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景昭听到她的回答,心想这还真的是个质朴之人,他忍不住笑道:“那就好,我就怕你用不惯。”
“不,不会。今日午膳是和婆婆还有妹妹一起用的,她们也很照顾我,生怕我用不惯,其实我都吃的很惯的。”李氏还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嫁的颜家,门第高夫婿好久算了,连婆母小姑都对她这样照顾。
听她这般说,颜景昭也很高兴,他前面那个关氏就是进门和解氏窈娘处不好,她的嘴里从来都听不到母亲妹妹的好处,似乎嫁给自己有很大的怨言。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关氏和自己并非一心一意,总是想着和三老太太沆瀣一气。
再看看李氏,他也搞不懂这姑娘是本身质朴,还是扮猪吃老虎,但现在见她这样,颜景昭也不介意表露一下自己的态度:“我妹妹马上就要嫁去沈家,她年纪小,你也可以多提点她,再有日后她嫁出去,家中只有我母亲一人,就劳烦你多替我孝敬我母亲。”
李氏见他态度诚恳,也正色道:“夫君放心,我必定孝顺婆母,友爱小姑的。”
见她这样紧张,颜景昭又失笑:“我不过白吩咐一句罢了,便是我不说,你肯定也会这般做的。”
可李氏却很喜欢和颜景昭说话,她又抬头看了颜景昭一眼,颜景昭似有所感,也望了过去,李氏脸颊瞬间酡红。
解氏听到这半个月颜景昭都歇在李氏房里,也忍不住点头,又对宋妈妈道:“等李氏生下孩子后,再停他那两个通房的汤药。”
宋妈妈道:“夫人慈悲。”
“她们跟了景昭也这么些年了,李氏是正妻,我自然更疼一些,但那两个也是爹生父母养的,避子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妾侍通房的若有个一儿半女,有个牵挂寄托下辈子也不愁。”解氏也算不得什么菩萨心肠,但她也知道将心比心。
说完,她就对宋妈妈道:“李氏看着倒是不错,来我这里早晚晨昏定省,说话的语气模样也好,但到底真好假好,也不能只看一时。”
宋妈妈心想三房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可一旦认可你,那就是真的把你当成一家人。
李氏在颜家的日子过的也还是很好的,因为解氏和她说新婚站规矩做做样子,等一个月后,她就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在自己院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把颜景昭同僚的夫人们也都说给她听,让她能够开始和他们走动。
“还有好些,等你妹妹成婚之后我再说与你听。”解氏笑道。
李氏虽然才来京中,但也听说过颜沈两家的亲事,听闻原本是颜家大姑娘要嫁给沈临风的,没想到中途被人拐走,自然也有人说是颜大姑娘和人跑了,因此两家重新缔结鸳盟。
要说沈临风此人也是如雷贯耳,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李氏心想她这位小姑子和沈临风算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很是登对。
她婆媳二人正说着话,见窈娘捧着花过来了,解氏忙道:“你方才去园子里了吗?别让树枝把脸划到了。”
“您放心,这不是我折的,是让人帮我折的。针线活做累了,就想出来走动一二,这样身上也不会疼。”窈娘笑着。
她其实也在观察李氏作为新妇是怎么做的,李氏早晚请安比关氏勤勉,显然娘也受用,娘不是那等折腾儿媳妇的人,寻常从不让新妇站着,都是让她坐着。
可是恐怕她去沈家的待遇就不同了,李氏碰到的是母亲哥哥,母亲素来不会为难人,哥哥是个颇重礼法的人。但她到底背负着颜宁馨欠的债进去的,沈夫人似乎也不好对付,可她又没有功夫和沈家其他人接触了。
唯一接触过觉得不错的人是沈巡抚,人家在河南任上。
解氏有意让窈娘和李氏多接触,因为她随颜应祁回家奔丧,颜景昭由于是三房的人,三老太爷族谱上记下了孙儿的名字,因此她们夫妻就不必回去丁忧了。
本朝有规定,除父母及祖父母承重者丁忧外,其余期服不许奔丧。
李氏没什么朋友,倒是和窈娘年纪相差才三岁多,二人倒是很说的来。她见窈娘脂粉未施,却脸白里透粉,好生羡慕。
窈娘也不免趁着解氏不在,提点她一些,毕竟是亲嫂子,李氏人比关氏真心多了,要不然她可懒得说。
“大嫂,我推心置腹的和你说一句话,咱们三房清静的很,大房却不是这样的。依你之见,二嫂如何呢?”窈娘道。
李氏和于氏不同房头,打交道的机会少,但她常常听人说起于氏是个热心厚道人,可偏偏小姑子提起她,想必有什么内情,她也乖觉:“我不懂这些,还请妹妹教我。”
窈娘就道:“这二嫂嫂刚进门时,就是这样对我们恩惠不断,原本我们也是和她很好的,也都说她好,后来,才知晓,她只是在做她自个儿的名声。这样的人自然也不是坏人,只是你得有个提防才是。”
“原来如此。”李氏颔首。
窈娘又笑眯眯的道:“真羡慕嫂嫂,一手好厨艺,我却是什么都不会。”
李氏是听说了,说颜家人怕她受伤,从未下过厨房,平日多是画画写字,最多弹弹琴插花。所以,李氏有些着急:“妹妹,要不要我教你?”
“我学是肯定想学,只是现下针线活都做不完了,沈家上门求娶亲事太着急了。”窈娘托腮,似乎也有自己的烦恼。
沈家男男女女都会打马球,还有沈邦彦之妻和她前后脚进门,听说那位女子也是个贤良淑德之人。
即便她有手段,可沈临风日后会真的完全听他的吗?比如别的女子贤惠,给通房妾侍,她是不肯的,别的女子下厨烹饪,她也不喜欢。
李氏也能理解:“你这桩亲事也的确定的太急了。”连她都准备了半年多,还仍旧觉得什么地方没做好。
却说窈娘午膳和李氏一起用过之后,又去了倩娘那里,倩娘为姐姐,又先出阁。窈娘作为妹妹,也做了些针线做贺礼。
倩娘的婚事是按部就班的,她因为嫁给宰辅子弟,公中一万两,连着文家送的聘礼,再有颜应祁贴了一千两给她置办嫁妆,也算是很丰厚了。
现在她房里全部都是红彤彤的,倩娘窝在炕上也在做针线,见窈娘过来,很是开心:“三妹妹,快拉我起来,我们去那里说话去。”
姐妹二人分坐,倩娘笑道:“三妹妹,早就盼着你过来了,没想到你的婚期和我就差几日。”
“是啊,沈家上门要人,父亲也只好同意了。二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到时候你成婚我不好过来。”窈娘道。
倩娘也送了一份金嵌蓝宝石葫芦式盒给她,二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要成婚了,感觉是一样的。
“你比我还好些,到底沈妹夫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那沈姑娘年纪比你还大,不出一二年就要出嫁了,妨碍不到什么。可我那位夫君上面有六位兄长,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越临近出嫁,倩娘那些嫁到宰相家的美梦到了现实,又觉得担心。
窈娘叹了口气:“姐姐也休要这般说,沈家长房虽然只有他一个儿子,可是三房都是住在一起。沈夫人对大姐姐有成见,若非是我祖父重新定下亲事,沈家也不一定会娶我。”
其实沈临风对她很好,沈夫人虽然有些怨愤,但是肯定不敢真的做的太过分,说白了她的身份在这儿。
但是你就是得意,也不要表现出来,这样别人心里好受些,你得到的善意也更多些。
想起颜宁馨,倩娘也自然是满肚子气,她们姐妹现在表面看着无事,还不是有很多人背后蛐蛐她们,指不定她进文家也会遭到耻笑。
“三妹妹,日后我们都出嫁了,可要多往来才是。咱们家来京中没多久,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只有我们姐妹互相扶持才能走的长远。”倩娘握着窈娘的手道,她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她们三姐妹不管内里怎么斗,外面还都是一致对外的。
虽然倩娘也曾眼红父亲把颜宁馨的嫁妆都送给了沈家,可嫉妒也没用,她比甄氏莹娘她们看的更透。她哥哥仕途已经不成了,又毫无毅力,如今只在女人堆中作乐,三弟弟景文固然人品秀雅,可根本不是做官的料子,还是小孩心性,颜家下一代还是要靠颜景昭,这也是沈家为何还同意颜家这门亲事的道理。
因为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一品官的祖父,部堂高官的爹,翰林的亲哥哥,窈娘甚至还才貌双全。
自己拿什么跟别人比呢?
窈娘点头:“二姐姐素来在我们姐妹中是长姐,日后你我二人出阁了,也自当同心同德。”
嫁出去了,从小姐变成某人的媳妇,出去交际就都要靠自己了。尤其是已知父亲可能马上就要丁忧了,她们姐妹的身份还会降。
又说没几日倩娘出阁了,甄氏听说累的差点瘫倒,她现在上了年纪,万事都觉得不顺心,儿子终于吊车尾过了院试,做了秀才,连廪生都做不到,且他现在年纪不算小了,跟颜景昭完全没法比。
解氏是刚忙完儿子的亲事,就又开始忙女儿的婚事,也是脚不沾地,人也累的紧。
倩娘之前看起来忧心忡忡,三日回门时却又是个精明强干的小娘子了,也完全没有闺中那股沉静的气息,还受解氏所托,教避火图给窈娘看,见窈娘害羞,还掰着她的肩膀道:“好妹妹,沈家和咱们家里心疼你,所以让你大点儿了才圆房,可这些你不能不懂啊。”
窈娘被强拉着听了半天,最后总结了一句:“这种事情太可怕了,还好丑,难道就一定要如此吗?”
倩娘笑的意味深长:“好妹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日后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窈娘觉得临近婚期,日子过的和走马灯似的。
到了送嫁妆那一日,刘夫人再次登门,她看到窈娘,赶紧问道:“三姑娘,我怎么看你又变白了?”
“都是因为不出门子,连游湖家里人也不许,天天在家,可能就变白了吧。”窈娘笑道。
刘夫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真好看,莫说是外头的男子,就是作为女子我也喜欢。”
窈娘有些不好意思:“前儿送给您的丹参羊脂膏如何?”
“好用,我家姐儿膝盖上的瘢痕消了不少,那日我就提过一嘴,哪里知道你配好了。”刘夫人家中有一对龙凤胎,女儿珊姐儿和她爹爹学打马球摔伤了,姑娘家可不能留疤,正着急时,窈娘听说了,倒是配了一些,让她先给下人用着试试看,若是可以,就让珊姐儿用,没想到还真的有效果。
窈娘欣慰道:“能帮的上您的忙就好。”
刘夫人又重新看了看窈娘的嫁妆,竟然有两百多抬,这还是专门压缩了的,比如寻常的樟木箱子都没用,全部用的是最深的箱子,一个箱子装了人家的两倍。
刘夫人对解氏道:“我不得不再说一句,沈家真的是好福气。”
解氏笑道:“沈姑爷也是极好的。”
刘夫人想了想,也点头:“也是,还真的是年轻又一表人才,颇有魏晋风度,我帮你们打听过了,一个通房侍妾也没有。”
解氏心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我们信你。
其实刘夫人曾经说她觉得沈颜两家重新联姻时,听丈夫提起道:“早就在一起了。”她这才感叹沈临风这小子,可真是动作迅速。
沈家也没想到颜家的嫁妆送的比之前多了一倍,刘夫人因为和窈娘关系很好,当着沈夫人和沈老爷的面对窈娘那是不吝夸奖:“颜家对这桩亲事十分看重,也疼女儿,正所谓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了。沈总宪,沈夫人,你们好福气啊,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没有人不爱她。”
沈夫人强笑道:“您说的是。”
刘夫人看了沈夫人一眼,觉得她没有之前那场婚事那么热情了,说起来明明这个三姑娘还更好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嫁妆送到了,刘夫人就带着人去铺床,她也正好看到了沈临风,比起上次沈临风做甩手掌柜,现下他却和之前不同了。
跟着过来的顾妈妈和沈临风很熟悉,毕竟当时一起从开封回来的,“姑爷。”
“顾妈妈,三妹妹可好啊?”沈临风有两个月没见到窈娘了,还是有些想念。
顾妈妈笑道:“一切都好,明日就要嫁过来了,今日在家里舍不得我们老爷太太呢。”
“她头那里好了吗?”沈临风问起。
顾妈妈摇头:“姑娘总有些讳疾忌医,打小就不爱看大夫,到时候您还得劝劝。”
大抵是沈临风性格爽朗,顾妈妈和他没有任何距离感,刘夫人在旁听他们说话,忍不住点头,沈临风明显就是非常关心颜三姑娘。
沈临风见喜帐都挂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好在这里待着,就先去了外面。这次成婚因为是两房前后脚办,吴兴老家来了不少亲戚,堂弟沈邦彦也从国子监请假回来。
“大哥。”沈邦彦笑着迎上来。
沈临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二郎。”
“嫂嫂的嫁妆可真多,恭喜兄长了。”沈邦彦拱手道贺。
沈临风含笑:“诶,二郎千万别这么说,依我看,你娶的是公侯千金,那也是豪门贵胄,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比拟的。”
他们兄弟二人,一人是左都御史之子,另一人的父亲现在是国子监司业,马上要升国子监祭酒,年纪相差也不大,现在一人娶了吏部侍郎的千金,另一人娶的是勋贵之女,也算相得益彰。
兄弟二人说了几句,又见沈陌过来拉着沈临风去前面,沈临风才问她:“前面又有什么事情?”
“哥哥,母亲说姨妈她们来了,让你过去见客。”
沈临风才讶异:“姨母不是说不过来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沈陌斜睨了他一眼:“之前不来,就是心疼你,说干嘛还往颜家蹚浑水?现在这不就还是关心你,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刀子嘴豆腐心?对我倒也罢了,若是对神妃妹妹说点什么就不好啊……”沈临风也很担心,因为上次颜宁馨的阴影让亲戚们也都很火大。
沈陌摊手:“哥哥,到底颜神妃是你妹妹,还是我是你妹妹啊。那位三姑娘的亲哥哥不是也成婚了吗?我们还去观礼了呢,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
沈临风自嘲道:“颜景昭素来风流倜傥,我对男女之事并不敢兴趣,如今,我只是拿神妃妹妹当我的亲妹子看罢了,她年纪小,原本我就应该多照顾些。”
“哥哥,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我和伯英兄素来很好,他的妹子,我也当妹子看待。”
沈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虽说哥哥拒绝了貌美的丫头,但他原本就不看重男女之事。
……
这是在家最后的一顿饭了,大家都围在大桌上吃饭,气氛很凝滞,没有往日那种欢快,就连一向十分嘚瑟的颜应祁都低着头,闷了一口酒。
“明天,明天还要早起,今日也早些休息。”颜应祁看着女儿的脸庞,终究还是吞下许多原本要嘱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