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不敢替妻子出头,只会两头劝着,明里暗里也让夫人吃了不少委屈,却也只是想着多补偿她些。
可眼下,儿子比自己更有胆量。
“父亲,庭玉是意气用事了些,可归根究底,此事因祖母偏心而起,父亲难道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吗?”
谢永安沉着脸,语气不悦。
无论发生何事,他总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弟弟身边。
镇国公长叹一声,有些无力的放下手,低声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若是你祖母在府上出了什么岔子,我该如何同你二叔三叔他们解释?”
他非独子,顾及的总要多一些。
谢庭玉不以为然,虽在屋中跪着,话却是一点不让人的,“不如就让他们把祖母接去养着,无论到了谁家里,祖母总是有闹翻天的本事。”
镇国公走到高位坐下,正巧见了站在门口的梁晚余,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谢庭玉,登时有些心累,“你媳妇来了,还不滚起来?叫她见了像什么样子!”
谢庭玉急忙起身,回眸望去,果真瞧见了梁晚余。
梁晚余缓缓走近屋中,挨个叫了人,才看向一旁的谢庭玉。
谢庭玉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眼中闪着光亮。
梁晚余的心蓦然软下去一块,瞧着他的眉眼,眼眶有些湿润。
“咳…锦华……锦华……”
内屋响起冯氏的声音,镇国公面色一凛,急忙走进去,身后跟了不少人。
冯氏斜靠在床头,背后垫了两个金丝软枕,面前坐着林昭音,正一勺一勺给她喂着汤药。
镇国公先一步进来,见她无事,总算松了口气,低声道,“母亲,府医说您急火攻心,外加早膳没吃什么东西,身上无力,才会晕倒的,眼下喝了药,多养着身子,就会没事了。”
冯氏刚想点头,却瞧见了紧随而来的卫氏,瞬间变了脸,抄起林昭音手中的瓷碗就朝她砸去,“瞧你养的好儿子!”
“母亲!”
梁晚余眼疾手快的拽过卫氏,却不成想老太太准头不行,让自己遭了殃。
瓷碗分量不轻,重重砸在梁晚余额角上,顿时见了红。
林昭音惊呼一声,后觉得不妥,赶忙捂住小嘴,不敢再发出动静。
见砸错了人,冯氏冷哼,没当回事。
无论是卫平笙还是梁晚余,她都不喜,砸谁都是一样的。
“晚余……”卫氏被吓到了,急忙去看她的伤势,瞧见血流下,心中顿时多了几份愧疚。
听到里头的动静,谢庭玉挤进屋中,一眼就瞧见了梁晚余额上的伤。
谢庭玉沉下脸,风雨欲来,缓缓转头望向床上的冯氏,眼神凉的吓人,“祖母这是在做什么?”
见他进来,冯氏一时有些失了底气,支支吾吾道,“是她自己凑上去的,又不怪我……”
谢庭玉望着她,眸色森然,“祖母先是想砸谁?”
冯氏冷了脸,又想摆谱,“你怎么能这般与我说话?心中可还记得我是你祖母?”
“够了。”
镇国公抿起唇,眼里没什么温度,嗓音中压抑着怒气,“母亲非要把这个家拆散不可吗?”
冯氏愣住,不敢相信这句话竟是从自己大儿子口中说出来的,“锦华……连你也不向着娘?娘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可这个家好了吗!”镇国公神色冷峻,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儒雅风度,“这么多年母亲是如何待平笙的,我都瞧在眼里,总想着时间长了,母亲就会接纳她。”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非但没改,还变本加厉。”
“平笙给我生了两个孩子,她是家里的功臣,没嫁给我之前也是大家大户的千金小姐。”镇国公沉着脸,扬声斥责道,“可就在刚刚,若非晚余拉了她一把,那瓷碗就要砸在她脸上了!”
冯氏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镇国公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母亲若是在府里住的不顺心,不如就回江南宅院去吧。”
冯氏顿住,瞪大了眼睛,“锦华……你赶娘走?”
镇国公侧过头去,不再看她,“过了今夜,母亲无论是回江南,还是去二弟三弟府上,儿子都没意见。”
话落,镇国公拉住卫氏的手,瞧了眼梁晚余额上的伤,低声道了句,“去找黄仲来,用上好的药,莫要留疤。”
说罢,镇国公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锦华……锦华!”冯氏彻底慌了神,挣扎着就要下床。
“祖母还是省省吧,莫要白费力气了。”谢永安幽幽开口,语气波澜不惊,“父亲心意已决,无人能干预。”
“这下该轮到二叔父和三叔父尽一尽孝心了,每每提及此事,他们总会借口自家条件不如公府,将祖母一直留在这。”
“祖母常说我母亲伺候的不尽心,挑这挑那。”谢永安扯了扯唇角,不紧不慢道,“正好,祖母若是去了两个叔父家中,可是有福享了。”
第74章 选秀在即
众人相继离开,只留下一脸愕然的冯氏和面色惨白的林昭音。
“老……老夫人……”林昭音咬着下唇,无助的捧着小脸哭出声来。
冯氏斜靠在床头,浑身的力气散去,望着门口愣神。
“老夫人,我不嫁庭玉哥哥,我去求国公,求他把老夫人留下。”林昭音泪眼婆娑,连话都说不清了。
“不必了。”冯氏轻轻拉住她的手,望着她与那人相似几分的眉眼,红了眼眶,“我生的儿子是什么脾性,我自己是知道的,他一旦开了口,就不会再改了。”
“可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不该让老夫人平白受了委屈。”林昭音垂着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心急。”冯氏拍着她的肩膀,眼底闪过泪光,“还有半月就要大选了,你如今挂在公府名下,也是要去选秀的,若选上了……”
话还没说完,林昭音便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冯氏怀中痛哭出声,“老夫人……”
冯氏长叹一声,拭去眼角的泪光,低声道,“是我老了,没本事护住你。”
林昭音摇摇头,小声抽噎着,“老夫人待我极好,是把我当亲孙女看待的。”
冯氏搂紧了她,一双浑浊的眸子瞧着紧关的屋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不见弱势。
谢庭玉一路撑着伞,伞面倾斜,罩住了梁晚余整个身子,唯恐雨水浇到她刚包扎好的伤口,却无心顾及自己,被淋湿了半边肩膀。
梁晚余躲在伞下,视线盯着自已脚尖,语气淡淡,“夫君,日后不必为我强出头。”
谢庭玉脚下一顿,有些诧异的望着她,“你是怪我今日失了分寸?”
“并非怪你,你为我出气,我心软还来不及。”梁晚余放软了语气,低声道,“只是祖母并非只有父亲一个儿子,他要顾及的自然多些,你不必同他置气。”
“而且,你近段时间成长飞快,我也不想让这档子事传出去,给你挂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听见她是挂念自己,谢庭玉的脸色好看了些,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只是那林昭音……”
“我同她可半分关系都没有!”
不等梁晚余话落,谢庭玉就急声辩解起来,神色慌张,“真的!”
梁晚余觉得好笑,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依然是信你的,可林昭音养在祖母膝下这么多年,若有撮合你们的打算,怕是早就闹起来了,怎会等到现在?”
谢庭玉瘪了瘪嘴,显然是不想提及那二人,“林昭音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我越是厌烦,她跟的越紧,大抵是瞧出了我对她不喜,祖母才没硬着把我俩捆在一处。”
“眼下……谁知道那老太太心里头盘算什么?”
梁晚余停下脚,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瞧,小声道,“再过半月,就是宫中选秀的日子了……”
提及宫中选秀,谢庭玉抿紧薄唇,与她两两相望,一时无言。
听闻太上皇登基时还是男童,因年岁尚小,只能由太后垂帘听政,外戚势力空前强大。
过了十三年,太后离世,太上皇解决掉外戚势力,才算彻底挺直了腰板。
因着上位者的敏感多疑,故而宫里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保留至今。
去母留子。
在这套祖宗家法下,上如勋贵世家女,下到微服私访带回宫中的美娇娘,一旦生下的龙子被立为太子,都会去了性命。
宫里的妃嫔想尽办法避宠,选秀也成了大元女子最害怕的话题。
林昭音本就是个孤女,若离了冯氏进宫去,怕是要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谢庭玉眉头紧蹙,面露不悦,“她若是不愿进宫,大可寻个好夫婿嫁了,肯唤我一声兄长,自然少不了她的嫁妆,可她不该打我的主意,屡次三番惹怒我。”
梁晚余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八成是小姑娘心里头只有你,不愿嫁给旁人,再者她嫁了出去,祖母也不放心。”
“嫁给我做妾,便光彩了?还是要将你挤兑走,好给她腾地方?”谢庭玉别过头去,气呼呼道,“我是见不得你走的,更没银子给两个人买点心吃。”
梁晚余瞥了他腰间沉得往下坠的荷包,有些忍俊不禁,“罢了,人各有命,她若是执迷不悟,也只能等着死路一条了。”
说罢,梁晚余看了眼他被淋湿的半个身子,抬手挽住他的臂弯,轻声道,“快回园子去,换身干净衣裳,免得着了凉。”
谢庭玉这才重新扬起了笑,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
夜沉,月隐,雷鸣。
马车缓缓停在东城一条巷子口里,有人撑着伞下了车,拐进巷子,在第四间院门前站下。
抬手轻叩三声,两长一短。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隙。
撑伞人进了院,又跟着开门的人回了屋子,直到两刻钟后,才一脸餍足的走了出来。
“慕容大人……”
后头响起声音,慕容晖脚步一顿,徐徐转过身子,朝屋门望去。
陆嫚嫚身上只披了件薄纱,在深秋雨夜里冻的直发抖,颈上全是暧昧的红痕。
被火焰烫伤的身子曾留下可怖的疤痕,用了不少好药下去,才消成淡淡的粉印,而如今,那些新疤上头尽是青紫。
陆嫚嫚忍住心头的委屈,倚在门边,小声道,“大人,可否让我见一见我父亲?他的刑期快到了……”
“这个……”慕容晖扫了眼她的身子,眸色一暗,视线上移,最后定格在她的粉唇上,眼底满是欲色,“看你能力罢,明晚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