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叶为难道:“顾妈妈,我也只是负责传话,原本太太不准备喊大奶奶过去的,偏几位夫人说许久没见到您了,都说想看看您。”
窈娘只好又起身准备过去,晨昏定省莫说是她,就是王氏也得早晚问安才能干自己的事情。
她小腹坠疼,脸色发白,下腹汩汩直流血,每次来小日子都是这般,尤其是第一日来临的时候是最痛的。
好容易过来,沈夫人还道:“你姑妈和你二婶都等着你呢。”
窈娘心想自己月事来临,凭什么还要在这里陪笑,之前戏酒那些大场合也就罢了,现在冒着风雪还喊自己来,你既然对我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她瞬间捂嘴肚子,强笑道:“太太过来请,儿媳自当过来。”
沈夫人心道前些日子借故借儿子的口请个安就跑了,现在亲戚们过来,也不快些来招呼,这放在她们以前,肯定是要被责骂?她们家儿子就应该娶别嫁长女才是,这颜三姑娘到底是在家做小女儿的,恁是娇气。
却没想到这儿媳妇走到她跟前时摇摇欲坠直接瘫倒在地上了。
沈夫人吓了一跳,窈娘身边的人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扶着人起来,顾妈妈又道:“太太,我们大奶奶最是受不得寒凉,她今日小日子来了,整个人就已经是疼痛不堪,可不是故意的啊。”
“她身子不舒服也合该说一声才是啊。”沈夫人暗道晦气,又怕传出去别人说她苛待儿媳妇。
但窈娘可不是吃素的,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不会往下折腾人,就像王氏那样自己不舒服拿下人出去,她是一定要向上管理的。
她立马作奄奄一息又惊惧之态:“太太,都是我的不是,请太太原谅则个。”
沈夫人直呼自己要完,沈二夫人却心知肚明,暗道这颜氏还真是豁得出去又懂示弱,世人都同情弱者,大户人家尤其讲究名声,也就是她这位嫂子爱辖制人辖制习惯了。
“太太,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说罢,窈娘作势要起身。
还是姑太太道:“大嫂,不如让人用暖轿抬着侄儿媳妇回去歇息吧,这样可不成。”
抬轿子?我还为你遮掩是吧?
窈娘立马道:“幸得姑母垂幸,只我实在是不忍污糟这里,太太,等儿媳回去略歇息一会儿,若是好了再过来伺候。”
沈夫人道:“你该好好养了身子再过来。”
“儿媳多谢太太。”窈娘靠在青黛身上,一直要起不起的被人搀扶出去。沿途遇到行人,红袖就嚷一句:“大奶奶,您就别再惦记伺候太太了,您的孝顺谁不知道啊?风雪日早出晚归,雪每日都漫过脚脖子了,全身上下都冻烂了,还是您保养好自己吧。”
窈娘自然全身上下没有冻疮,她有时候太冷了,还会传轿子,但俗话说不破不立。
轻飘飘的为自己那婆婆遮掩,日后她不仅被嫌弃晦气,还会照旧被欺负。
她这么一躺着,王氏却幸灾乐祸:“伺候公婆都不会,还晕倒了,真是丢人现眼。”
实际上王氏虽然站规矩,但是沈二夫人并不是个爱折腾人的,通常王氏早晚请安也就回来了,只有少数时候过去才伺候婆母羹汤,。而瑶娘则是早晚膳都布菜,忙活半天还得站规矩,沈夫人那里宾客多,举凡是有宾客过来,窈娘还要作陪,端茶送水迎来送往,比王氏累多了。
春萝道:“二奶奶,奴婢在外头和大奶奶迎面上来,大奶奶脸色煞白,不似作伪,而且整个人都被丫头婆子们架着。听说太太那里要人过来喊她去时,她说她身子骨有些不舒服,但太太的人硬是让她过去伺候,结果混到了。二奶奶,不管大奶奶为人如何,您准备何时去探病?”
王氏虽然幸灾乐祸,还嘴快的排揎了窈娘一顿,但人情往来得做足。
“先等等,看谁先过去了,咱们再过去。”王氏道。
这是王氏的想法,反正她是后进门的小儿媳妇,只要跟着前头的人一样行事就不会出错。
江二奶奶听了却是头一个过来探望,此时沈临江还在家里,见她要去探望,也是赞许的:“大嫂娘家父亲虽然丁忧,可祖父哥哥都是官身,我听说竹山先生也和咱们爹一起回京述职呢,日后也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是啊,我也这般想呢。”江二奶奶那日冲动和窈娘说起了韩家表姑娘,但此事一直没有传出去,足以见颜氏为人倒是守口如瓶,她又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她年纪还小,没想到沈夫人居然那般折磨人。
她又看着丈夫:“大伯母肯定还是因为先前那位颜家大姑娘的事情有意折腾儿媳妇呢,我去了恐怕被针对,但有什么比雪中送炭强呢。”
沈临江摇头:“大伯母也是,既然人娶进门来了,我见大嫂并无失职之处。”他想说大伯母心眼也实在是不好。
但俗话说法不入六耳,她两口子商量,自不会往前面传去。
清大奶奶那里也说起此事,她和沈临清感情相敬如宾,沈临清和沈临江不同,沈临江和邵氏好歹在外还算是恩爱夫妻,而沈临清和她纯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家中大小事,她们都还是有商有量。
“我怕我去了,大伯母脸上不好看,要不就打发人送些东西过去。”
沈临清道:“怎么成这样了?”
“大爷您一贯在外读书,不了解这些内宅的事。我是听说前几日风大爷那边因为在家,就让颜氏作陪,大抵是这般惹大伯母不快了。”清大奶奶天然也是做媳妇儿的人,自觉自己理解的没错。
沈临清无语:“大伯母年老昏聩了。”
清大奶奶倒是不愿意丈夫夸别人,她只道:“这晨昏定省也是妇人应尽之责,就是我们也常常要去大伯母那里请安呢,彦哥儿媳妇还不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沈临清怎么能说孝道不好呢。
因此,窈娘这里倒是有江二奶奶邵氏亲自来探病,她见窈娘窝在床上,一张小脸在青丝中更是我见犹怜,也不好直接说谁的不是,只含糊道:“身子是自个儿的,还是要好生养着。”
窈娘含笑点头:“都是我身子不中用。”
“快别这么说,说一句剖心之论,咱们做人妇都不容易。”邵氏关怀备至。
窈娘依旧只道自己的不是,邵氏劝慰她不少才离开。
等人走了,青黛才上前道:“姑娘,您为何不把太太苛待您的时候说给她听?让江二奶奶帮您也扩散一下。”
窈娘谨慎道:“别看她来关心我,可谁知道是套我的话到处说还是如何?快扶我起来,我要换月事带了。”
青黛知晓她家姑娘之所以之前晨昏定省没有二话,可能就是为了今日这一遭,就跟当年在庄子上似的,表面隐忍不发,实际上早就准备给沈夫人难堪。
此次发难可能是无意之举,但等待这个机会可是不易。
下人们自然是议论纷纷,就是一家主母又如何?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沈夫人颇为后悔,她对周妈妈道:“临风还未回来,若是临风回来,她们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周妈妈哪里敢掺和这些,上次私底下沈临风就找过她,说颜氏年纪还小,让她帮衬一二。她若说了什么,颜氏若真的身体有好歹,太太是无事,她可不就被大公子记恨上了。
故而正欲打马虎眼,又见外头的人说:“韩姑娘来了。”
沈夫人让韩若华进来,韩若华进来时,周妈妈就带着下人都退下去了。
“今日你表嫂的事情?你可听说了。”沈夫人问道。
韩若华点头:“略有耳闻。”
“原本是你姑母和二婶娘说起你表嫂会打马吊,想找她来作陪,哪里知晓她身子不适?你可去探望过了?”沈夫人问道。
韩若华笑道:“姨母,依我看这原本就是一件误会,表嫂嫁过来都快三个月了,怎地之前她有事哪次姨妈没许呢。这次谁也没想到表嫂身体亏成这样,不如您多赏赐些厨房的补汤,如此也算是体恤表嫂。”
沈夫人听了心下稍安:“对,我这就让厨下送乌鸡汤去。”
只不过,沈夫人道:“若华,你的身体如何,要不要也补补?”
这姨甥女帮自己出了大力,她自然也想体贴一下,韩若华就道:“姨母放心,我的身子骨很好,便是月事来了,也没表嫂这般严重。”
沈夫人心想临风媳妇身体这般差,那腰细的一只手可以箍住,太过弱质纤纤,好看是好看,就是没甚福气,若华倒是娇媚可人,一脸福相。
只可惜如今临风已经娶妻了……
一碗乌鸡汤送了过来,窈娘对顾妈妈道:“就放桌上吧。”
沈临风从春风满月楼回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今日也算是很畅快了,陪窈娘当然很好,但他朋友多,在一起也是说说笑笑。
平日窈娘都会替他留一盏灯,今日回来的时候却黑漆漆的,他这一进来,就见下人忙着上前点灯,沈临风见窈娘背对着他睡在床上,他对下人道:“别弄出声响来,快些给我弄一盆水来就好了。”
纤红出去让粗使婆子准备水。
沈临风却立马漱口,怕酒气薰着窈娘了,漱口完,他才上前看窈娘,却见窈娘似乎醒过来了:“夫君。”
她还坐起来伸出手臂来,沈临风赶紧搂过她,却见窈娘瞬间泪如雨下。他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我的小日子来了身体不舒服。夫君,你明日能不能去太太那儿替我说项一二,都是我不好,今日太太让我去作陪,结果我月事来了,支撑不住,晕倒在地,这实在不是我所愿,就怕太太觉得我丢人了。原本想明日再去请安,可我小腹坠痛的厉害,今日血流不止,明日恐怕去不了。”窈娘有些瑟缩。
沈临风倏地站起来,他道:“怎么会这般?上次你来小日子不是还好好地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见他作势要出去,窈娘怎么可能让他出去,虽说她月事来的时候有些疼,实际上也一如正常,今日她就是疼痛也有,但更想用这件事情作筏子。
“不用,我是最受不得冻的,大抵是今日风雪太大,那风直接灌进来了,没事儿的。”窈娘“善解人意”道。
沈临风扶住窈娘的肩膀,见她脸色白皙,脸上泪点如星,如病弱西子一般,让他心里忍不住怜惜万分,“好妹妹,我扶着你先躺下,你放心,我定会去太太那里说的。”
窈娘摇头:“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太太闹起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谁让我姐姐当时做下那等荒唐事呢?原本我也不想嫁到你家来,上次在开封时,我就是准备婉拒沈家的,偏偏我和你有缘分,你待我又那样好,我就想刀山火海我都跟定你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的性子一贯最矜持的,却抛下女儿家的自尊专门来送我。咱们虽然成婚没多久,但是我知晓你待我的深情厚谊。都是我没有顾好你的身体,总想着出去玩儿。”沈临风颇为自责。
窈娘心想还好她遇到的是沈夫人这种战斗力不是很强的,否则,也只有另想他招了。
又说沈临风梳洗之后,特意用大手帮窈娘捂肚子,他心想自己帮窈娘说话,再有妹妹沈陌一贯帮窈娘,沈夫人肯定不会对窈娘有什么意见,再者,无论如何,窈娘要在宅子里生活,光有自己的疼爱没用。
婆媳关系不好,到时候受罪的是他们自己。
但这些他不愿意窈娘受苦,故而沈临风道:“窈娘,不如到时候我自请外放,咱们夫妻也能独自在外。”
窈娘是显宦之女,一听就觉得不成:“你这样不就是从清流到浊流吗?你好不容易才成了翰林院编修,这是多少人羡慕的翰林院的清贵,怎么能外放吗?”
“可我母亲年纪大了越发左性,我在家的时候还好,就怕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对你不好?”沈临风隐约担心。
窈娘则想这个人都已经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了,她还有什么可愁的,沈夫人经此一役,恐怕为了维护自己慈婆婆的心态,定然会对自己好的。
所以,她又特别委曲求全道:“不会的,有些苦我能吃就吃,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伤及你的孝道,这是我最看不惯的。”
她不这么说还好,越这么说沈临风胸口燃起了一簇火苗。
原本他睡眠极好的,也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睡下。
却说次日起,窈娘自然不去请安了,沈临风就亲自去沈夫人那里请安,沈夫人见到他有些心虚,还问:“你媳妇儿好些了吗?”
沈临风叹了一口气:“她受不得寒,上次就疼的死去活来的,这次更甚,已然是支撑不住了。”这些话是他自己编的,窈娘还说过几日来请安,他当然不许了。
“那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沈夫人连忙道。
若颜氏真的有三长两短,那颜家也得找她算账。
见沈夫人慌了神,沈临风心想早想到这些不就好了,非要一意孤行。他就道:“我替她把脉了,儿子这也是不让事情显露于人前。可母亲,窈娘她稚年嫁给儿子,儿子倾慕于她,她的才学人品也值得儿子喜欢,若是她真的有三长两短,儿子恐怕此生已无余念。”
沈夫人见儿子说这些,也是忍不住哭了:“你说这些也是存心气我,你哥哥没了,娘就你一个儿了。”
“等新妇好了,儿子和新妇还是一样孝敬爹娘,只盼着娘也要想想她爹娘丁忧回乡,多心疼她吧。”沈临风也算是恳切了。
沈夫人摩挲着儿子的头道:“好。”
小时候的临风多听话啊,什么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分辨,现如今却是这般。
不知道是不是沈夫人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因为沈临风的这番话,还亲自探望了窈娘一回,让人送汤水滋补,窈娘自然配合演完将相和。
五日之后,窈娘月事已经逐渐没了,只有一些残余,但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初了。她了解到当时是韩若华在这件事情后安慰的沈夫人,原本以为沈陌会落井下石,没想到这个人神隐了。
顾妈妈道:“兴许是大爷恳求的呢?”
“不是,此人倒还算是个人物,算是小人之桀雄。”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我原本以为那位韩表姑娘看起来稳重端庄,即便是江二奶奶那里,我也觉得是江二爷自己不检点。现在看起来她心大的很,反而是沈陌却知道这种事情沾染不了,从头到尾都没似乎没她这个人似的。”窈娘现在在沈家这个宅子里,越来越觉得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