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添了新钗,明儿买了新簪,只要查一查林嫔的饰盒便能知臣妇所言是真是假,那些金贵的东西摆在眼前,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卫氏的话有理有据,容不得旁人不信。
苏锦绣沉下脸,转头望向面色惨白的林昭音,想说些什么,可碍于她这一身血污,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国公夫人,你的冤屈我清楚了,先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卫氏扶着王嬷嬷的手起身,冷冷扫了眼林昭音,退到梁晚余身侧。
徐太医匆匆赶来,四五个小太监合力将林昭音搀到小榻上,搬回自己的帐子。
梁晚余望着那些人的身影,眸色稍黯。
谢庭玉握住她的手,视线在她身上游走,眉头紧皱,沉声问道,“可有受伤?”
梁晚余摇摇头,扯出一抹笑来,悠悠道,“我无事,不必担心,方才那种情况你不可直接冲上来,否则就直接中了她的下怀。”
谢庭玉面色阴沉,紧咬着牙关,“都怪我,偏偏在今日出去与守言他们吃酒,如若不然……”
“成了,你事先也不知会发生这些。”卫氏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安慰,“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忍让下去了,林昭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若是再认她摆布算计,我们非要搭上命不可。”
梁晚余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低声道,“母亲,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一刻钟后,林昭音仍旧血流不止,疼得两次失去意识。
徐太医一人忙不过来,唤来几个太医作帮手,开了服药,命人去备。
小太监抓着单子,好不容易找齐几味药,却并未急着回帐,反而是趁着抓药之人不备,偷偷抓了一把药草。
药草被剪碎,混在一起熬煮,汤药端了上去,药渣又被草草扔掉,任谁也发现不出问题。
林昭音身子本就虚弱,如今汤药上又出了岔子,身子犹如被蚁虫啃食,瘙痒难耐,忽而又痛得厉害,出气多进气少。
“救命……”
林昭音的声音断断续续,脸色也慢慢发青。
徐太医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刚要给她把脉,却见她身子猛地僵直,原本捂在心口的手也无力垂下,一双眸子瞪得滚圆,就这么咽了气。
“娘娘!”
云柳惊呼出声,旋即两眼一闭,直接晕死过去。
徐太医自然不会将乱子揽在自己头上,对外只说是林嫔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皇后娘娘,林嫔没救回来,殁了。”
大宫女璘子进来禀报,苏锦绣正低着身子给卧床不起的帝王喂着汤药。
听到这话,原本瘫在榻上的皇帝眨了眨眼,用力吐出嘴里的汤匙,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苏锦绣面露不耐,将手里的汤药重重放在桌案上,冷眼瞧着皇帝,话却是问向一旁的宫女,“她临死前可又留下什么话?”
“并未,林嫔走的突然。”璘子摇了摇头,小声道,“只不过……”
苏锦绣回眸,静静盯着她瞧。
璘子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只不过林嫔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云柳说……说林嫔腹中的胎儿并非是圣上,而是……已逝太子的,以求娘娘饶她一命。”
苏锦绣愣了一瞬,还不等她作出反应,榻上的男人突然挣扎起来,像是濒死的鱼一般在床上扑腾,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费力张嘴要说些什么,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一代帝王,成了如今这般,如何不让人唏嘘。
苏锦绣瞧着他,不由得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圣上……”
来不及等她话说完,皇帝猛地吐出一大口污血,像是木偶断了线,直挺挺倒在了榻上。
“圣上……”苏锦绣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片刻之后,像是触电般缩回了手,一连退后好几步。
帐子里候着的宫女太监也察觉到了什么,忙跪下叩首,不敢怠慢。
苏锦绣喘息急促,眼底闪过慌张和一丝解脱,转身看向璘子,轻声道,“圣上驾崩,去寻众官来,伺候林嫔的云柳,杖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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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猎,折损三位贵人,苏锦绣被迫出来主持大局,糟心事扰了她的清净,如今面色沧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皇后娘娘……”张德抹着眼泪,低声道,“如今只有您能安定这些人了……”
苏锦绣垂眸,有气无力道,“储君遇刺身亡,林嫔行事不端,不知廉耻,混乱皇家血脉,圣上动气伤身,这才撒手人寰。”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在世时未立遗诏,如今太子已逝,几位皇子都很出挑,分不出高下,只得请丞相监国,奏折日日送到长春宫去。”
听到这话,众官脸色突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傅冲被问斩,新上位的丞相狄闻远是个老实性子,刚正不阿,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去好处。
狄闻远缓步上前,跪拜皇后,扬声道,“临危受命,是臣的荣幸,新君未出,臣当竭尽全力为主保下江山,若起二心,九族抄斩。”
这誓发得狠,确实震住了不少人。
苏锦绣面色稍缓,轻声道,“事便这么定了,昭告天下,国君新丧,举国哀悼,休朝三日。”
张德急忙应下,小声道,“是。”
“还有一事。”苏锦绣沉吟半晌,才缓缓开了口,“五皇子容烁德才兼备,孝顺有加,深得我心,我膝下无子,就让他留在长春宫罢。”
话音落地,全场哗然,就连容烁都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面上是掩不住的震惊。
第181章 为何选了我
容烁怎么也没想到,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机会如今竟能光明正大的摆在自己面前。
苏锦绣与他对上视线,微不可察的扬了下嘴角。
“母后,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才发觉方才开口的人是四皇子容笙。
容笙今年十六,面上稚气未脱,却硬要装出一副老成稳重的模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苏锦绣蹙眉,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小四这话倒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何处有不妥?”
容笙故作深沉,扫了眼一旁的容烁,面露鄙夷,扬声道,“五弟虽说也是父皇的儿子,可摆脱不了他生母只是个宫婢的事实,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养在中宫名下,自然不妥。”
他的声音不小,足以让在场众人听个真切。
容烁半垂着头,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孤身一人站在旁边,再没人替他说半句话。
“四弟,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容樊瑛似笑非笑的开口,轻声道,“母后既然开了口,必然是喜欢五弟在跟前孝敬的。”
“五弟生母病逝,自幼没人管教,母后很早之前便跟父皇提过,属意五弟养在长春宫,若非太子不悦,这件事又怎会搁置到现在?”
容笙张了张嘴,还想反驳。
“四弟,你还想做母后的主不成?”
容樊瑛的一句话,生生止住了他的话头。
容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闭口不言。
苏锦绣瞧着自己女儿,眼里满是赞赏,语气郑重,不容旁人拒绝,“事儿便这么定了,谁若再有异议,别怪我不留情分,都散了吧。”
容笙脸色极差,恨恨瞪了眼容烁,旋即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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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容烁只身来到皇后营帐,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进去。
进了帐子,他一眼就瞧见了在案前看书的苏锦绣。
苏锦绣连头都没抬,轻声道,“小五来了。”
容烁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低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苏锦绣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马上要回京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早就收拾妥当了。”容烁抿紧薄唇,抬眼望向上首的女人,小心翼翼开口,“母后……为何选了儿臣?”
苏锦绣扫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小五,这是容家的江山,不可能一辈子都交到丞相手中。”
“国不能没有君王,那世间就乱套了,没了储君,你们剩下的几个兄弟年岁相差不大,能力也相当,可唯有你,温良敦厚,是母后最看重的。”
“你没有母家帮衬,自然比不得他们,可母后哪里能瞧着你吃苦头?”
容烁眼眶微红,喃喃道,“母后……”
苏锦绣笑得一脸慈爱,语气柔和,“我膝下无子,只有一个肃和,你们姐弟两个走的又亲近,你真心待我们母女好,这份情,是最难得的,我们也都记在心里头。”
“小五,母后给你机会,让你名正言顺的向上走,那些歪门邪道,咱们不稀罕。”苏锦绣笑望着他,轻声道,“无论是母后还是苏家,亦或者是你皇姐,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帮你。”
“小五,你可不要让母后失望。”
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容烁紧咬着牙关,屈膝跪在地上,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发自肺腑的喊了一声,“母后,儿臣定当不负众望!”
“娘娘,苏太傅来了。”
闻言,苏锦绣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轻声道,“快请进来。”
“是。”
不出三息,帐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男人样貌周正,虽人过中年,可身材却不曾走样,一身长袍,气场强大。
“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毅承屈身行礼,还没跪下去,便被苏锦绣伸手扶起。
“说了多少次了,见了女儿不必多礼。”苏锦绣见了老父亲,不免有些娇气。
苏毅承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这是规矩。”
“这里又没外人,何须顾及那些规矩?”苏锦绣笑容浅浅,拉过手足无措的容烁,轻声道,“父亲快瞧瞧,日后这就是我亲儿子了。”
容烁也不含糊,立马跪了下去,扬声道,“给外祖父请安。”
“呦!”苏毅承被他这架势逗得笑开了花,赶忙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着,“这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啊……”
苏锦绣唇边的笑容加深,柔声道,“女儿的眼光一准出不了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