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沈临风这般体贴,窈娘在家中时,除了母亲这般关心自己,还没见过有男子这么体贴的,就连她亲哥哥,对女子也从未这般体贴过。
“多谢。”窈娘笑着,又邀请他道:“你也陪我一起吃吧,我们也说说话。”
这也是沈临风所想,他一挥手下人们也都下去了,沈临风其实心里欢喜到发麻,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窈娘并不知道沈临风到底对她如何,只知道他的确有把她放在心上,但她是个非常会找话题的人:“你知道吗?今日咱们礼成的时候,我看到刘夫人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沈临风记起上次他的婚事也是刘夫人做全福太太,听窈娘调侃,见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就失笑:“是,其实我也发现了。”
“是吧?所以你姑姑说我的时候,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你们家肯定会有人这么说的。这样的伤疤,为我们好的人肯定是盼着咱们好,不会提这样的晦气,可那些起哄架秧子的人就爱如此,但是我又怕真的厉害了,人家到时候把咱们都孤立了。”窈娘还是得和沈临风说心里话,尤其是她们家里的人的态度其实也是很重要的。
沈临风见窈娘说完,又等着他的意见,他低头道:“其实方才你不说,我是准备让人扶二姑妈下去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任由老婆被人欺负的人,可我不愿意你人前太过为我出头。”窈娘微笑的看着沈临风。
沈临风也正看过来,他一把握住窈娘的手:“你放心,日后有人欺负你,只管同我说。”
“我年纪又小,孤身一人嫁到你们家来,能够依靠之人也只有你了,你可千万别背弃我。”窈娘眼眸含泪,认真的道。
沈临风很是心疼:“神妃妹妹,我绝对不会负你的。”
窈娘拿出帕子点了点泪水,低头把鸡汤都喝完了,不得不说沈家的鸡汤还是很好喝的。饭毕,就要沐浴了,下人们用屏风隔开,让窈娘和沈临风分别沐浴。
沈临风今日吃了酒水,怕薰到窈娘,沐浴漱口之后,还含了一片薄荷糖在口中。
但见他洗好了,窈娘才从屏风后出来,发梢还带着些水汽的湿润,头发早已不是之前那样盘着,而是全部放了下来,她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皮肤似梨花一样粉白,笑着朝自己走过来。
两个人虽然比常人要熟悉些,可若是说真的同床共枕,想想还有点害羞。
可是沈临风每日到点就要睡觉,今日已经熬的很晚了,可他又怕窈娘觉得自己冷落了她,也只好强撑着。
还好窈娘看了一下床上的被褥,一共有六床,她看着他道:“那我们一人两床被子分着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沈临风没什么意见,“好,那你先上到床上去,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其实窈娘就很喜欢沈临风这样,没有任何一点淫邪,真的很尊重她的感觉,她顺势就到床上去,拿了两床被子盖在身上,不愧是家里陪送来的鹅毛被,盖着就是舒服,躺下去时,她还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人也窸窸窣窣上到床上来了,他平躺着闭上眼睛,已经是困到极致,等窈娘看他时,发现他竟然睡着了,窈娘也松了一口气,她自己累了一日了,现在松散下来,竟然也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谁也没料到她们睡的这么快,别的人倒是都没睡下。
沈夫人和沈老爷刚刚送完客人,沈夫人忍不住捶着自己的腰:“人年纪大了,稍微熬一会儿就忍不住腰酸背痛,我这脖子都不像自己的了。”
“婚事进展的顺利就好,三弟跟我写信一直夸颜家这位三姑娘,说她不仅才貌双全,孝顺至极,还机敏聪慧,乃是一个奇女子。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咱们家临风,你往后就少操心,正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沈老爷近来总觉得妻子也变了许多,她不像之前那样喜爱莳花弄草,而是总控制不住脾气,还特别喜欢喝浓茶,半夜常常惊醒。
其实他这话,也有一等劝解之意,但至亲志疏夫妻,他也不好说的太透。
沈夫人强自辩驳:“我也喜欢这姑娘,她现在是我们临风的媳妇儿,那我自然就更要对她好了,只不过她姐姐曾经那般没规矩,闹出了那种事情,我也得多教她一些规矩,若是等再做出什么丑事来,到时候可是连累家里。”
沈老爷点头:“这话倒也有理,你虽然教她规矩,却也不能太严厉,到底她年纪还小。”
沈夫人笑道:“老爷也太小看人了,我怎么可能作践儿媳妇?我们这样的家世,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婆媳,我只疼她还来不及。”
老夫妻二人说完话就睡下了,沈夫人却噩梦连连,她梦到了一直久未露面的长子,他眼圈乌黑,整个人衣衫不整,看着她一直伸着手。
……
沈陌也睡不着觉,她年岁不算小了,亲事一直没定下来,原本母亲想让她嫁给颜景昭,她虽然没有十分的意思,也有五六分意,可颜家选择了李氏。要再选这样一个出众的士族子弟,实在是太难了。
今日好几个亲戚们都在问她有没有许婆家,沈陌不愿意人家多提起,如果不能嫁一个好人,还不如做在室女。
可正如娘说的,在室女日后是要看哥哥嫂子的脸色,哥哥倒好说,嫂子若是不好相处,她在家中也待不住。所以,她也要观察一下她的这位新嫂子如何?自己要如何应对。
比起沈夫人和沈陌对自身处境的担心,二姑太太今日却是出了丑,三姑太太和她姊妹俩一起睡,不免道:“你也是,今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不是让大嫂和临风下不了台。”
“我也是觉得颜家脸皮太厚了,之前害的咱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丑,姐姐不成了,又把妹子嫁过来,就咱们侄儿脾性好,乐呵呵的,我这是看着心酸。”二姑太太不忿。
三姑太太叹了口气:“二姐,你还是这么个性子,颜家虽然上杆子嫁女儿,可到底颜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若是做的太过了,颜家可能会针对你的,这位颜侍郎绝对不是善茬。前首辅的亲信,可是被他用京察全部赶走了。”
二姑太太则道:“我也不想大嫂二嫂将来还受她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欺负,所以也是告诫一二,难道作为长辈,这还不成了?”
她可是听二嫂说起上次闹的沸沸扬扬,沈临风在翰林院都被流言蜚语困扰,以至于去河南躲了那么久,若非制科中了,前程尽毁,现在还要她们对颜家女儿好言相向,那是做梦。再者,她也是有一等为难之意,新妇若是吃了下马威,自然会变得柔顺,将来也会更亲近婆家,这些是常理。
颜家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骄矜,爱摆架子,她也是为了沈家好。
举凡这些背后人如何想,窈娘也是自小在颜家这样的大家族长大的,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哪里惧怕这些人,她就知晓现在她夫君是沈家的宗子,她是未来宗妇,这些人日后都要看她脸色,现在为难她不过是想离间她们关系罢了。
有些人就专门靠着离间别人夫妻关系,双边讨好的,她怎么可能会怕?
早上醒来见沈临风还在睡,她不忍喊他起来,自己倒是先喊了下人进来服侍,梳妆打扮都需要功夫的。
“大奶奶,大爷那里要不要喊起来?”顾妈妈担心。
“不必,他又不用像我这般梳妆,让他多睡会儿吧。”其实窈娘那次和他一起同行,就发现他的小秘密了,若是哪日他晚些时候过来,必定神采奕奕的,若是早点起床就神情恹恹的。
其实沈临风已经听到窈娘的话了,他悄悄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他一起来,就见窈娘转过身来歪着头那样暖洋洋的看着他。
“你先起床梳洗吧,咱们今日还要给长辈敬茶。”窈娘原本以为像沈临风这样的人,她大抵和自己嫂子一样,温柔顺从些就好,没想到她和沈临风完全是翻转了个个儿,反而是她事事主导。
她本来以为男人穿衣服应该是很快的,没想到沈临风真的是非常的讲究,每一件衣裳怎么搭配,配什么样的头冠,什么样的首饰,甚至身上薰香不对,都要重新弄。
真的要这么复杂吗?
但窈娘是个非常尊重别人的人,她不会擅自改变别人的生活习惯,毕竟,她嫁进来之前,沈临风都这么多了二十年了,怎么改都改不了的。
所以,她就坐在桌前托腮笑眯眯的看着他,也并不催他。
沈临风换好衣裳后,还站在她面前道:“如何?”
银红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有脂粉气,反而更有一种邪魅来,配上他的桃花眼,窈娘娇声道:“好看。”
沈临风还有些不好意思了:“神妃妹妹今日也恍若神妃仙子一般。”
“好哥哥,我们就别互相夸下去了,都要去请安了。”窈娘提醒道。
如此夫妻二人才出门到沈夫人处,昨日黑灯瞎火,大家伙儿看到新娘子都只有一种朦胧美,今日却真实见到她的长相,都瞬间觉得但坐观罗敷并非是空话了。
窈娘刚磕完头站起来,沈夫人和沈老爷暗自点头,沈老爷先出去了。他们夫妻二人则陪着沈夫人用早膳,窈娘还没决定吃什么,就见沈临风笑道:“吃花生粥吧,我给你盛。”
“咳咳。”窈娘原本起身布菜的,结果沈临风帮她布菜了,她向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这样。
没想到一直颇为聪明的沈临风却自作聪明道:“是不是想吃虾饺?可惜冬日只有冰窖里的冻虾不太新鲜,不如吃糖藕,很鲜的。”
窈娘简直快晕倒了,太有男德了也不好啊!
第66章
窈娘在颜家这样的大家族生活,兄弟姐妹多,亲戚族人更多,她当然也算是很懂一些人情世故的,故而沈临风这样,她固然不愿意推辞他的好意,但还是笑着按着他的手:“今日是新婚头一日,按照规矩,是我服侍娘和夫君,就让我来吧。”
沈临风也反应过来,他甚至听到神妃妹妹喊他夫君,心中忍不住一漾,又看着窈娘起身,他对沈夫人道:“她一早上就问我说您爱吃什么,就怕出错。”
“哦,这孩子的确孝顺。”沈夫人自然不是走心的夸奖了,她甚至都不明白沈临风为何对颜神妃就这般情有独钟。
但是儿子成婚了,她是不可能再和之前那样和儿子撕破脸去做坏人的,到时候让儿子恨着她就不好了。
沈家早膳吃的都颇为清淡,粥大概就有好几种,花生粥、百合粥、牛乳粥、山栗粥、杏仁粥这些,还有鲜果若非,似樱桃、金橘、蜜枣等等,糕饼和菜堆的层层叠叠的,窈娘只能勉强看到她面前的几样,毕麻饼、羊肝饼还有水晶龙凤糕,鹿肉白菜、黄焖羊肉、三鲜鸭子自不必说。
窈娘当然不能随便布菜,她见沈夫人的丫鬟跟她盛了一碗山栗粥,盘子里布的是盐水鸭,她想这沈夫人多半是金陵口味,金陵人都爱吃这盐水鸭。
故而,她夹了一筷子笋烘素火腿到沈夫人的碟子里,又拿起桌边的刀子,用筷子折了一半,切了一块香煎鳗鱼给沈临风。
虽说窈娘不会做饭,但是布菜伺候她还真的会,解氏做儿媳妇多年,还有三老太太那样厉害的婆婆,因此窈娘从小无论是吃螃蟹剥虾还是怎么拆鱼刺,都是非常有经验的。
沈夫人本来就想吃一筷子素火腿,没想到儿媳妇已经夹在嘴边,她又见这孩子给临风在布菜,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甚至都没有看儿子一眼,倒是知道些分寸。她便道:“风哥儿媳妇,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们家的规矩没那么大。”
如此窈娘才坐下来用饭,她是个不太挑嘴的人,因此把花生粥喝完,还吃了黄焖羊肉,羊肉补气血最好不过了,毕麻饼也是焦香酥脆的,她眉眼弯弯看着沈临风:“好好吃。”
沈临风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帮忙了,但见窈娘这么一笑,只觉得心都化了。他一开始对她有好感,就是窈娘帮她母亲争取诰命,解氏的身份沈临风当然清楚,可大部分的人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甚至觉得解家还得了颜家的好处,否则若真的以解家的身份,还未必能高攀颜应祁,里子可都是得了。
是窈娘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你身份怎么样,你是我的家人,我会永远为你争取。
因此,他万分佩服,再有一路以来,窈娘和他相处都十分舒心。
他还担心窈娘在自家不管,苦哈哈的,没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好。
他是假开朗,而她是真的明媚。
三人用完饭,沈临风先行告辞,男子不宜在内宅待久,沈夫人则拉着窈娘的手道:“过几日是你二弟的婚事,所以咱们家里住着不少亲戚,你也拜会一下长辈。”
“是,这是很应该的,就是我年纪小,又不会说话,很怕得罪人,还望太太帮我周全些。”窈娘笑着道。
是不是高手,说几句话就知晓了,沈夫人见颜宁馨跑都跑了,还上门请罪,让颜氏父子功亏一篑就知道那是个大坑货,而这位颜三姑娘素来是颜侍郎得意的女儿,无论说话行事都滴水不漏。
沈夫人当然也无法拒绝:“好,你是我的儿媳妇,我素来拿你当我亲女儿看待的。”
“我母亲也说夫人慈爱,让我进门之后一定要多孝敬您,我也知道这些孝顺不能放嘴上说,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漂亮话窈娘最会说了,反正不让你们抓到把柄就行,她也不会信什么把她当成女儿的鬼话。
沈夫人握着她的手坐下,窈娘其实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面带笑容坐着,不一会儿,沈家几位亲眷都过来了。
昨日虽然和二姑太太有些龃龉,但窈娘脸上和第一次见面似乎的,没有任何芥蒂,还听沈家大姑太太抬举道:“我看新妇额头白皙光洁饱满,必是个有福之人。”
这位大姑太太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两鬓都有白发了,窈娘因为嫁的急,实在是不太清楚沈家这些亲戚关系,见她夸奖,窈娘躬身道谢。
甘姨妈则看着窈娘送上来的针线,拿起抹额看道:“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在这抹额上绣一些繁复的纹样,现在年纪大了,能防风就好。这抹额好看是好看,做的太窄了一些。”
实际上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窈娘心想为了这些抹额她不知道做了多久,现在被人这般说,她可不觉得是自己抹额的问题。这就像莹娘这种人,她遇到过不少,现在甘姨妈是长辈,反正住不了几日就要走,窈娘也就忍下了:“姨母教训的是。”
接着,沈二夫人对沈夫人道:“大嫂,临风好容易成亲了,将来开枝散叶,我真是羡慕你呀。”
沈夫人笑着应是,但心道这儿媳妇要满十五岁及笄才同意圆房,还要等到明年去呢!想到这里,心情也就不太好了。
窈娘现在处于和大家谁都不熟悉的阶段,无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先听后看,不要表态。索性沈家这些人,也实在是不是山野泼妇,再难听的话她们也不会说出来。
沈陌还主动道:“大嫂,你刚来,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多谢妹妹,说起来我正有一件东西想送给你,我见你生的娇艳明丽,除了你,恐怕旁人都压不住这个色。”送名贵的礼,绝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送。
沈陌没想到窈娘还要送东西给她,有些惊讶,打开匣子一开,竟然是一对花丝镶嵌红宝石的镯子,这镯子花丝镶嵌是一绝就不说了,拿起来沉甸甸的是重工,内外皆是金累丝。这绝对是一对珍宝,沈陌还有些受宠若惊:“嫂嫂,这也太贵重的。”
窈娘却道:“若是能得你青睐,就是贵重些又如何了,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适合你。就是我白嘱咐一句,这上头的红宝石产自真腊,是我父亲做礼部侍郎时,同真蜡商人手中买回来的,妹妹且放存好,十年都不会变色。”
她自己就是做过小姑子的人,不管于氏是否小恩小惠,但进门就送梳妆匣给她们这些小姑子,实在是拉好感,而窈娘要送就送个大的。即便日后,新进来的信宁侯的女儿进门,也学于氏送东西,其贵重也绝对比不得这对镯子。
与其分头出击,送东西给这个送东西给那个,还容易被当成冤大头,沈陌绝对是要被先攻略的对象,即便她拿不下她,可如果沈陌在外说自己的不好,外人都知道她收了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绝对会腹诽沈陌本人有问题的。
沈陌得了这对镯子心里欢喜,昨日还想排揎窈娘的二姑太太见状看了看自己得的一对荷包,略微撇嘴。
“嫂嫂,我会好好放着的。对了,大嫂,过几日我去打马球,你和我一起去吧?到时候我教你。”沈陌如是道。
窈娘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又见沈陌介绍韩若华给她认识:“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姐,小字若华,和嫂嫂一样都是金陵人。”
韩若华上前行礼,窈娘连忙扶起她:“韩妹妹何必多礼,快些起来吧,因我不知道妹妹,故而来不及准备礼物,若妹妹不嫌弃,我手上戴的这对镯子只当时给妹妹作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