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都是贫家穷户住的地方,大多是从乡下搬来的,他没来过实属正常,冯敏就不好跑了,跟在蔡玠身边,给他介绍各种吃食。他自己没怎么吃,给她买了一堆,都是她喜欢,以前没有钱买的,拿着东西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俩还拉着手,从那一会儿握着就没放开,活像恩爱的小夫妻俩。冯敏这看看那瞅瞅,瞅见前面眼熟的一幕,便悄悄捏了捏蔡玠的手,示意他低头。他弯腰下去,感觉温热的气息喷在侧脸上,“你右前方穿麻葛短打的那个黑脸男人,是个扒手,你带钱袋了吗?”
声音拂过,耳朵酥酥的,一直酥到心里,蔡玠也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她家附近有名的‘神偷’啊,冯敏当然知道了,但不妨碍卖个关子,“我猜的,你信吗?”
蔡玠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喉结滚动,扭开视线,从善如流道:“我不信,咱们打个赌,你了,我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里吃最好的席面。若我了,我也不要你请我吃席面,总要送我个礼物。”
冯敏神秘笑了笑,胸有成竹。派了个人跟着那人,两个人逛着到了一家书肆,一楼满坑满谷的书装满了几个落地大书架,掌柜的一看这一行穿着不俗,气质非凡,忙将人请上二楼的雅间,奉上茶水点心,将店里最好的笔墨都送了上来,还有一方价值不菲的甘南州禄心砚。
甘南州的洮砚举国闻名,在读书人中尤其受追捧。冯敏只在书上看到过说洮砚如何如何好,甘南就在庭州,虽靠近原产地,价格也是望尘莫及的,一饱眼福之后,便将砚台放了回去,免得越看越想要。
将她恋恋不舍的神态看在眼里,蔡玠好笑之余叫来掌柜的,把砚台包起来,等人答应着去了,轻描淡写道:“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挑好,咱们好去吃饭。”
冯敏惊了,砚台被掌柜的拿走,连门也关上了,她想拒绝也不能,“怎么想到送我砚台呢?家里还有好几方呢,我就是天天写,好几年也用不完。”
“你不喜欢吗?拿着看了那么久,喜欢就买回家,还要考虑什么?”就像他,喜欢就要抓在手里,一步一步攻心,直到占为己有,一样的道理。
他笑着将她拉过去,坐在自己腿上,微抬着她下巴,两人目光相对,她微微的无措跟他的笃定对比强烈。
在冯敏自小的观念里,东西都要用烂了才换的,只图实用,不求喜好,要是买一堆一样的东西浪费银钱,那是败家。刺史府自然财大气粗,她也见惯了奢靡,可她还是保持着一惯的勤俭节约,而且他突然送她这么重的礼,总觉得不好。
在她略微纠结的目光下,他缓缓低头,含了一下她水润饱满的红唇,重重吸了一口,放松一点进一步含住、吮吸,舌尖描着她的唇形,微微撬开轻合的牙关,长驱直入,纠缠住那小舌头,霸道攻克,尽情品尝她的甘甜美好。吻的冯敏满面红霞,气息吁吁了,难舍难分地离开,“再去挑两样喜欢的,连院子里的丫头都惦记着给买了好吃的,你自己倒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去?”
勉强回神的冯敏想说她的东西够用了,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全是她倒影的眸子,心头一跳,便将话都咽了回去,又挑了两支笔,满载而归。买完东西出来,离队的随从也回来了,冯敏打赌了,但坚决不肯再敲竹杠,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打道回府。
大奶奶虽不在府里,却惦记着,去庄子上第二,叫人送了不少新鲜野味回来,上院小厨房将最好的鹿肉挑出来,做成锅子驱寒。晚上,冯敏这里得了新鲜的兔肉,做得香辣爽口,冯敏叫了春梅一起吃,正巧上次从家里带了一坛杨梅酒,还没有开封。
晚秋的沉沉暮色下,就着甜酒,吃着兔肉,解决了晚饭。春梅先下桌,将几处的窗扉放下,屋里点了驱虫的艾,忽想起炕上还有几批缎子没有料理,扭头问冯敏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冯敏的衣裳都是够穿的,府里每个季度四套好衣裳,还有上院、东院格外送的,穿不过来,不需要再自己花钱废料子去做。蔡妈妈突然送来这几匹料子,是极好的,说是这两收拾库房,恰好捡出来的,都是京中送来,放了许久,再不用叫虫子蛀坏了可惜。
蔡妈妈管着蔡玠前院的房屋,收捡库房自然是蔡玠的私人库房,能送到她这里肯定也经过了主人的首肯。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蔡玠给她的,好端端的为什么送她东西?也不知道东院有没有,冯敏不能马虎,是以一直放着没动,等春梅再提起,只好道:“收进柜子里吧,一时想不到做什么好,等我想到了再说。”
蒋夫人生辰也快了,还有刺史大人,逢年过节的,对长辈总要有所孝敬,闺阁之中,不过一些针线功夫。她正烦恼准备些什么,有了这些料子倒有些眉目了,春梅道:“这匹青松的滑软舒服,用来做中衣倒不错,姨娘还没给大爷做过衣裳呢,像东院那边,大奶奶可是经常给爷做东西的。”
第17章 我都记着呢
春梅进屋里伺候有些子了,冷眼看这么许久,是有些担心的。院子里不少人说姨娘孤僻,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姨娘只是懒得跟那些人交际敷衍罢了,她每一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时间安排地满登登,对待近身伺候的人,也算宽厚大度了。
其他的都好,只是跟大爷之间,少了点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倒跟她一样,毕恭毕敬,生怕不周到。大爷又是个冷淡的,她正想着该劝姨娘小意点,将大爷哄一哄呢,蔡妈妈恰巧就送了这些东西来,有了正当的理由。
说做就做,春梅留下那匹青松的,将其他的收起来,又拿了一件蔡玠的衣裳比照着,催冯敏动手裁剪。冯敏拿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丫头没辙,但她也不想给蔡玠做什么东西。
大奶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不至于会下死手折腾妾室,可人家有地位有宠爱,动动手指就叫她不好过了。明知道柳嫣在乎什么,她又何必非要去戳人家心窝子,给自己找不舒坦呢?
冯敏笑着推开布匹,“府里也在做,大奶奶也经常做,哪里还要我废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艺,别惹人笑话了。”
“别人做是别人做的,你是你,姨娘没有做怎么知道大爷会嫌弃呢,说不定还喜欢呢。”
大爷可是对姨娘很不错,那么贵的砚台湖笔,说买就买了,还不是为了哄姨娘高兴。今这礼,同样是大爷的手笔,夫妻之间,不就是你来我往互相惦记,感情才会深厚吗?姨娘怎么这点看不懂。
春梅撅着嘴巴,简直可以挂个桶上去了,冯敏只当没听懂她的话,转而道:“近来天冷,夫人叫红英姐姐给做个新抹额,正愁没有新鲜好看的花样,我这里有几幅从家里带来的,你帮我选选。”
“我还是觉得,应该做一件新中衣……”
话没说完,外头有人进来,清润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春梅的话,“什么中衣?”
正是蔡玠,这几明明该在庄子上的,倒经常回家来休息,搞得冯敏不敢怠慢,站起来迎了两步,先道:“蔡妈妈今送了几匹料子,我说给夫人做个抹额正好。”
春梅看她含糊其辞,推波助澜道:“姨娘想给大爷做一套中衣,怕做的不好您笑话呢。”说完又怕冯敏为她的自作主张生气,赶紧溜出去倒茶了。
冯敏无可奈何,将炕上东西抱走,请蔡玠坐下。蔡玠牵着她的手,将人拉过去按在自己腿上,似乎有些累的模样,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低低嗯了一声,“想给我做衣裳?”
两人靠的极近,呼吸相闻,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味将她包裹,润物无声侵占她的领地,一只手落在她腰间,很舒服似的轻轻抚弄着。冯敏很不习惯,她宁愿他一来就勾带着她上床呢,无端的亲昵令她有点僵,被他不满地捏了一把,“头痛,给我按按。”
冯敏便落心实意坐在他腿上,小心控制着力道给他按头上的穴位。互相亲密依偎,这几,蔡玠已经做得很熟,每回家总要来她这里看一眼,心里才会踏实似的。
春梅倒茶走到门口,一看这光景,顿时觉得自己想左了。姨娘跟大爷哪里是不亲近,明明亲热地很,她从来没有看过大爷那副舒适闲散的模样呢,搂作一团,甚至笑着把脸往姨娘脖颈里拱,逗她嗔怪。
原本想着要替姨娘看顾着,多多制造拉近距离的机会,现在是不用了。
不但如此,冯敏也不准春梅再做多余的事情。
第二,蔡玠一走,冯敏便将春梅喊了进去,面色严肃叮嘱她,别把她跟大爷往一堆凑。春梅原本嘻嘻哈哈的,以为姨娘害羞,这会儿想起找补呢,但看冯敏前所未有严峻的脸色,不敢再笑,有点不服气也有点想不明白。
冯敏却不好跟她细说这里面的曲折,不过做中衣的话已经被蔡玠听到,少不得要费番工夫,于是这两天便在屋里裁剪衣裳,还被他盯着问了两回,不得不细心制作。
过了两,在外面过完生的柳嫣回来,原本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恰巧县令府上李夫人来看女儿,中午的饭便开在上院。那位柳二小姐也来了,见到冯敏,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冯敏没事人一样,见礼招待,气的柳婵猛翻几个白眼,话里话外挤兑。她确实气,本来想整人,结果自己头上摔个大包,直到现在还有黄豆大一个疙瘩,看见‘罪魁祸首’,可不是新仇旧恨齐涌,越发抛开那副大家小姐的架子,就是找冯敏麻烦,一下茶太烫了要冯敏重新沏,一下碍她事了叫人站外面去别挡着她光。
李夫人不痛不痒训了几句,不准她在姐姐好子里胡闹。蒋夫人看得频频皱眉,心想这还好不是她女儿,哪有这般溺爱的,上次的事情往大了说,也算蓄意伤人,好险没嚷出去叫外头知道,还不收敛点。
怎么如今在别人家里还如此不识礼数,唯恐生出事端,只好叫冯敏先回去,省的不消停。
冯敏其实松口气,再怎么说,柳婵既是主子又是客,对上只有她吃亏的份儿。
回去西院她就没再出去了,晚饭直接叫到了屋里,吃完饭跟春梅闲聊打发时间,谁知房门微响,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了。
春梅先跳下地,让开炕上的座位,笑着请蔡玠坐。
冯敏要穿鞋子下地,被他按住了,在她身边坐下,“不用忙,坐着吧。”
这会儿上院该到开席的时候了,他怎么过来了?而且一身外出的衣裳,想必才从外面回来,冯敏思索着是不是劝他早点过去,免得过会儿柳嫣派人来找。
蔡玠并没有叫她为难,说了几句话,将外面带进来的一身寒霜烘去了,便准备走了,起身之前忽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交到她手里,随口道:“底下人送来的,我看着还可以,给你玩吧。”
玉佩只她巴掌大小,纹理细腻,触手生温,是一对红绿鲤鱼玉佩,榫卯镶嵌,合在一起是一整块,他自己拿了一半收起来,另一半放在她手心,意思不言而喻。冯敏捧着玉佩,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而且送给她天生一对中的另一个……
她有点不敢要,看他好了衣裳,便将人送到门口,蔡玠回头,语气甚是温和,“回去休息吧,还有……”他露齿一笑,在她手心捏了一记,极为熟稔,“别跟不相干的人生气,我都记着呢。”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柳婵,冯敏心头忽而一软,原来他已经去过上院了,看她不在才来安慰她的吗?望着夜色中挺拔而去的身影,冯敏摊开紧握在掌心的玉佩,注视片刻,随即便将玉佩压在了梳妆盒最底下。
柳婵将不顺眼的人撵走了,心情很好,歪在姐姐身边说悄悄话,开席之前看到蔡玠的身影,眼睛一亮小跑上前,围着姐夫便叽叽喳喳说开了。柳婵从小就崇拜姐夫,她有什么疑难杂事,姐夫解决的比哥哥还快还好,不能不叫人心悦诚服,而她在姐姐姐夫面前一向是只欢快的鸟儿,总叫人不忍拂她的心意,令她难过。
可今蔡玠却不怎么理她,屋里多热闹,他漫不经心,对待柳婵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也不知听没听见,态度敷衍,没说几句话,吃完饭就回了自己前院的屋子。柳嫣也被惊动,一头雾水以为妹妹真哪里惹了蔡玠,她婆家可是娘家得罪不起的,妹妹往后出嫁,蔡玠怎么也算半个靠山,少不得从中周旋一二。
这一晚蔡玠没有进后院,柳嫣没机会问,第二叫春鸢留意着大爷的动向,等人回家便请到后院来,等了一,蔡玠没来,蔡妈妈来了。春鸢将人让进里间,奉上茶,这才问来意。
蔡妈妈嗐道:“听说柳二小姐定了杜家的大公子,亲家夫人不是请咱们夫人掌掌眼吗?恰巧我有个干妹妹,就在杜家做工,我想找她打听内院里夫人奶奶们的为人最好不过,大爷又准我回去了几……”
听蔡妈妈这样一说,柳嫣也来了兴致,认真聆听起来。据蔡妈妈说,跟柳婵定亲的那位杜公子,模样性情倒是好的,屋里原本有两个通房,如今也打发出去了,本人老成持重,听闻家里人都是端肃讲礼的,这样的人家,对待媳妇肯定不会差,不过想便知道,恐怕接受不了轻浮跳脱的姑娘。
柳婵恰巧就是最古灵精怪的那一类,家里又有些宠坏了,成亲前瞒得住,到了人家家里,可就讨嫌了。柳嫣没空去纠缠柳婵跟蔡玠有什么矛盾了,得罪自家人还算好的,出了门子张牙舞爪得罪公婆、妯娌,那就不好了。
当即叫春鸢回家一趟,把蔡妈妈打听到的这些说给李夫人知道,叫家里好好约束一下妹妹,德容言工都该加强些才是,最后补充道:“告诉你们二小姐,她姐夫没生她的气,还给她打听出来这些要紧事,等她下次来,就知道了。”
蔡玠晚上回来,得知蔡妈妈已经将杜家的情况转告给了柳嫣,便点点头,朝后院走去。前院的小丫头看大爷回来了又走了,凑到蔡妈妈身边请教,“妈妈,书房的炉子还添吗?大爷吃完饭回不回来啊。”
这个蔡妈妈也说不准啊,以前蔡玠的习惯是回后院吃晚饭,总有二十天歇在外面书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小半年来,不算不知道,竟有一个多月没在书房歇过了。往常就算了,如今天冷,她们总要在大爷来之前将书房的炉子点起来,不然等要睡了发现冷床冷被的,可要吃挂落。
半月来,书房每每点了炉子,大爷一回没来歇过,那上好的无烟银碳就这么点着也浪费不是,蔡妈妈斟酌道:“点着吧,管家要问起来,到时候再说。”
最主要,还是她们得机灵点,最好明儿去后面通个气儿。
太阳落山之后的寒风,跟刀子似的,下人们等闲不愿意出门,蔡玠径直去了西院,屋子外面也没有小丫头守着,他自己捞起帘子进去。屋里温暖如春,冯敏坐在炕上,也不知在缝什么。
他凑过去挨她坐下,发现自己身上太冷,冻得她一哆嗦,忙站起来除了大衣,握住她的手,眼神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又给谁做东西?说起来,我的中衣呢?四五了还没好。”
冯敏都快习惯他一来就动手动脚的,腻在她身上,越来越不成个样子,她手上顿了顿,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我的手艺不好,想着大爷不缺那些东西,做的很慢。”
其实她这几一针都没动,她是真不想给他做贴身的衣物。蔡玠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面全是他的倒影,可她的心呢?又有几分他的影子,他不服气地扶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漆黑的瞳仁幽深,突然道:“不会是懒得动弹,在这里敷衍我吧?”
第18章 不能轻易给她
冯敏心上一缩,轻轻握住他刚劲的手腕,无辜柔美,“没有啊,要不我先打个络子?刚跟刘妈妈学了一种新手法,大家都说好看,拿来系玉佩最好了。”
说完就后悔,没事提什么玉佩,可蔡玠已经联想到了,视线往她腰上绕了一圈,空空如也,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更不好了,深藏不露也装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戴?不喜欢玉佩,还是不喜欢送玉佩的人?”
这话犀利,被那双深幽视线锁定的冯敏一阵紧张,脑子高速转了好几圈,决定实话是说,但不能全说,“那么好看的玉佩,谁会不喜欢呢?我自然喜欢的,戴在身上就有点怕磕碰到,我以前又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舍不得戴。”
他还扶着她的下巴,呼吸交缠,冯敏无奈,也不知这人是什么习惯,说话就说话,盯着她的脸做什么,这要说谎,不是无处遁形?
不过她没有说谎,她家里贫穷是事实,她娘有些好东西放上好几年,放朽都舍不得用。看不出来他信不信,只叫她赶紧将络子打出来,冯敏手脚麻利,东西又都是现成的,不费工夫便打出来一个。
他却没有用这一个,放进怀里,再从针线盒里挑出一个闲置的,叫她把玉佩取出来,亲自系在她腰上,满意瞧了瞧。
第二一早,蔡玠刚走,蔡妈妈便来了,春梅连忙冲了一杯滚滚的热茶奉上。蔡妈妈坐下闲谈了几句天气,看向坐在对面的冯敏,柔软的身子懒懒依着炕桌,容颜如雪,明眸善睐,生得实在好,无怪一向冷淡的大爷接连歇在后院,如今,这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了。
心下转着这些念头,蔡妈妈面上无异,倒谈起她管理的前院,府里的嚼用一应由外面购买,哪房若少了什么,自去支取。大爷屋里的一应东西自然没有不够的道理,不过费用多了,管家那里倒不好支吾过去。
这两就在念叨前院的银碳用度很费,大爷分明歇在后院,这边花销大些是应该的,怎么你前院明明没有人,用量还这么大呢?不至于就当个正经事来办,少不得要唠叨几句。
冯敏一听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自然要安抚几句,道些辛苦。等蔡妈妈走了,春梅收拾茶盏,还有点不明白,“多大个事儿,也值得蔡妈妈费事跑一趟,那咱们也不能决定大爷歇在哪里啊。”
当然值得了,前院就蔡玠一个,花销能有多大,可管家就是点出来了,只能说明其中确有人借便利饱自己的私囊。说不定就是蔡妈妈看大爷不在,自己年纪又大了,冬怕冷,将书房的银碳挪到自己屋里用了些,被管家发现,少不得要在主子面前表表忠心,诉说诉说自己的为难。
至于这个人选为什么是她,冯敏仔细一思量,大爷这段子在她屋里歇的多些,在下人眼中自然就有份量,可以借便利了。这样一来,蔡妈妈来求帮忙只怕才是个开头,趋之若鹜的人一多,便会形成后院的另一股势力,卷进争斗当中是迟早的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冯敏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怎么就没有消息呢。春梅想清楚蔡妈妈的来意,恍然大悟道:“这个我知道,蔡妈妈家里跟管家有些不对付,说是早些年两家都看上了夫人身边一个伶俐的姐姐,都想给家里儿子说下来,蔡妈妈仗着奶过大爷抢了先,管家一直不高兴呢。”
就算蔡妈妈规规矩矩,也要被人寻嫌隙的,何况这偌大的府邸,有哪一个下人就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半点没占过主家的便宜。被春梅科普了那一段恩怨,冯敏当趣闻听了,蔡妈妈特意寻来帮忙,冯敏还真的帮她在蔡玠跟前过个话,免得以后掀出来,蔡妈妈吃挂落。
晚上,蔡玠又来了,春梅都已经习惯去接大爷的大衣了。这一连五,大爷都来了西院,没见连厨房以前对姨娘爱答不理的婆子,这两也会在饭前亲自来问姨娘想吃什么吗?春梅是早习惯府里这幅情景的。
冯敏站起来,接过蔡玠换下来的衣裳,闲聊一般,将前面书房燃着炉子等他回去的事提了提,而后才带一句蔡妈妈,“说是管家问了好几次,爷歇在后院,怎么两处奢费,怪蔡妈妈不会裁度什么的。”
这种小事,蔡玠以前何曾放在眼里,冯敏同样是不会给眼神的,她自己受委屈还默默咽下去呢,又怎么会费事为别人伸张。可她若是不管,蔡妈妈便会找上东院,大家心知肚明蔡玠流连西院是一回事,被下人明晃晃在柳嫣眼前掀开是另一回事,哪怕掩耳盗铃呢,她不得不顾虑。
说来说去,还是肚子不争气,若是能赶紧怀上,便可以藉着养胎的名义远离是非,就算蔡玠到时候不来,也无人敢怠慢她。如今这样子,想怀孕就得亲近他,还得拿捏着一个合适的、不会惹人侧目最精准的度,活了快二十年,这小半年是冯敏过的最废脑子的一段子,如今她是再也不羡慕大户人家烈火烹油的生活了。
她原本想得挺好的,不需要蔡玠给她过多的宠爱,只要在她容易受孕那几天来找她就好了,平时她就关起院门低调度。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从刚开始一月在她这里歇七八,发展到现在大半月留宿,府中的风向早就变了。
底下人越是巴结,冯敏便越是沉默低调,现在没事,连上院都不怎么去逛了,窝冬一般深居简出,只在蔡玠来的时候,照旧小心伺候。需要他的那几,缠的格外紧些,他偏生还不配合,有两次竟然释放在了外面,冯敏感觉肚皮上滑滑的、凉凉的,顿时气结,还不能表现出来,郁闷地很,小心询问,“怎么了?”
蔡玠抱着她软软暖暖的身体,想到父亲今找他谈话,年后云阳守备军屯田,父亲终于同意他去调配管理,这是他一直渴望的机会。其实年初他就想去,那个时候家里以无子为由,是拘着他在家里纳妾,生性桀骜,最受不得约束,对冯敏表现的不屑一顾,不过是对父母宣泄不满。
如今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冯敏这个时候有孕,父母只会更加支持他。可心底深处,他竟不想令她有孕,总觉得,若是这个时候将孩子给她,他就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蔡玠亲吻冯敏汗的发际,藉着微弱的灯光看情事后倦怠的心上人,心头柔软,“敏敏。”
明明是想引诱她对自己上心的,不知不觉间倒是更喜欢她了,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愫在心中酝酿、细小的飓风一般盘旋扩大,到如今竟有些放不开手,好在,人就在他怀里,他还有的是时间争取她的心。
西北的天,历来干冷干冷的,极少下雪,这早晨,竟落了几点雪,地上铺了米粒一般,灰濛濛的。
冯敏身子好,家里两个女主子都要披狐裘才敢出门的子,她一件袄子就对付过去了,今儿是不行了,春梅将刚做好的一件羽纱面狐狸里子的鹤氅翻出来,准备着冯敏出门穿,怕她不穿,还要强调,“这是大爷前些时候跟人出去狩猎好容易得的几张狐狸毛,拿去最好的皮制铺子硝出来,又拿去最好的成衣铺子裁剪出来的,正适合如今的天气穿,您瞧瞧,多舒服多暖和,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肃冷,跟小刀刮在脸上似的,春梅两只手团进袖子,跺跺脚,将冯敏送至门口,便赶紧回屋里去烤火了。冯敏一个人进了东院,院子中间一派的木凋敝,连廊下的猫盆儿都被挪到屋里去了,柳嫣最怕这样的天气,稍微有点不对,便缠绵病榻,需要请大夫扶脉,黄连般的苦药都快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