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那我明日再问一次。”
说到明日,程令雪来了兴致:“过两日我师姐要来,我带你去外面玩吧,我上次发现一棵很有意思的树。”
姬月恒专注听着。
“终于要带我上树了么?”
程令雪用力地点头:“等你好一些我们可以在树上看到很远的风景,还可以摘果子吃,掏鸟窝……”
姬月恒微微笑着。
忽然他抬起眼看她,一双眸子在水雾浸润下微微湿润,干净无害。
说的话却极不干净。
“什么都可以么
“那么,可以在树上做么?”
程令雪下意识点头。
“当然可以。”
抬头窥见青年唇畔一抹危险的笑意,她从这抹微笑中读出不对劲。
“……禽兽!”
她扔下他奔出竹楼。
入夜。
夜色随着四方洞天的崖壁合围过来,竹楼下悬起灯笼,如点点星光。众人有的第一回 过年,有的第一回在外过年,正兴致勃勃在湖上泛舟。
湖上漂着几叶乌篷船。
酒过三巡。
程令雪和姬月恒立在船头夜钓,闻着青年身上清苦的药香,她倍感安心,心中软塌塌的,嘴上却不饶人。
“认真学着,等老了以后要是钓不上鱼,把你扫地出门!”
姬月恒笑如春风宠溺。
“好。”
鱼久未上钩,他失落地幽叹:“我只擅长钓七七,不善钓鱼。”
忆及那次她夜游逃跑却被他守株待兔,程令雪就窝火。
恼怒之余,记忆中传来一句:“我要钓的鱼,上钩了。”她的心怦然一动。真是要命,确认他的病态不会伤害她后,她总会为他邪气的一面心动。
她咬牙斥道:“给我继续钓!”
姬月恒试图周旋。
“七七,不如这样,届时你来钓鱼,我在旁卖瓜、说故事换口饭。说不定会有如你一般心软善良的小孩捧场。”
程令雪被逗笑。
还是他的护卫竹雪时,他们第一次来灵水镇,她在旁啃瓜,不忍老渔翁失落,硬是听完那荒唐的故事。
彼时姬月恒不屑轻嗤。
“三个都蠢。”
程令雪心念一动,带着逗弄之意问他:“现在还觉得蠢么?”
姬月恒好容易钓到一条鱼,正收着线,被问得一走神。
鱼溜了。
听出她在暗讽他“以百步笑五十步”,姬月恒认栽地笑了笑。
“当时无知,笑他人为情癫狂太愚蠢,如今才知蠢有蠢的好处——
“譬如此刻,虽错失一尾鱼。
“却钓到另一尾。”
程令雪嘴角抿起,根本抿不住笑意,她趁着夜色遮掩,悄悄伸手,在广袖之下勾住姬月恒的手指。
姬月恒亦勾着她的,他们勾着彼此的手,心中荡开淡淡甜意。
不知多久。
岸边辟啪辟啪炸起炮仗。
楚钧狂肆的笑声穿过夜色:“离朱!看老子如何报仇!”
岸上顿时乱作一团。
程令雪眼看着远处的家人。
手握紧身边人。
“阿九哥哥,又到元日了呢。”
都说岁除迎新。
去岁元日,她用一把长剑,终结了受命运捉弄的整整十一年。摆脱了任何人包括情的控制,又将一切斩断。
她真正成了她自己。
而今岁元日。
她又拾起零碎的片段,将它们拼凑完整,填补心里最后一点空缺。
真好啊……
她望向湖面,忽而眼一亮:“阿九哥哥,水里有个月亮!”
姬月恒笑了。
“你手里,就有一个。”
他曾是一轮沉在湖底的破碎白玉盘,得遇慈悲观音,将他重新拼凑完整,接纳他的不完美,救赎他的颓败。
“也是。”
程令雪握紧了他的手。
十指紧扣,她挤出几句文绉绉的话,清澈声音混入夜色:“愿阿九哥哥如日之升,如月之恒,长命百岁……算了,太过拗口,我背不下去了!”
姬月恒回味着她的话:“那我则许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七七。”
觉得不够。
程令雪补了一句。
“还得有钱!”
“好。”
旧岁燃尽,新春又至。
炮仗声和欢笑中,两个年轻的身影如枝头相依相偎的雀儿。
“七七,今日——”
“今日我心中喜欢的公子是姬家九公子,姬月恒。今日是他,今年一整年也是他,放心吧禽兽!”
“好,禽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