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面面相觑,朱元镇定自若的看着面前的那个媳妇:“我是个大夫。”
大夫?!
开什么玩笑?!
那个媳妇子恼怒起来,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敢说自己是什么大夫?!搞不好,恐怕连什么是生孩子都还弄不清楚,见这一行人人多又富贵,所以起了贪心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她冷笑了一声,想要叫她滚的远些,却对上了朱元的眼睛,不由就愣住了----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这双漂亮得能叫人移不开眼的眼睛里头,满是上位者的威慑……
朱元知道她不信,看了里头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说:“现在你们也不可能再去城里请大夫和稳婆了,这里离庙里又还远得很,为什么不信我?若是我真的不行,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媳妇子迟疑了,孟文娴也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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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贵人
风雨声在这样的安静里愈发的清晰,那个媳妇子盯着朱元看了半响,终于侧身让了一步。
这个姑娘出现得的确是有些邪门,看她身上穿戴,再看看她身边有丫头跟着,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可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地里?
而且还口称自己会医术是大夫。
她是世家大族伺候的家生子,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既然眼前这姑娘异于常人,说不定还真的就有法子。
何况,她说的也对,如果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真的不成,也不过就是意料之中的
事,还能找到个替罪羊,自己为什么要拦着?
她没有再跟进去了,留在外头看着孟文娴,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大小姐,咱们夫人是为什么到这一步的,您看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王嫱一个千金贵女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生孩子,就是孟家的人欺人太甚。
王家父母都是极爱孩子的,对王嫱更是宠爱有加,王嫱的死,一定要有人来负责,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下人已经尽力了。
孟文娴睁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啜泣着问她:“王妈妈,我娘是要死了吗?”
小孩子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伺候的人都哭丧着脸,她也知道事情是不好了。泪汪汪的看着王妈妈,不等她回答,又问:“刚才那个姐姐进去是做什么?她会治病吗?”
孟文娴是含着希望说这话的,她郑重的道:“她说她是大夫,大夫就会治病的!”
王妈妈眼神里带着些怜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实在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那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姑娘罢了。
什么看病不看病的?她根本没指望。
生孩子是九死一生过鬼门关,多的是人一命呜呼的,主子原本就伤了身子,被婆母赶出来气的动了胎气早产,加上是脚朝下先出来的……
这种情形,只怕是宫里的御医来了,也要碰运气。
旁边牵着孟文娴的丫头看了王妈妈一眼,惊恐的看着王妈妈:“妈妈,您怎么能放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去?!”
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那些婆子原本就惊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主母出了事,不管她们服侍的人有错没错,最后肯定都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如果王嫱真的死了,到时候不管是孟符还是王家都不会放过她们。
绿衣在外头吓得心惊胆战,听见她们说什么太傅,说什么知府夫人,就更是手都慌得不知道往哪儿摆。
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是好开玩笑的事?她伺候朱元都已经几年了,从来也没听说过朱元会医术啊!
这要是把人给治好了还说,要是治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们现在本来就处境堪忧,再要是得罪了知府夫人和大官,那可真的就死路一条了。
正想的心惊胆战的,绿衣就被里头的一阵尖叫给叫的几乎心跳出了喉咙口,双手使劲儿捂着胸口才算是没有当场就倒下去。
完了完了,她就说姑娘肯定是不成的,这治病哪里是能无师自通的啊……
她吓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哭了出来。
旁边的王妈妈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原本就没想过能成的,不过是想要拉个能暂时挡枪的罢了,她立即便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夫人啊!……”
她一哭,底下剩下守在外面的四个婆子和一个丫头都放声大哭起来。
连孟文娴也甩开了丫头的手要跑进产房里头去。
丫头追着她,一面忍不住也放声痛哭。
守门的婆子不仅哭,还忍不住骂:“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竟然也敢让她进去给夫人诊治……现今夫人死了……可怪不着我们……”
另一个也立即出声附和:“就是就是,小丫头看上去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知道些什么?一定是她害死了夫人,说不得夫人原本还有救的,被她这么一闹也给闹死了……”
绿衣听的手脚冰凉,几乎转身就想要逃走,可是想到朱元,又迟疑的立在了原地。
姑娘要是出事了,她又能去哪里呢?她原本就是伺候姑娘的……
正闹腾着,一片哭声骂声里头却忽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众人都忍不住愣了,偌大的破庙里头一时之间除了风雨声鸦雀无声。
王妈妈立即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惊疑不定。
难道是王嫱死了,孩子却生出来了?
那说不得刚才那个小姑娘还真的有两手……
这样的话,好歹保全了一个,回去也不会太难交差……
孟文娴顾不得其他的,已经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很快便扑在地上喊了一声母亲。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尖锐,丫头跟在后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夫人肯定是没了。
王妈妈也收拾了眼泪准备进去,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活着,她得先把孩子给安置好。
她满心以为进去看见的会是王嫱的尸体,谁知道一撩开布便看见孟文娴趴在王嫱身边,又惊又喜的跟王嫱说话。
……没死!
没死!
孩子脚朝下先出来的,竟然没死,还好好的?!
王妈妈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停在那里动弹不得,而后她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旁边的朱元-----女孩儿正在吩咐那些婆子们去接雨水煮沸:“条件有限,夫人现在身体虚弱,半点不容有失,水一定要沸了之后才能用,你们身边带有什么药材没有?譬如参片之类的东西有没有?”
竟然还真的是个大夫!
王妈妈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绝了,走到半路竟然在这个破地方能碰见一个大夫!她反应过来,急忙扬声喊道:“有的有的!带了参片……”
这种大户人家,身边基本都是会准备这些东西的,朱元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劳烦去取来罢,夫人身体虚弱,先让她含着,等收拾好了,再让夫人休息一会儿。”
王妈妈看她简直跟看神仙也没什么分别了,一听她这么说,急忙点头答应:“是是是,我这就下去准备……”
真是奇了怪了,这荒郊野地的,还能遇见贵人!
第4章 功劳
孟家的下人毕竟训练有素,女主人既然还活着,她们之前的慌乱和互相推诿便都迅速隐去了,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有条不紊的将后续工作都给接过手去安排好了。
绿衣裹着孟家下人拿来的被子,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有些受不住,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可是一听见外头叫门的声音,便又忍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家里来人了!绿衣听见了朱三老爷的声音,见了朱元从里头出来,便忙到了朱元跟前:“姑娘,三老爷来了……”
她还是有些委屈和害怕的,三太太刻薄,嘴巴里总是没好听的话,现在屋子明明是因为三夫人的疏忽塌了,可是等到回去,肯定又是自家姑娘得吃一顿排喧。
可是向来也很怕三老爷三太太,住在后山茶林里都不敢回家的朱元这回却并没有半点害怕之色,她哦了一声,优雅至极的拍了拍手,现出一个微笑来:“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那些人欠她的,也都该还了。
这破庙早已寻不到旧主了,可是朱三老爷一看外头守着的人,便知道里头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在,客气的在外头亮明了身份,便不敢冲撞,在外头等着领人。
他心里此时喜悦大于好奇,也不想问这批人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个时候也在这破庙里,只想着先把人给平安无事的带回家再说。
大哥亲自来信叮嘱过了,这个丫头留着是有大用处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想着,他见了开了门带着一个丫头出来的朱元,便笑逐颜开的喊了一声:“元丫头!”
这笑容跟上一世的朱三老爷的脸重合在一起,让朱元的眼里微微有了波澜。
她上一世未嫁之时很惨,爹不疼娘不爱,被如同猪一样圈养在了老家后山茶林几年,转头又被打包送上了京城。
嗯,那个时候朱三老爷在破庙里接到她的时候,也同样露出了这样猪肥了可以宰了的笑容。
只不过,现在屠夫换人了。
当然,朱三老爷还不知道,她快步走了几步,到了朱三老爷跟前,径直仰着头看他:“三叔,竹楼塌了。”
朱三老爷的笑容微滞,叹了口气挑眉说道:“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了,也不止是我们家的房子塌了……”
绿衣委屈急了,顾不得其他的,带着哽咽抢白道:“不是的,三老爷,我们去求过三太太的……可是三太太说……”
朱三太太说,一个克死了亲娘众人厌弃的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浪费了粮食,若是房子真的塌了,那还说不定是老天显灵,长了眼睛收了这扫把精。
说起这些,那些委屈的往事就全都涌现在眼前,早春的天气多冷啊,南方又多雨潮湿,竹楼里几乎天天漏雨,好几次半夜的时候,姑娘都和她忙着到处摆破盆子接雨水,累的跟狗一样。绿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朱元却面上微微带笑,人只有不绝望,才仍流的出眼泪,她已经流不出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朱三老爷不好说什么,忍住心里的恼怒,含糊的说:“回去再说,我自有处置。”
朱元也就点到为止,乖巧的跟在了后头。
一直等在家里的朱三太太听说人回来了,先是竖起了柳眉,回想起丈夫临走之前说出的那番话来,又忍了忍,让了个婆子出去带朱元去休息。
等见了朱三老爷,她嘴里的刻薄话便一串一串的冒出来:“真是个扫把星,那么大的雨,竹楼都塌了,狗都死了几条,她竟然也没事!”
朱三老爷有些不耐烦,喝了口茶心绪不宁的瞪了她一眼:“要做那坏事,又没那个贼胆!好了,生怕你刻薄的名声传不出去么?!”
这些女人就是这样,嘴上总是不饶人。
朱三太太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一声,不可否认,刚知道出事的时候她是怕过一瞬,可是那也就是那一下子的事罢了,紧跟着她就想起很多好处来了----新大嫂可是厌恶这继女厌恶的跟什么似地……
不过说这些都晚了,她皱着眉头说起了别的事:“今天为了那个扫把星的事儿,广济寺那边都耽搁了,人家都到了广济寺了,我也没能去请个安。”
新来的知府可是要好好交好的,朱家怎么也是庆州府的大族,更是早就给知府递过拜帖了,谁知道这孟知府却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这帖子递出去个把月了,竟然也没半点反应。
这回好不容易打听到孟家女眷们要去庙里做法事,原本朱三太太该代表家里去的,谁知道中途却出了竹楼倒塌的事儿。
朱三老爷心中一动----朱元栖身的那个破庙,可就是广济寺的前身,那里无缘无故的多出来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