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太医控诉她以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他们就范,残害嫔妃,证据确凿。
皇后之位是保不住了。
只盼不波及太子,就不奢望被太子救下了。
最糟糕的是,太子在被君晟和贺清彦联合调查,自身难保。
喻雾媚再次攥紧手指,指尖陷入掌心软肉。
不甘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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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坤宁宫,喻雾冰去往御花园小楼,途中遇到自己的父亲。
抄手游廊上,两鬓斑白的喻首辅顿住脚步,眼看着女儿径自走过。
相顾无言。
被女儿无视,喻首辅老脸火辣辣的。
宫宴见证休夫,闻所未闻,承昌帝笑说不必考虑男女之防,随意落座。
季绾带着蔡恬霜坐在君晟身边,紧挨着贺清彦,对面是首辅夫妇和德妃。
卓智昊灰头土脸地被带进小楼,甫一见到帝王,当即磕头认错。
承昌帝接过范德才呈上的酒,漫不经心地品着,“仔细想想,该跟谁认错?”
帝王开口,卓智昊抖三抖,连滚带爬地凑近坐在帝王下首的喻雾冰。
隔着摆放酒水的长几不停掌掴自己嘴巴,情真意切,“雾冰,这些年,是为夫混账,不懂得珍惜,耽误了你的好年华。求你大人大量,别跟为夫一般见识,就当被狗咬了。”
他抽红了自己蓄须的脸,泣不成声,像是真有悔改之意。
可夫妻二十余年,喻雾冰太清楚他的为人,淡漠地看着他的表演,以清冽的酒水泼向他的脸。
假惺惺的,看够了。
卓智昊觑了一眼戴有抹额的女子,容光焕发,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再也高攀不起。
喻雾冰摊开休书,点了点落款,“签字画押吧,自此,你我再无瓜葛。”
心知肚明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卓智昊颤巍巍拿起笔。
落笔后,继续抽打自己,脸颊肿胀、掌心发麻,盼着女子念在微薄的旧情上饶过他。
可女子没有喊停。
还是承昌帝问道:“可听够了?”
“这是报复的声音,怎会够呢。”
看着流露出冷傲的女子,承昌帝一笑,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德妃看在眼里,揪下一颗葡萄含进嘴里,极为佩服能够拿捏住帝王心的喻雾冰,若能为己用......
两人私下里谈过,喻雾冰愿意在远游回来归入她的麾下。
而德妃勾笑的模样,落入对面季绾的眼中。
“先生信不信......”
季绾看向君晟。
德妃娘娘会是最后的赢家。
她没有说出口,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懒洋洋又精明至极的妃子。
君晟会意,微微抬眉。
宫女呈上一碗碗酥酪,季绾嗅了嗅,闻到酒味,今日在德妃宫里饮了酒,她怕积少成多而失态,将自己的那份推给君晟。
君晟没挑剔,拿起勺子。
季绾小声道:“还有一份呢。”
“吃不下了。”
“那为何先吃我这份?”
“你的香。”
“......”
贺清彦近日被案子搅得疲累,加之受了杖责,没有胃口,身子微微发热,从入座后,滴水未进。
遽然,端菜的宫女被衣摆绊倒,手一歪,将汤汤水水洒了季绾一身。
“啊,奴婢该死。”
宫女跪地瑟瑟发抖。
裙摆湿透,冒着热气,极不雅观,季绾窘迫地拿出帕子擦拭。
德妃“诶呦”一声,忙让宫女领着季绾去她的寝宫更换衣裙。
有帝王在场,季绾按住欲要起身的君晟,摇了摇头,独自跟着宫女走出小楼。
领头的宫女即是泼了季绾一身汤水的人,命其余小宫女熄掉宫灯,以免叫人看到季绾狼狈的模样。
一拨人簇拥着季绾走在树影婆娑的径斜上,说是抄近路去往德妃寝宫。
每日入宫,季绾都没机会信步漫游,对内廷的地形并不熟悉,可她熟悉德妃寝宫的方位,见着宫女们带她越走越远,不禁狐疑,慢下步子。
领头的宫女催促道:“娘子别着凉,快些走吧。”
“好。”
嘴上应着,季绾还是压着行进的步子,仔细观察四周,愈发觉得偏离了路线。
小楼那边,一名大理寺官员匆匆见驾,说是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贺清彦回一趟官署。
多多少少有些扫兴,但案子要紧,承昌帝摆摆手,“贺卿去忙吧。”
贺清彦起身告退,随部下离开阁楼。
那官员一路都在禀告案子的来龙去脉,脚下步子却是不疾不徐,还时不时停下来剧烈咳嗽。
咳得弯腰驼背。
贺清彦替他拍背,“染了风寒?”
官员拿出锦帕擤鼻涕,“是啊,昨儿夜里蹬了被子。”
“多大的人了。”
“让少卿大人看笑话了。”
贺清彦不再急着出宫,单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与他并肩走着,气韵如云中月,皎白温润,很照顾身边的人,即便有棘手的案子等在那儿。
路过一处竹墙时,官员觑了一眼慢悠悠的青年,“少卿大人,咱们快些吧。”
“你身子不适,不急。”
“不影响走路的。”
“是吗?”贺清彦淡笑,身子突然一晃,僵在原地,手捂心口慢慢弯下腰,像是身体发生某种变化,变得不适。
“少、少卿大人?”
听贺清彦在气喘,官员上前搀扶,左右看看,像在寻找什么人,在定住眸光后,扶着贺清彦跌跌撞撞地走去,偏离了出宫的路线,来到冷宫一间空房。
“人呢?”
官员架着脚步虚浮的贺清彦跨进门槛,将人扶坐在一张破旧的春凳上,环视一圈没有见着接头的人,不禁问向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也很迷惑,他在此等候多时,望眼欲穿,没等到另一拨人,“会不会走错地儿了?”
官员磨磨后牙槽,“一群废物点心,让本官如何向娘娘交代?!”
“哪位娘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幽的问话。
官员下意识转头,对上贺清彦的视线,身体止不住发抖。
上一刻还不清醒的贺清彦,此刻端坐在春凳上,淡雅清朗,没有半点失态。
片晌,承昌帝接到宫人口信,陡然起身,目光如炬,“季娘子可有恙?”
宫人如实道:“娘子自个儿跑去德妃娘娘的寝宫了。”
德妃提着繁缛的宫装起身,“陛下,臣妾回去瞧瞧。”
“快去。”
德妃看向坐在对面的君晟,本打算与他一同过去,却见他身躯前倾半伏在长几上,俊面泛红,额头溢出薄汗,“君安钰?”
其余人也察觉到君晟的异样。
承昌帝快步上前,担忧唤道:“爱卿?”
君晟意识混沌,浑身燥热难耐
,抬眸看向唤他的帝王,视线模糊不清。
“快,传御医。”承昌帝面色铁青,一面让御医上前替君晟看诊,一面急着去往德妃寝宫,在意识到自己在担忧季绾后,生出浓浓的迷茫,却无暇顾及,只想先确认季绾是否受到伤害。
可正当他要跨出房门时,君晟突然挥开御医伸出的手,忍着剧烈的不适站起身,健步撵上帝王的脚步。
“内子有恙,臣冒犯了,先行一步。”
“爱卿!”
“君安钰!”
“君大人!”
身后声音此起彼伏,君晟没有回头,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冲出小楼。
素来沉稳的男子,这一刻失了从容。
他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