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姐那里我也得去帮忙啊,捶丸投壶我都得陪着玩儿。出去一趟,不敷粉描眉,旁人说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村妇呢?”邵氏也想多出去交际,巩固自己的地位。
否则,丈夫还是白身,二房的沈邦彦如今也没有考中,自己如何立足?
沈临江也不好管她的事情,邵氏对他的前程还是很上心,常常往她舅家跑,也是为了他。但沈临江道:“我听说二郎媳妇要生了,你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提前准备出来了吗?”
邵氏笑道:“这还用你操心。”
是的,王氏已经临产了,她找好几位大夫看过,都说她很有可能生男胎,沈二夫人十分高兴,早就免了王氏请安,却没想到见沈二老爷心思太沉。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沈二夫人问道。
“自从周陵光中了探花,我总觉得有些许不安。我明明派人查过,他才识并不如传闻,没想到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现在还要娶颜家大姐儿,我总觉得他步步为营,虽然没有针对我,可是……”这是一种官场敏锐的反应,沈二老爷总觉得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就如同他能够毫不犹豫的娶樊氏,再娶颜大姑娘,此二人名声都不好,他却是趋之若鹜。得到的政治效应,却是立竿见影的,就如同现在他立马成了宰相女婿,和自己的侄儿沈临风并驾齐驱了。
沈二夫人道:“老爷现在为国子监祭酒,何必怕他?多少状元探花,最后也不过如此。”
“那你觉得公定如何?”沈二老爷问妻子。
沈二夫人笑道:“这还用说,平日见老爷宝贝临风那个样子就知道了,比对我们邦彦还好呢。”
沈二老爷道:“当年,公定考制科中了,若是选一位家世寻常名声好一些的女子也可,他依旧还是看中了颜氏女,嫂嫂多有埋怨,他甚至跪下来相求。如今想起来世家子弟能够豁得出去脸面,现在不就是利好了吗?”
沈临风入直文渊阁,他本人还是宰相女婿,颜应祁对他这个女婿非常看重,将来前途必定十分光明。
“公定也许没有想这么深吧,当时不就是看颜家女儿才貌双全才很喜欢的吗?”沈二夫人笑道。
沈二老爷摇摇头:“罢了此事不再提了,如今我不好对付他了,他先是樊家的女婿,如今又是颜家的女婿,还是探花郎啊!得慢慢搜罗他的把柄才好,否则打虎容易反而被虎伤。”
但自己为官一向小心谨慎,不会给任何把柄给别人拿,沈二老爷虽然有些不安,但也不怕。
这其中,许多人对这桩婚姻都是当看客,只有颜宁馨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许配给周陵光。诚然,她和周陵光认识,二人关系还不错,可是她听周陵光曾经提起过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了,父亲把自己许配给她,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她是大房的人,亲事也是要甄氏替她操办,甄氏也是怕了她了,生怕再捅娄子,让莘婉平日多看着她。
莘婉也自然不能说监视她,只能时常找颜宁馨说话,了解她的动向。
显然,颜宁馨能有人找她说话,她高兴的很,还忍不住问莘婉:“周陵光也同意娶我吗?”
“那是自然,婚期在明年啊。如今樊氏去世了,他家里总要人照顾的,你是宰相的女儿,天下男子不都是趋之若鹜吗?”莘婉笑道。
宰相女儿嫁探花郎,外人看来都是一段佳话。
颜宁馨苦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事情,何必安慰我?”
莘婉原本是个清高有些目下无尘的人,但是即便是她也在府里傲不起来,因为做妇人别人就不会再用小姑娘时的标准来对待你。但她显然是灵透聪明的,知晓如今大房要先稳住颜宁馨,故而劝说道:“周探花也不过二十多岁,虽说前头樊氏生了个儿子,但樊家已经倒霉了,你只管好好对他,将来还不是要认你做母。况且,你们还有小时候的情谊,将来肯定比旁的人强。”
“多谢你宽慰我。”颜宁馨想起今年过来,她见到沈临风和窈娘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双璧人,原来沈临风也很会小意,也不是曾经和她见面,却只想和颜景昭吃酒的那个莽撞少年了。
莘婉又道:“什么宽慰不宽慰的,你的心情我全部都理解,当年我在家时,还不是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你比我强多了,如今有老爷处处替你着想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其实莘婉也是觉得舅舅颜应祁太损了,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人家樊家刚死了老婆,他就要把女儿嫁过去,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女儿就嫁不成探花郎了。
可她当着颜宁馨的面不会这么说,只是有些同情颜宁馨罢了,当年的事情她颜宁馨做的再错,这么些年也吃到教训了。
颜宁馨见莘婉如此推心置腹,也站起来道:“其实我也知晓我爹为何选择周陵光?他父母双亡,亲戚多半在汝南,我甚至不必和闲杂人等打交道。再者,他学问好,仕途也好,虽然一时名声可能不好听,但就和三妹妹似的,都夸她和沈妹夫天作之合。谁曾想沈临风原本是我的丈夫呢?”
莘婉心想你倒是真敢拿人举例,颜三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就凭她在你们四个女儿中最为得宠,就看出她不一般了。
不过,莘婉也曾经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说颜宁馨其实次日跑回认错了,但颜应祁还是想要把窈娘嫁过去,有人说是妹妹抢了姐姐的丈夫,故意用的计谋。
但计谋不计谋的,现在窈娘是中允夫人。
见颜宁馨也懂这些道理,莘婉就道:“大人们定下这桩亲事,我看好处多多,你又在我们身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回娘家,这总比远嫁别的地方好。”
她当然也不愿意回山东,魏无忌被流放死了,但是他的家族不少定居在山东,自己万一回去了被人寻仇报复如何是好?
颜应祁这次是真的给甄氏下了死命令,让她好好教她为人妇之道,甄氏自然不愿意再自毁长城,遂开始让人专门教她理账管家忙起来了。
窈娘在端午之前送节礼回来,听解氏提起颜宁馨道:“我看她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没她那个表哥在,反而成事了不少。”
“爹到底怎么想的啊?真的让大姐姐嫁给周陵光了?万一日子再过不好……”窈娘担心。
解氏笑道:“你爹说他连樊如慧这样的泼皮都能控制的死死的,更何况是你大姐姐?如今齐王在藩地,他送的丫头那些全部被你爹退了回去,影响不到。再者,还有咱们都在京中,若她哪里做的不对,还能敲打一二。”
窈娘想了一下:“倒也的确如此。只是她甘愿吗?”
“你爹说公主都不一定能嫁探花,当年唐朝宰相为万寿公主选郑灏做驸马,那还是头一个状元做驸马的。现下把她嫁给年轻的探花郎,还有什么不满的?若是不满,让她齐王表兄也去找一个年轻俊美还愿意娶她的探花?”解氏如此道。
窈娘感叹一下:“咱们家里没了爹还真的不行啊。”
母女二人感慨一番,又听解氏道:“最近京中总下雨,外面都是一股臭味,你就不要常过来,也不方便。”
“我是可以,但这再怎么不方便下个月是我们芙姐儿的周岁,我还打算请大家所有人都去热闹一把。这孩子洗三我在坐月子,满月的时候我们又只摆了几桌,只请了亲戚朋友,周岁就想着大办一场。”窈娘总想着自己也要为女儿操办一场。
解氏一听连忙道:“芙姐儿的周岁宴肯定要大办。我只是说你,别跑来跑去的,自己累不累啊?”
窈娘摇头:“还好,我家里什么都好。就只有一条,你女婿挥金如土,又大慈大悲,我有时候都觉得恨之入骨的人,他却泰然自若。”
“他若不是这般,你爹也不会看中他了。你的脾气和你父亲哥哥很像,但你父兄是男子,他们这样,世人反而会称许他们是魏晋风度,而你却难办了。”解氏道。
窈娘笑了笑。
她说起沈临风太过大方也是说他拿了二百两给沈临清的事情,沈临清因为楚姨娘又有了身孕,又把楚姨娘的母亲弱弟接来安置,碰巧盘下铺子还差点钱,就跟沈临风拿钱,沈临风直接拿了二百两,还是完全没和窈娘商量。
母女二人叙完话,窈娘又提醒解氏:“娘,您莫只看眼前,您的诰命——”
“有些事情并非是我想要就能得到的,该得的时候自然就得了,你放心吧。”解氏笑道。
如此,窈娘才从家中离去,只是没想到她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说清大奶奶过来了。清大奶奶自从被沈临风打了一巴掌之后,威信尽失,但听闻卢扇儿在沈巡抚那里说了他许多好话,那件事情过后又不了了之了。
沈二夫人才出面让她夫妻二人和好,但自此恐怕也只是面和心不和了。
“清大嫂嫂过来所谓何事?”窈娘道。
清大奶奶笑道:“我是有好事才上门啊,我认得一个提调官的夫人,她最近买了不少交引,赚了不少银钱,我就想着有好事不如大家一起做。”
窈娘则道:“我倒是想,可现下你也是知晓的,刚闹了春荒,庄子上没送多少银钱来,偏偏我们人情往来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等事儿还是等我手头有了闲钱再找你吧。”
也别说窈娘保守,那交引所门前每日坐着哭的人可不少,若非沈临风那种精于计算的人,寻常人如窈娘不敢沾染交引。
清大奶奶却是在那一巴掌之后,开始疯狂扒拉自己的钱袋子,等她离开之后,青黛过来道:“您是不知道,三房的月例迟迟不发,甚至每个月都迟那么几日,这次迟了十日才发。”
要说嫁妆,哪家大户奶奶没有自己的私房,可谁会拿自己的私房填补整个家里。延迟发月例,这些钱肯定是被挪走了,很有可能放印子钱,据窈娘私下知晓京中不少人家放印子钱,包括当年的文首辅家中都是如此。
“如今她和清大爷的关系如何?”窈娘问道。
下人们的消息往往比主子们还灵通的,尤其青黛被许给了大管事的儿子,大管事又是家生子儿,大管事的弟弟在三房做大管事,彼此消息都是互通的。
青黛道:“清大爷也不怎么去大奶奶房里了,但清大奶奶和江二奶奶都和二房的彦二奶奶走的近,她们彼此结交了不少人,互通有无,清大爷还是很看重清大奶奶的。”
“果然,天下只有利才会让人趋之若鹜。只不过清大嫂嫂作为正房,自然是可以出外交际,有别的路子,但楚姨娘大抵除了生有子嗣,想做别的就很难了。”窈娘放下梳子,明白其中的事情。
正说着,听到有童声喊“娘”,窈娘瞬间回头,喜笑颜开的上前抱起了若芙。
这孩子快一岁了,能扶着椅子站,也能走几步路,还会简单的说一些话。她会时常在窈娘寂寥之时,带来欢声笑语,有时候也会惹她生气,气的她火冒三丈。
窈娘总觉得她好像没那么爱孩子,至少她没有解氏那么爱孩子,听闻小时候她喜欢抓人,解氏就让她抓,脸都被她抓伤,还是笑嘻嘻的抱着她。可是她对若芙,却似乎没有那么无条件的宠爱,她喜欢女儿,但并不愿意纵容,她似乎过分以自我感受为先。
扪心自问,如果是她私下给莹娘二百两,不跟沈临风说,沈临风可能也不会生气,但沈临风若是背着她做什么事情,她就会怒不可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娘。”怀里的若芙还喊着她,窈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小宝宝,等会儿陪娘睡一会儿,好不好?”
若芙咯咯咯又笑:“娘亲,我想吃苹果泥。”
“嗯,我给你弄。”窈娘让人削了苹果,她用勺子挖出来按压成泥,再喂给女儿吃。
小孩子吃了,又闹着要出去玩儿,窈娘又抱着她出去乘船玩儿,结果吹了风,晚上就发烧。窈娘自然赶紧拿了沈临风的帖子请大夫过来,偏偏沈临风自从升官之后,事情也多了起来。
有时候是真应酬,有时候是他自己也要出去放松,吃酒听戏还有骑马蹴鞠。
这些都是窈娘不喜欢的,她并不爱喝酒,对听戏也是兴致缺缺,骑马蹴鞠也不爱,故而常常沈临风出去,她就在家,唯一喜欢的便是在家中乘船吹吹风。
“大奶奶,要不要喊大爷回来?”顾妈妈连忙道。
窈娘则道:“他又不是大夫,要他回来做什么,直接请大夫医治就好。说起来也是我不好,看孩子一直憋着,又不能出去,天气又好便带她吹吹风,没想到孩子却发烧了。”
说到最后,她也有些自责。
顾妈妈则劝道:“大奶奶,小孩子就是很容易生病的,莫说是芙姐儿,就是您小时候也是如此。”
“我要守着她。”平日窈娘对女儿百般呵护,芙姐儿也就长牙齿的时候不舒服了些时日,没想到今日母女俩出去玩了玩就烧起来了。
大夫过来说只是吹了风,吃几幅药就好了,偏这个时候沈邦彦听说了,特地过来探望。窈娘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沈邦彦过来了,他饱含关心道:“嫂嫂如何不把大哥喊回来?”
窈娘笑道:“小儿之病,就怕坏了大爷的事情,倒是我的不是了。”
沈邦彦没想到他以为性格颇为强悍的大嫂,其实性情如此贤良,今日他原本也是过来刷个存在感,以示自己的关心。他和沈临清和沈临江不同,其实他自小和沈临风一起长大的,大房和二房的关系素来都比三房要好。
“二郎,你先回去吧,孩子服了药就要歇下了,我守着就成,等会儿你哥哥就回来了。”窈娘自然知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让小叔子帮忙照看孩子也不好。
沈邦彦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嫂嫂只管派人差遣我便是。”
“好,多谢二叔了。”窈娘面上礼数还是要做足,但她一直怀疑魏无忌就是沈邦彦捣鬼,此人比沈二夫人还能装。
沈邦彦出去之时,正好碰到沈临风了,沈临风显然是吃了酒回来的,沈邦彦还怪道:“大哥怎么才回来,芙姐儿发烧了,嫂嫂急的不得了……”
他这一席话让沈临风瞬间醒酒了,今日他是和朋友家中吃酒,压力大的时候,许多话甚至都不能喝妻子说,平白无故让家里人担心。只是没想到芙姐儿发烧了,妻子竟然没有通知他,明明他还专门派人回来说过今日在月满楼吃酒。
沈临风来不及和沈邦彦多说就进屋了,窈娘正好拿着冰帕子替女儿降温,又见沈临风进来,便上前道:“你身上有酒气,还是先梳洗一番再过来吧,女儿现下有我守着。”
“窈娘,孩子发烧了,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一声,让我回来呢?”沈临风问道。
窈娘笑道:“你又不是大夫,我让你回来做什么呢?到时候也就是我们俩一起担心。现下父亲器重你,你又入直文渊阁,事情多的很,家庭锁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沈临风知道窈娘身上没有一般女子的娇弱之气,在家反而是自己撒娇多一些,所以许多事情她是真的不太在意。
“娘子真乃贤妻也,只是家中孩子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日后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才是。”沈临风道。
闻言窈娘就想出言讽刺给沈临清钱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
沈临风一向对窈娘的情绪都非常敏锐,见她分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连忙问道:“窈娘,你这是怎么了?我总觉得这几日你我不比之前了。”
“没,没什么,我总觉得我是不是性格太强势了,以至于你在家中难安。”窈娘认真道。
沈临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是我自己心情偶尔有些郁闷,又怕回家吃酒吃多了,惹的你心烦。再者我的朋友多,我也不愿意他们说我做了官了,就和他们疏远了。”
其实沈临风别的不怕,就怕窈娘厌烦他了,日后真的再找一个比他更英俊更好看的人。
实际上窈娘也正是这么说的:“你常喝酒就容易发胖,若是你不控制你自己,那如何和我登对呢?”
沈临风顿时什么忧郁郁闷都没了,直接道:“明日我在家中练剑给你看好不好?你抚琴,我练剑?”
“自然可以。”窈娘可不愿意丈夫出去心玩野了。
罢了,她还是做不了一个以夫为天的贤良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