但说到底,方玧也想出去看看。
即便是在宫里住惯了,也没有人喜欢一辈子被困在一个地方。
尤其,方玧主持创办的女子书院,还有绣坊等等,已经从京都扩散开来,各大州府都有了,而至今,方玧还没去看过呢。
倒也是心里好奇的。
从京都出发,先走了五天的陆路,接下来便都是水路。
说实话,坐船比坐车是要舒服的。
裴曜此次出行,只带了方玧一个人,七公主想跟着来,都没被允许。
自然了,也是有一点私心,想过二人世界嘛。
上了船就地方宽敞了,整座大船足有三层高,俨然是移动的宅院,从二层开始,往上,都是裴曜和方玧的活动空间,比起在马车里一坐一天的,能随时自由活动,当然是舒服的。
现如今四五月的天气,万物欣欣向荣,两岸风景美不胜收。
每天在夹板上吹吹风,品茶、对弈、赏景,的确是悠闲自在。
过几日,船靠岸,补给所需物品,裴曜也会带着方玧下船去逛逛。
多年不出宫门,这民间的烟火气都快淡忘了,再度的重新感受到这份热闹,方玧只觉得似乎身体里被充入了一股灵气,整个人都轻盈许多。
刚开始是裴曜带着她去四处逛,渐渐地,变成了方玧要自己出去逛。
毕竟这每到一个地方,裴曜还得去当地官府查问一下呢,方玧就在屋里宅不住,要出门去。
裴曜只得派了侍卫跟着。
而方玧倒是不去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反倒是就爱逛那些市井小摊。
这些别样的特色小吃,可都是宫里没有的。
这一日,逛得有些累了,瞧着附近有一茶楼颇为雅致,索性就进去,要了一壶茶,进了雅间。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雅间里还带着一个小阳台呢。
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还是有些闷热,便就去外头吹风。
恰巧楼下街上有一百戏团正拉生意呢,杂耍艺人们排成长列,游行一般展示着自己的本事,还有那随行敲锣打鼓的,好生热闹。
方玧在宫里哪儿见过这个,自然也依在栏杆上,看的新鲜。
而殊不知,对面的酒楼之上,一桌对饮赛诗的书生们,也正看她呢。
体态婀娜的女子身着一袭雾紫色长裙,斜斜依在栏杆上,一手托腮,一手持团扇轻摇,衣袖松散的堆在臂弯处,衬得那露出的一截小臂如玉如雪,腕上挂一只通透的冰玉镯子,更显得女子纤细玲珑。
虽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保养得宜的妇人更是别有一番韵味,若说少女是仙子精灵,那此刻方玧的形象在这群书生的眼里,就是玉面神女,雍容美丽而不容亵渎。
有胆子大的书生,借着酒劲儿写下了一首诗作,并拜托茶楼的小二送到方玧手中。
看到那诗作,方玧都笑了。
自然不是劳什子的表达爱慕之心的诗了,是纯粹的赞誉和欣赏,所以方玧没说什么,只叫人把这首诗给收起来了。
没想到等她逛完回去,裴曜在桌上发现这诗的时候,倒是狠狠的酸了一下。
这也不难理解嘛。
自己的女人,年轻的时候没被人惦记,这都徐娘半老了,被外头不知名的男子写诗夸一下,搁谁谁也心里不舒服嘛。
尤其裴曜还是皇帝呢,那心眼子只能是更小。
当即便是冷哼,“一点心思,全都用在了这些鬼地方,不去好好读书科考,做劳什子的诗!”
“臣妾倒是觉得写的还不错。”方玧故意道,“皇上想,能写出这样诗作的人,说不得文章才学也不俗呢,况且他若是有不正的心思,岂敢送到臣妾面前来?可见是个坦荡的。”
“你还夸他?”裴曜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时候方玧才噗呲一声笑出来,随后正色几分。
“好了,皇上,臣妾不过是玩笑几句罢了,臣妾把这诗作带回来,还真是觉得这作诗的人,或许是个人才。”
见她正经起来,裴曜也才又仔细看了看这手里的诗作,沉声道。
“都说字如其人,这字迹,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没有下苦功夫确实写不出这样一笔好字,诗作的用词也大气得体,虽是赞扬女子容貌的诗,却不见旖旎萎靡之气。”
“所以啊,臣妾才想着,皇上惜才,说不得能瞧瞧这个人的底子。”方玧道。
裴曜蹙眉,“他既然是有本事的,科考就是了,届时自见真章。”
“臣妾正是奇怪他这样的才学,为何那般年纪还未考取功名,才会额外向皇上提起。”方玧从容道,“他送来诗作后,臣妾觉得此人有几分才学,便让青容悄悄去看了看,青容回来告诉臣妾,据茶楼小二说,那个书生约么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但却是连秀才功名都未有。”
这确实是有些奇怪,毕竟有这样的好学识,为何不去科考呢?
看裴曜面上也有了奇怪之色后,方玧才又继续道。
“臣妾又命青容去探了,只是因为,此人世代从商。”
士农工商,大齐也是有这个说法的,商人虽然富有,但排在最末,最受人看不起。
同样的,商人也不被允许参加科考。
听到这里,裴曜如何还能不明白方玧的意思呢。
她把这首诗带回来,可不是因为这首诗赞扬她貌美如神女,而是因为方玧想告诉裴曜,这个有才的人,因为是商人,所以能读书而不能科考。
那么整个大齐,会有多少人是因为家中从商这一个门槛儿,而被断了科考之路呢,这其中,又有多少是被埋没的人才呢?
“朕知道了,这个人,朕会派人查查的。”裴曜面上若有所思。(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番外:澜州
这从商书生的事情,方玧告诉裴曜后,自然是不管了。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不是她能随意插手的。
裴曜夙来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君主,自然会着人去了解这背后的种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裴曜很快就命人去调查了那个人的底细,发现此人在当地是颇有才名的,家里从事的是布匹生意,祖上三代都这般。
虽然从商,但家里人无论男女都是读书,尤其这个男子学问极好,只是碍于世代从商,没有科考的资格,所以纵然有才华,也只能随家中经商。
但才气在身,倒也叫不少读书人对他没有偏见,从而也是结交了一群好友。
裴曜自然不会亲自去见此人了,一番思忖后,将此事交给了当地官员。
至于从商者,究竟往后能不能参加科考,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裴曜现在一句话能改的。
所以在此地暂歇几天,便再度启程了。
往后走走停停的,将近两个月的功夫,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澜州。
原本南边就更要热一些,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自然更是热。
澜州如今的知州姓陈,全名陈识礼,今年刚五十出头,精神倒是很好,身形挺拔,不见一丝佝偻瘦弱之态。
此刻早已经在备好的宅院门口恭敬等候。
仪仗队簇拥着马车停下,裴曜先由洪正扶着下了车,转而便伸手去扶身后的方玧,两人的动作都娴熟自然,澜州当地的官员这么一看,心里就明白,皇贵妃得宠,不是虚言。
“臣,参见皇上,皇贵妃娘娘!”
知州陈识礼带头,前来接驾的澜州当地官员一齐跪下行礼。
裴曜站定后才温和笑着,道了声免礼。
随即寒暄几句,便同众人一道入了府院。
裴曜在前院和澜州当地官员说话,方玧自然是不便在的,所以也已有掌事嬷嬷领着她往后宅去歇息。
“这宅院倒是别致,方才下马车的时候,本宫觉得暑热难挡,这进了院子里,凉意丝丝,倒是叫人舒坦不少。”方玧扶着雁微的手,边走边看。
就见宅院里头布置的巧妙雅致,处处可见人造的小桥流水之景,绿植花卉也和宫里大不相同,要更茂密繁盛些,绿荫环绕的。
掌事嬷嬷忙笑着答话,“娘娘有所不知,这宅院是咱们澜州当地第一富户的私产,咱们这里常年都热,本就是为着避暑而建,耗费了巨资,刚一修好啊,还未曾入住呢,听说皇上和娘娘要来澜州,知州大人愁着不知该安排何处为居所,所以特意献上的。”
“竟还有这样的来历。”方玧显出几分好奇,“这宅院修的精致繁复,你口中这澜州第一富户,是做什么生意的?”
“出海!”掌事嬷嬷答道,面上露出佩服,“皇上多年前就允许了咱们这沿海州府的人出海贸易,这富户姓袁,起先是靠打渔、捞珍珠为生,后来袁老爷胆子大,响应官府,成了第一批出海经商的人,这约么是十五年吧,赚的盆满钵满呐!”
说到这里,掌事嬷嬷又道。
“多亏了皇上开明,准许大家出海贸易,要不然啊,咱们澜州怕是没有现在这般昌盛呢,娘娘若是得空啊,可去外头转转,集市上不少店铺、摊贩,都售卖着从海外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呢,说不得,还能见到些许个异国人,哎呦,他们长得和咱们可是不一样呢!”
讲起澜州这些年发展的事情,掌事嬷嬷是真高兴,直说的眉飞色舞。
方玧听着,也是好奇的紧,一时颇有兴趣,便也拉着那嬷嬷在屋里颇坐了一会儿,听她讲了讲这澜州的事情。
用午膳的时候,裴曜没回来。
估么是这会子和前头的大臣们聊政务呢。
他本就是为着出海的事情特意来的,方玧刚刚听掌事嬷嬷说了一些,都颇为感兴趣,不要说裴曜面对的是当地官员,了解到的内容更定更细致。
所以方玧没等他,用完午膳,在自己住的院子里转了转,便躺下午睡去了。
而醒来却是因为脚底传来一阵让人心烦的痒痒感。
“烦不烦呀!”
没大睡好的方玧这会子很有些起床气,不客气就用了蹬了一下。
再睁开眼一瞧,就见裴曜悻悻收回手,坐在床边看她。
“哎呀皇上!”方玧蹙着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臣妾都要困死了!”
一路过来,马车上憋闷,纵然是摆了冰盆,也一样是热的厉害,方玧都没休息好,这会子午睡是真的身子乏了。
“好好好,是朕错了,朕不该扰你。”裴曜也不恼,笑眯眯的往她身边坐的更近些,“朕这不是想问问你,待会儿要不要和朕一道出去逛逛嘛。”
他说完,方玧没吱声儿,又趴了一会儿,才偏头露出半张脸来。
“热的很呢。”
“过会儿就不热了,你起来,朕命人给你备了新衣裳,咱们出去,还得收拾收拾呢。”裴曜伸手去拉她。
方玧无奈,由着他把自己给拉了起来,又叫了青容和雁微进来给她梳妆。
从两个丫鬟口中才知道,她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