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林含泪道:“静书和静棋都是陶才人的陪嫁,若说陶才人为了嫁祸棠婉仪故意喝下哑药,再让心腹指认棠婉仪,等棠婉仪受罚失宠,自己再寻了解药慢慢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宫里厌恶陶才人之人如过江之鲫,可棠婉仪却是与人为善,温柔守礼的。与其说是棠婉仪要害陶才人,倒不如说是陶才人嫉妒极了棠婉仪,这才寻此下作的法子陷害才是!”
赵宝林虽然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说话却十分有条理,可见从前虽然温和善良,却并不是个傻的。
如今自己有难,她能立刻站出来辩驳,且句句在理,姜雪漪倒是欣慰。
杨贵仪此时也福身说道:“是啊娘娘,棠婉仪素来温和谦逊,待宫里下人都是极宽厚的,怎么会诓骗了静棋实则毒哑陶才人?被诓骗之人为了活命必然反水,陷害之人一下手怎么会不是死手反而是毒哑?这其中许多蹊跷,嫔妾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赵宝林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还请皇后娘娘严审静棋,让她说了实话才好。”
一连三个嫔妃为棠婉仪说话,皇后都稍稍侧目了姜雪漪一眼。
但静棋所言的确漏洞百出,安抚陶氏要紧,可姜氏一样是烈火烹油的鼎盛家族,证据不足冤枉了棠婉仪更是不可。
皇后垂眼看着静棋,冷声道:“你谎话连篇,毒害嫔妃,若再不说实话,宫正司的数十种刑罚可都要在你身上过个遍了。”
宫正司管着后宫戒令谪罪之事,若是犯了大错的宫女,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们这些外头来的宫女一进宫学规矩就知道宫正司是最进不得的,那些刑具能让人比死还难受,静棋在陶氏好歹也是一等女使,再没那么体面的丫头了,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处罚?刚一听见宫正司三个字就吓得腿软,凄惨地哭着,口中不住的说不要去。
静书害怕静棋受不了刑罚将这一切都说出去,那不仅是静棋,她也要连着没命!
若宫里的事情传回陶家,被主君知道她们把事情办砸了,不仅没能拖姜氏女下水,追查下去再连累了陶氏官声,那她们全家也都别想有命活!
一家子身契都在陶家手里捏着,静书和静棋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连累全家人。
当初送消息之人曾和她说过主君的意思,说事到如今,不让小主再做出什么祸及家族的蠢事最要紧。最好是能利用此事拉姜氏下水,把姜家最有出息的女儿和自家不成器的一并处理了,也算是为陶家做了贡献。
所以才把小主要的毒药换成了哑药,就是为了今日的目的。可主君也交代了,若事情不顺利,保全陶家为主,姜氏次要。
静书转过身狠狠甩了静棋一个耳光,把哭哭咧咧的静棋打得眼冒金星,直愣愣的看着她:“小主平时待你不薄,你协同外人谋害小主便罢了,难道事到如今还不肯将所知一切都说出来吗?你若是说出一切替小主讨回公道,兴许皇后娘娘还能留你个全尸,可若是你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你宫外的家人也要为你受累!”
宫外的家人……?
静棋害怕极了,哭得止也止不住,可她知道静书在说什么,她除了死,恐怕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她哭着跪倒在地上,哽咽道:“皇后娘娘……奴婢愿意去宫正司,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一切皆是棠婉仪指使的。”
静书和静棋之间的谈话乍一听无妨,可聪明的人早从里头品出味儿了,这静书和静棋之间似乎不大对劲。
但陶才人被毒哑了是事实,静书和静棋也是她从宫外带来的宫女,这里头究竟还有什么没查出来的?
难不成真是赵宝林所说的那样,是陶才人给自己下了毒,然后迫使自己的宫女去指认棠婉仪来争宠么。
可看着陶才人那副反应都不大像。
盈美人瞧了静棋一眼,娇声道:“妾身听说宫正司的手段最是了得,静棋连宫正司都不怕,若是出来口还一口咬定是棠婉仪,棠婉仪可怎么办?”
这盈美人入宫不过短短数日,恩宠已经颇盛。虽说她和宫里人都不算熟悉,可宫里都有谁得宠,她定是入宫前早就知道。
如今姜雪漪深陷泥沼,盈美人表面是在问问题,可实际上,她恐怕也想趁这个机会将她泼一身脏水才是。
姜雪漪平静地看她一眼:“盈美人此话差矣,大理寺办案还讲究人证物证,仅凭静棋这么个陶才人身边的心腹一人所言,还不能定本嫔的罪。”
盈美人柔柔颔首笑道:“嫔主说的是,妾身也是初来宫中有些怯,这才替您担心的。”
刁才人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贤妃。
贤妃觑了眼盈美人,又看向刁才人,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刁才人明白贤妃的意思是不要让她轻举妄动,刁才人虽然觉得可惜,却还是乖乖听话了。
棠婉仪不肯和她交好,又如此得宠,现在还来了个盈美人,哪怕能拉一人下水也是好的,真是可惜了。
正在此时,静书忙跪地喊道:“皇后娘娘,人证已有,物证想必也并非无迹可寻。此药既然是棠婉仪交给静棋的,赃物或许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仍在自己宫中。”
“只要掘地三尺,定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还请娘娘还小主公道!”
皇后已经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要搜宫?”
静书伏地不起。
贤妃看了静书一眼,轻声说:“宫中人多眼杂,若有什么物件,还是在自己宫里处理最不易惹人注意。搜宫虽然委屈了棠婉仪,可若是能还棠婉仪一个清白,也是值得的。”
刁才人忙适时说:“若是藏在土里也不要紧,妾身知道宫正司豢养了犬只,只要闻一闻那药碗,想必也能找到毒药的藏身之处。”
杨贵仪忙急声道:“皇后娘娘三思!搜宫乃是不小的羞辱,更是对棠婉仪的不信任。若就这样听从静书的三言两语就去灵犀宫大闹一番,日后棠婉仪的颜面又该放在何处?”
贤妃淡淡道:“正是要还以清白才要搜,不然棠婉仪的身上始终会带着众人的疑心。即便是此事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姐妹们日后又该如何和棠婉仪相处?”
杨贵仪一时语塞,只能悻悻的不说话了。
今日之事蹊跷颇多,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静棋给陶才人下毒药说是自己指使,静书和陶才人也一直咬着自己不放,简直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若真是陶才人被人所害,她们的重点该是找出幕后凶手,也并非一直关注在自己身上。
除非这件事正如赵宝林所说的那般是贼喊说贼,硬要将这件事赖在她头上,这事才能成。
静书这会儿顺坡下驴说要搜宫,恐怕那东西就在自己宫里,等着再给她下一剂猛药呢。
姜雪漪的心思飞快转着,正准备说话,为首的李太医走出来说:“启禀娘娘,微臣和几位太医署的太医一起看了陶才人的毒,此毒药性极霸道——无解。”
闻言,姜雪漪的瞳孔微缩,立刻将刚刚的想法打消了。
陶才人再恨她,却不会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众人僵持不下时,凤仪宫门前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第49章
嫔妃们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正是陛下才下早朝后不久。
虽说时间是错开的, 可陛下若无什么大事要说,平时是不会轻易到凤仪宫来的。
这会儿陶才人被毒哑一事尚未定论,陛下怎么会到凤仪宫来?时间赶得如此巧合, 怕不是因为知道了事关棠婉仪才特意赶来的吧。
棠婉仪自入宫半年以来一直宠眷不衰, 虽不说是独一份的风头,可她的存在也是让人忽视不了的。
尤其是昨夜她才侍寝过, 陛下今日就来凤仪宫,很难让人不觉得陛下是来替棠婉仪撑腰的。
这样的恩典,怎能不让人眼热。
“臣妾等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神色冷淡, 从殿外从容不迫的走进来, 觑了眼跪在殿内的婢子们,嫔妃们不敢贻误,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消息当然是瞒不过陛下的, 但若无人特意去请,姜雪漪从没想过陛下会为了她亲自过来。
毕竟陛下的薄情和冷血是她一早见识过了的,事关陶氏和姜氏, 陛下一定会有一个公允的处决,不会为了对她的一点宠爱而偏私。
但姜雪漪也隐隐有种直觉,经过昨夜一事后,陛下对她的心思似乎与从前又不同了些许。
她曾经想,对陛下这样的人而言, 能在他心里有一份特殊就已经很不容易, 只要能在以后需要二选一的时候稍稍偏向她几分足矣。
或许,她曾经想要的那份能够保命的与众不同, 她已经得到了微弱的部分。
那即便今日之事没个定论,陛下会不会偏向她?
姜雪漪不知道。
沈璋寒掠过众妃身边坐到主位上, 皇后起身后坐到一侧,便听陛下沉声说:“朕刚到宫门口就听得里面吵闹,成何体统。”
皇后温声道:“此事最大的突破点就在于静棋,臣妾正打算让人将她送到宫正司去严加拷问,至于棠婉仪,臣妾如今正为要不要搜宫一事举棋不定。”
“若搜宫无果,恐怕棠婉仪日后招人非议,可若不搜宫,如今仅凭一人证词,没有物证,也难以决断。”
沈璋寒垂眼看着跪在殿内的静书和静棋,淡声道:“陶贵人是被谁毒哑的。”
静棋凄凄艾艾道:“是奴婢受了棠婉仪收买,可奴婢一开始真的只以为这药真的如棠婉仪所言无害,只是戏弄小主罢了,没曾想会是哑药,这才害了小主一生……”
沈璋寒冷声:“一派胡言。”
陶氏和姜氏都是朝中要员,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使朝中大乱。陶氏在宫中树敌颇多,想害她的人不知几何,还轮得到姜氏动手。
就算真要动手,凭姜雪漪这般聪慧的头脑,又怎做得出如此拙劣的伎俩,静棋的话,沈璋寒一个字都不信。
必是有人想一石二鸟,借刀杀人,藏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才是。
“来人,”他看都懒得再看静棋一眼,厉声道,“将这个满嘴谎话的宫女拖去宫正司严刑审问,若说实话,留她全尸,若不说实话,就让她受够宫正司所有刑具后处死。”
沈璋寒冷眼扫过殿内所有嫔妃的神色,凉薄的声音让人心中微颤:“陷害嫔妃,谎话连篇,欺君之罪,你条条按律当斩。朕今日就杀你以儆效尤,看宫中的宫人哪个还敢欺上瞒下,背主忘恩。”
林威一甩拂尘,面不改色:“还不拖下去?别脏了凤仪宫的地界。”
静棋早知自己没命可活了,但她没想过陛下竟会如此狠辣,若她不改口,就让她生生受尽所有刑罚才准死。她吓得肝胆欲裂,可残存的理智却没法让她说出实情,只能歇斯底里地高声喊着:“不——!陛下饶命!皇后饶命!奴婢真的没说谎!这一切都是棠婉仪诓骗了奴婢,奴婢起先并不知情啊……!”
御前侍卫如拖着一条死狗般拖着静棋下去,她凄厉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了。
静书眼看着静棋被人拉走,浑身颤抖着,连着咽了好几口口水,不敢再说一句话。
静棋被拖走的模样凄厉可怖,几欲癫狂,在座的嫔妃们都是金枝玉叶自小娇养,哪个见过这般惨状,一个个不忍直视,瘆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璋寒看着仍在殿内跪着的静书,淡淡问:“你是陶才人的贴身宫女,也是今日第一个发现她哑了的人?”
静书背后一凉,不知陛下问她这个做什么,忙点头道:“启禀陛下,奴婢正是小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小主的陪嫁之一。”
皇后瞧她一眼,补充道:“陛下,刚才陶才人在纸上写,静书所言一切属实,是棠婉仪害了她。”
“陶才人说,棠婉仪害了她?”沈璋寒眸色幽深,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皇后颔首:“是,方才李太医也说,陶才人的喝下的毒药性极强,陶才人以后都不能说话了。”
沈璋寒眉头微微蹙起。
事出反常,连他也觉出不对劲了。
“将丽华堂所有宫人都带过来一一审问,这阵子都和谁在一处,同谁关系要好,一一排查,朕就不信问不出蛛丝马迹。”沈璋寒不悦道,“所有物品进出宫里都有登册,宫里哪儿来的毒药,必然是宫外进来的,一条条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宫中每日进出来往的人不少,光是不同的门都有不同的职责,且连宫人的交好相遇都要一一盘问排查,绝非不是一日之功。
陶才人被毒哑,棠婉仪受牵连,陛下如此动怒,这回恐怕是要追查到底了。
贤妃垂眸不语,抿了口茶,盈美人却柔柔说:“陛下英明神武,细细排查,果真是陶才人的福气。不过搜查棠婉仪之事却是她撇清嫌疑的最好机会。如今宫里不少人心里都揣着个疑问,若是今日这样草草放过,要是棠婉仪真是藏了什么,恐怕销毁的也更干净了。”
静棋一口指认是棠婉仪所为,即使沈璋寒知道姜雪漪的冤屈,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若不能给个交代而公然偏私,不仅会落人口实,更会让姜雪漪处于风口浪尖上。
既然要查,那就索性查个清楚,他倒想看看是谁的心机如此之沉,竟算计的这么深。
沈璋寒沉声下了令:“林威,你亲自带人去搜宫,莫要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