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余遍体生寒,而后又响起明珠的话,心彻底沉了下去,“将明珠迎回来时,她便说那伙人里有个地位高些的,曾提到过什么安……什么傅……”
“三叔父行事如此大胆,在辽东一带压根没想着避讳,想来背后站着的就是安平王和傅丞相。”
赵来也沉了脸,低声问道,“小的再盯几天,瞧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能再去了。”梁晚余摇摇头,神色肃穆,“如今你我已经暴露,又惹上了这两个不好对付的,若是再派你出去,便保不了你的性命。”
“若能搜到些证据,小的即便是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赵来低垂着头,双拳紧握,“是小的办了错事再先,才害得主子陷入这种境地,小的本就该死!”
“你是我从家中带出来的,你这条命,是定远侯府的。”梁晚余抬眸望着他,语气平淡,“莫要把该不该死挂在嘴边上,我不准你死,就没人能动你。”
“我身边并非没有能人,既有后手,为何还要平白叫你去送死?”
赵来心中微暖,眼眶也有些发酸,“主子仁德,小的知错。”
“你这段日子就呆在园子里,哪也不要去,我会给你安排个活计,免得你暴露在大众视野。”梁晚余稳住心神,轻声道,“纵使那二人手段再硬,也没法子明晃晃杀进公府里夺我们性命吧?”
赵来心中有些不安,沉声问道,“小的东躲西藏习惯了,呆在暗处没问题,倒是小姐,您一直不出府去,怕是会引起别人怀疑。”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梁晚余扶住额角,长叹一声,“惹上这两人,要想全身而退,怕是要费些功夫。”
“你先下去吧,就在外头守着,打今儿起不要再出府了。”
赵来点点头,面上难掩愁容,“小的告退。”
话落,赵来移步到门旁,抬手拉开门板,在朦胧的月色下,对上了男子冷凝的双眸。
赵来身子一震,一时作不出反应。
见他僵在那里,梁晚余皱起眉头,轻声道,“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说罢,她跟着起身,才走了两步,就瞧见了门外站着的男子,“谢庭玉……”
第91章 我们是夫妻
谢庭玉立在门前,手里还拎着刚出炉的点心,视线扫过赵来的脸,最后落在梁晚余身上。
梁晚余扯出抹尴尬的笑,低声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谢庭玉抬头望天,扫了眼天边斜挂着的弯月,低声道,“早吗?”
梁晚余自知说错了话,一时无语。
“你们在说什么?”谢庭玉抬脚进了屋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语气平淡。
梁晚余瞥了眼一旁的赵来,低声道,“你先退下。”
“是。”赵来应了声,旋即低垂着头闪身退下。
重新关上门,梁晚余才回眸望向桌旁的男子,轻声道,“没什么,你多虑……”
“梁晚余,我们是夫妻。”
一句话,堵住了梁晚余的嘴。
梁晚余痴痴望着他,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谢庭玉皱着眉,神情凝重,“一人出了事两人担,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梁晚余回过神,轻叹一声,“你三叔父榜上了安平王和傅丞相,在辽东一带放黑印子,赚了不少钱,杀了不少人。”
谢庭玉一怔,愣在桌前。
梁晚余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为何放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放黑印子?”谢庭玉努力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满眼震惊,“你说的可是我那个胆小如鼠,只知道花天酒地听小曲儿的三叔父?”
“就是他。”
“简直荒谬。”谢庭玉大为震撼,左思右想也理不清楚头绪,“他哪来的这个胆子?就不怕给儿孙招来报应吗?”
“跟钱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梁晚余缓缓摇头,神情自若,“三婶母怕是不知情的,不然若依着她的性子,怕是早就得意上天了,哪里还会来咱们府上撒泼打秋风呢?”
谢庭玉脸色铁青,语气沉重,“你方才提到了安平王……他不是圣上最宠爱的胞弟吗?”
“我也没料想到幕后之人竟会是他。”梁晚余轻咬住下唇,眉头微微皱着,“陆家被抄时,还是他带着人过去的,原以为是个刚正不阿的,哪成想……”
“若是安平王,这事便麻烦了。”谢庭玉面露苦恼,“且不说咱们手里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拟了御状,告到圣上跟前,圣上就会全信吗?”
“如今处境危险,那二人保不准会如何对付我们,这事必得告知家中,才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若是任由三叔父胡闹,咱们一家知情不报,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梁晚余心中怅然,轻声道,“若不是我多事,怕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这是哪的话?”谢庭玉握住她的手,红了耳尖,低声道,“若非你细心,觉出不对,改日我们被三叔父牵连,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如今,也该同父亲和兄长知会一声,早做打算。”梁晚余轻叹,幽幽道,“安平王和傅丞相不会将底牌全压在一个人身上,三叔父的势力怕只是冰山一角。”
“我知晓。”谢庭玉点点头,鲜少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我新买了桂花糕,你先吃着,旁得不必再管,我这就去找我爹和大哥。”
梁晚余颔首,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多了几分温柔,半晌,才轻声唤来外头的玉竹,“你差人回趟侯府,将我的手写信递到父亲跟前,务必要见到他亲手收下。”
玉竹应下,转身离开。
屋中重归寂静,烛台上跃动的火光映在油纸包上,梁晚余独坐桌前,半晌,才响起她的声音。
“这一世,一定要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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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地牢
夜黑风高,早就过了宵禁时间,四周是一片平地,了无人烟,空旷得很。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跟前,从车上下来个人影,瞧着身形瘦弱,像个女子,半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眸子。
“什么人?”
门前值夜的四个士兵赶紧起身,一脸戒备。
女子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递到为首者面前。
领头的士兵见了令牌上的图案,先是一怔,而后大惊,面上的防备不在,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色,“您这个时间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要进地牢。”
士兵顿了顿,不敢不应,只好让出了路,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大人来了,你们还堵着路做什么?”
说罢,士兵将令牌还给她,将她引进了地牢中。
地牢灰暗不透光,只靠壁上的灯笼照明,每处牢中都塞满了人,各个都是穷凶极恶,犯下大罪之人。
路过刑具桌,女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身子,一言不发,只是长袖下攥着令牌的手更用力了些。
“大人,您要去何处?”士兵转过头,一脸讨好相,“属下带您过去吧。”
“不必。”女子摇摇头,冷声道,“你退下就是,这里头自有我要找的人。”
“……是。”
士兵按规矩退下,独留她一人。
女子抬脚向前,路过许多间牢房,听见了无数人的哀嚎求饶声,直到走去最后一间牢前,她才瞧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男人胖胖的身躯蜷缩在地上,赤着双脚,踝骨上有铁链锁着,身上尽是鞭痕,睡得并不安稳,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瞧见男人如此,女子心都碎了,急忙扑到牢前,轻声唤道,“父亲……”
陆宝忠本就睡得浅,听到动静,自然就醒了过来。
女子的声音传进耳中,陆宝忠愣了一瞬,急忙起身,脚下的铁链直作响。
望着眼前的身影,陆宝忠用力揉了揉眼睛,半晌才不确信的开口,“嫚儿?”
“父亲,是我!”陆嫚嫚痛苦的落下泪来,双肩颤着,“女儿不孝,如今才来看你。”
陆宝忠挣扎着上前,视线在她身上打转,过了片刻,才小声道了句,“我儿……瘦了。”
陆嫚嫚情难自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女儿好想你……父亲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陆宝忠探出手去,像从前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嫚儿,地牢看守这么多,你是如何进来的?”
第92章 小忠勇侯
陆嫚嫚两眼含泪,神情悲切,“我寻上了慕容尚书,得他庇佑,才能过来见父亲一面。”
陆宝忠也红了眼眶,定定望着眼前的姑娘,眼中有万分不舍,“嫚儿……你受苦了……”
陆嫚嫚咬住下唇,轻轻摇了摇头,“父亲,女儿做梦都想救你出去。”
陆宝忠长叹一声,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半晌才应声,“嫚儿,爹如今已是上头的弃子,这条命搭里,出不去了。”
“你只可来这一次,日后,万不能再来见我。”
“为什么?”陆嫚嫚面上无助,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女儿没办法眼睁睁瞧着父亲去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您出去,无论这条路有多长多黑,女儿也一定会走下去!”
陆宝忠瞧着她,愣了半晌,直到眼角有泪落下,他才堪堪回神,“嫚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爹爹了。”
“可是孩子……”陆宝忠笑得悲戚,声音都有些发颤,“爹做的下错事数不胜数,本就不该活着。”
陆嫚嫚身子一震,石化在原地,“父亲……”
陆宝忠松开她的手,侧眸朝着右侧望去,那处墙上仅有一扇小窗,映进微弱的光。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头枕黄金,身下是白银堆成的床榻,再向下望,是见不到尾的骸骨,我包中的每一块碎银,都不干净。”
“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做下的每一件错事,我曾有过悔意,有过恐惧,可都被推着向前,挣扎不得。”
陆宝忠负手而立,月光洒在他身上,陆嫚嫚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解脱。
“我一路逃亡,躲回盛京,无非就是想再见你一面,今日之景,我早就在心里头设想过无数次。”
陆宝忠回头望向女儿,眼中满是慈爱,“你是爹爹的骄傲,本该过金枝玉叶的生活,都怪爹爹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深陷沼泽,才害你至此。”
陆嫚嫚咬紧牙关,哭着摇头,“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女儿不愿跟您分开!”
“嫚儿,爹爹必死无疑。”陆宝忠笑望着她,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这是爹的报应,爹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