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不要的意思。
——
宴后今安想起一事,叫住卫莽交代了几句。
“就他,要学武?”卫莽一脸嫌弃,“那跟老房子着火有什么区别?”
“可不就是。”今安附和,“你找些借口把他回绝了。”
燕故一在旁煽风:“说不准人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学个武还敢跟我玩三心二意,胆子够肥!等老卫我来会会他!”
隔天,虞兰时与卫莽的再一次见面,二人一同沉默了很久。
卫莽转了一圈,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身板,试图找茬:“什么时候开始没长高了?”
虞兰时回道:“还在长的,只是没有前两年长得快。”
卫莽不由得瞄了瞄他的个头,抬头挺胸又问:“几岁了?”
“十七。”
“十七?”卫莽瞪大眼,“那你的筋骨得硬成什么模样,不得一折就断?”
说着就要上前敲他手臂,虞兰时连连退后,避到今安身旁,扯她衣袖:“王爷。”
“你小子怎么一副我要欺负你的样子?”卫莽一点就着的脾气登时要炸。
今安作为中间人,有些苦恼:“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样下去,别说练武了,沟通都是问题。
枭风收翅立在一根银杏树枝上,压得金黄的叶子纷纷落下,洒了底下人一袖。它幸灾乐祸地冲卫莽呜呜两声,还记着他上回要拔它羽毛的仇。
小淮站在另一根粗壮许多的枝干上,掂量着手上的马鞭。身姿轻盈,发辫飞舞。
虞兰时的雪白袖口被风灌满,他抬头看了树上一眼,靠近今安耳边:“王爷,兰时什么时候能像小淮公子那般?”
今安看也不看:“下辈子。”
虞兰时:……
真的是上赶着去讨人嫌。
自觉被忽略了的卫莽开始叫:“诶诶诶,你们看看我呀,还拜不拜师了?”
不等虞兰时回答,他自顾自说:“下次来把你这身衣服换了,这么大的袖子是要绊死谁。”
虞兰时默了默:“是卫大人来教草民吗?”
“不然呢?”一看他神色,卫莽明白了,“你不愿意?”当下就要撂担子,“你不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眼见拉来的壮丁就要飞走,今安只好对虞兰时道:“如果他不教,你就要去请燕故一来教你了。”
虞兰时微微瞠大了眼,还没说什么,卫莽已经在那边跳脚:“燕故一那三脚猫功夫能教得了谁,可别坏了我们王府的招牌!”
今安抱胸道:“你不肯教,他不能教,谁教?”
“我教。”一道身影从树上纵跃而下,翩跹轻盈得如一只大蝴蝶,是小淮。他落到今安面前,规规矩矩地抱了个拳,“小淮上次做错了事情,愿将功补过。”
今安不说话,侧头看虞兰时。
虞兰时先是一怔,继而对今安弯起眉眼,“兰时但凭王爷安排。”
小淮也扬起个乖巧的笑脸对着今安:“王爷可信我?”
卫莽在一旁狐疑地来回打量几人,觉得此事大有古怪。
第37章 舊水夢(一)
那少年死了,死在地牢的乱草堆上,咬舌自尽。
阿沅没有把布条堵上他的嘴,她自请去领了二十军杖。
卫莽在第十五军杖落下前赶到。
拿杖棍的那些二愣子个个没留力,小姑娘自己嘴里咬着块布趴在长凳上,一声不吭。
把卫莽个老母亲愁得直叹气:“王爷罚你的?”
阿沅摇摇头,站直了,几滴冷汗凝在苍白额际,一贯的冷漠神色难得地有些松动,脸颊带着几分这年纪该有的柔软。她低落地说:“王爷对我很失望。”
“你可怜那小子?”
“不。”阿沅丢开手上的布巾,恶狠狠地,“我脑袋被门夹了。”
卫莽:……
“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
阿沅的军纪明显比卫莽坚守得多,又去挨了剩下的五军杖。而后那抹黑色身影纵跃而去,悄无声息地隐去今安身后的某个角落。
燕故一刚从外头回来,听闻后满脸意料之中地道:“罢了罢了,我也累了。那小子的确审不出什么来。”
“线断了。”今安转头问他,“你陪赵戊垣逛了一天,今日的动静如何?”
“不就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比谁都快活。”燕故一拿起茶盏,拂了拂上面的浮沫,“他明面上没带多少兵,暗地里防得比谁都怕死,养的那些死士布满了方圆三十丈内的死角。”
“不过,倒也发觉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今日陪他去了两处地方,他回回身边不离人。但是在我刚才走后,他去了一个地方,却勒令其他人不得入内窥探。”
燕故一卖着关子:“王爷猜猜是哪里?”
今安不猜:“哪里?”
“烟波楼。”
——
不巧,出去就遇上了人。
虞兰时坐在马车里撩帘看来,一脸真诚地邀请:“王爷可是要出去,不嫌弃的话,可要与兰时一道。”
燕故一难得地赞同:“甚好甚好。王府的车马太打眼,低调为上。若是虞贤弟肯将马车让给我们就更好了。”
虞兰时回以微笑。
天渐渐冷下,漫飞的银杏叶扬满了整座洛临城。
乌金天幕压下行人如梭的长街,高楼檐下挑起明亮的红灯笼,栏影斜斜。
马蹄声敲落,撩起车窗帘子往前探,前边人声最是喧嚣的那处就是烟波楼。
烟波楼临着主街,背靠穿城而过的清溪,占了风水极佳的地头,又盛了仙人也醉的酒酿,闻名遐迩,年复一年。
他们南下之后,却是第一趟过来。
燕故一撂下帘子,说:“比之王爷曾经去过的,那些王都的销金长街楼坊,这里也不差什么了。王爷,你觉得呢?”
他这句话一出,尚算宽敞的地方一下空气凝滞。
这处车厢贯彻了虞家的软金玉奢靡之风,半丈长方,吊玉穗,熏檀香,座上丝垫,脚下铺毯。
虞兰时垂眸盯着手边的檀烟,烟丝袅袅而上,弥入她束着红缎的发间。
今安看过去:“也就这样。”
“这烟波楼的掌柜曾是洛临城舞姬,得了一笑倾国,千金驮台的美名。十五岁登台,后来自己赎身,开了这间酒楼,也算是本地城中的风流人物了。”燕故一敲着案台,“赵戊垣避人耳目来此,能是为了什么?”
今安不以为然:“赵戊垣是什么人,为权弑父弑兄的狠人,哪里能为你嘴上这点肤浅东西冒险。说不定是声东击西,假借美色做暗地里的文章呢?”
说话间,地方到了。
热烘烘的酒香与烟火气从楼里头淌到外头,掺进檐下灯火与刚起的月色。由人引着进去一楼大堂,台上是琵琶折子戏捻腔作调。
到底是怕太打眼,对方没有包了整座楼,但是在今安他们往二楼走时,就被拦了下来。
金阿三老早就看到这几位风姿不凡的客人,挂着汗巾上前赔着笑脸:“几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楼上被贵客全包了,暂时不能接待。要不,小的在楼下给几位拿个屏风隔着,也很幽静。”
今安与燕故一对视了一眼,说不用,随即挑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下。
燕故一与今安坐在一侧,虞兰时落后一步,去了对座。
金阿三跟在后头,往桌上搁热茶,“几位要点些什么?可要小的介绍一下?”
“不用。”燕故一转头道,“不如让虞贤弟为我们介绍介绍,给你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本地人虞兰时丝毫不慌,转头对今安笑:“兰时自小甚少外出,对于本地的风土或许还比不上外来人,怕要让王爷见笑。”
“哪里哪里,虞贤弟过谦。”
他们说的话,今安一向插不进去,只觉得莫名其妙。
炉上温着的酒咕噜咕噜响,燕故一提起给每人杯中倒上。
虞兰时拿着杯子转过几圈,一饮而尽。
今安目光从二楼转回,就看见虞兰时咳得眼尾耳根飞红,眼里蓄了点水光,问燕故一:“你灌他酒了?”
燕故一满脸无辜:“就给他倒了一杯。”
原是虞兰时第一回 饮酒,喝得有些猛,一口辣意从喉咙呛下去,又呛上头脸,正晕乎乎地捂上额际:“我没事。”
连惯有的装腔作势都忘了。
今安只得再点了一壶蜂蜜水,换了他杯里的酒。
等台上琵琶换了三曲,二楼上仍是毫无动静。
“不等了。”今安扔下杯子,径直出门,绕到烟波楼临水的那一面。
燕故一跟在后头,往上看窗后的烛火,“王爷是打算……”
虞兰时酒意散了一些,眺目见清溪上流过星辰灯火,今安的侧影也落在那里,她冲燕故一点了点头。
燕故一凭着他三脚猫的功夫,勉强不算狼狈地攀进二楼一间空房,翻窗进去。
今安看虞兰时,问他:“你要不要先回去?”
“不,我跟着你。”
“行罢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