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眼底的骄傲,许知窈心头一滞,面色淡淡地向她点头。
面对她冷淡的态度,谢梦莹并不恼怒,反而笑着说道:“听说二夫人娘家姓许,我比你略大一岁,你若不介意,我唤你一声许妹妹可好?”
她显然是在套近乎,这一声妹妹叫得实在是意味深长,连一旁的采薇都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未竟之意,从而变了脸色。
许知窈却出奇的冷静,抬眸望着笑意悠长的谢梦莹道:“我与陈夫人相识尚浅,实在不宜姐妹相称。”
这一句“陈夫人”听得谢梦莹脸色大变,莹白的脸上浮现了一道青红之色。
“你!”鲜少有人这样驳她的面子,又是当着朝晖院一众奴婢的面,她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弟妹说的不错,陈夫人是母亲的贵客,与客人姐妹相称实在不合时宜。”随着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袭红衣的江绮罗笑着从门外走来。
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门外,可这一番话足见她听了不少。想到这里,谢梦莹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侧首看向一脸讥嘲的江绮罗,满心的怨气无处可发。只是她实在不懂,自己和许知窈之间的恩怨与江绮罗何干。
想到昨日探听到的消息,心里更加疑惑。都说大房夫人八面玲珑,待人接物最是妥帖周到,可此番怎么和她针锋相对了?
再者,大房和二房并无深厚交情,江绮罗又是为何替许知窈鸣不平?
面对谢梦莹审视的目光,江绮罗仍是一脸的笑意。“陈夫人是府中贵客,实在不必赶早来给母亲请安。”
这话中的意思竟是满满的不喜,谢梦莹不由蹙起眉来,可再抬眸时,眼底的郁色一扫而空,反而笑道:“承蒙伯母收留,梦莹无以为报,只想着能陪伴伯母身侧,略尽孝心,聊表心意。”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动听,得体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江绮罗抽了抽嘴角,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沉了。
场面越发尴尬之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打开,松露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屋外,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老夫人请几位主子进去。”
江绮罗笑意盈盈,率先朝屋内走去。谢梦莹侧首看了一眼许知窈,不等她抬脚,便径自跟了进去。
看见这一幕的松露面不改色地站立在门前,仿佛谢梦莹的举动并无不妥。
许知窈进去时,刘氏正笑着和谢梦莹说着话,连一向受她喜爱的江绮罗都被晾在了一边。
见许知窈妆容素淡,刘氏的面上生出了几分厌烦。可当着谢梦莹的面,她并未苛责什么。
一道用早膳的时候,刘氏语气淡漠地对许知窈说道:“子嗣的事耽误不得,就在正月里选个好日子给秋词开个脸吧。”
此话一出,谢梦莹面上一紧,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一同愣住的还有正夹着一块糕点的江绮罗。
三人之中最平静的反而是低眉敛目的许知窈。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语气平和地说了声好。
如果一定要在沈郗身边放个人,只要不是谢梦莹,是谁都没有分别。若是抬了秋词可解燃眉之急,那便算不得是坏事。
回了蔷薇院后,许知窈就翻起了老黄历。采薇一脸郁闷地问道:“夫人,你真的要给秋词开脸吗?”
“是。”她翻动黄历的手一刻也未停歇,目光随着页面不断翻转,很快便有了答案。
“初八是个好日子,你去撷萃阁说一声,让秋词做好准备。再去厨房要一桌酒菜,算是给她庆贺一场。”
采薇有些不甘地说道:“秋词是老夫人的人,养不熟的狗,保不齐哪一日就要反咬一口,夫人何苦给她做面子?”
许知窈看了她一眼,随即叹息道:“正因为她是母亲的人,我才要给她些情面。至于往后,谁又能说得准呢?”
情势如此,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又能怎么办呢?
只盼着抬了秋词能暂且缓一缓谢梦莹入驻蔷薇院的脚步,于此刻的她而言,退让又何尝不是一种反击呢?
第24章 和离之心
晚膳前, 忙碌一天的沈郗回到了蔷薇院。算起来,自谢梦莹出现后,两人已经两日未见了。
打发了刘氏派来请他用膳的人后, 看着许知窈平静柔和的眉眼,沈郗心中莫名觉得安定。
用膳时,夫妻俩格外默契, 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饭后沈郗照旧去了书房, 许知窈则坐在灯下纳起了鞋底。年底就打算给沈郗做一双新鞋的, 可连日病着又经历了那么多事,直到今日才寻到空闲。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话声,许知窈没有动,反倒是采薇推门而出看了个究竟。
一盏茶的功夫后,采薇愤愤不平地回来了。
“我道是谁呢, 竟是谢姑娘来给咱们二爷送点心了。真当自个儿不是外人呐, 孤男寡女的, 也不知道避讳!”
听了采薇的话, 许知窈捏着绣花针的手一歪, 葱白的手指上立刻冒出了一个血眼来。
“夫人, 你的手指……”瞥见许知窈手上的血后,采薇失声惊呼道。
许知窈眉心一蹙, 立刻将手指含入了口中。片刻后,才慢慢松口。
“夫人,你没事吧?”见她面色发白, 采薇担忧地凑上前去。
许知窈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捏着针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谢姑娘她实在是太荒唐了, 怎么能越过你给二爷送点心呢?”
见她不说话, 采薇又继续说道:“说是什么大家闺秀,怎的如此行事, 说不去也不怕被人嘲笑!夫人,你快去书房看看吧。”
任凭采薇如何焦急催促,许知窈仍是默不作声,失神地坐在原处。
书房重地,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若没有沈郗的首肯,谢梦莹又怎能登堂入室?
不必想也能知道里头是怎样的温情脉脉,她又何必去做那扫兴的人呢?
有些事不是她想阻止就能够阻止的。采薇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却不能不懂。
“夫人……”见她始终不为所动,采薇提高了嗓门叫唤道。
许知窈果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她,正当她为此欢喜时,只听许知窈冷淡地说道:“别说了,你出去吧。”
采薇面上一惊,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许知窈却并未解释,而是丢下鞋底,起身走进了内室。
直到酉时三刻,沈郗才回到寝屋,内室烛火轻摇,床榻上许知窈侧身而卧。
他吹灭了烛火后慢慢上了榻,掀开棉被躺在了许知窈身边。略带着寒凉的手渐渐爬到了她的腰上,闻着馥郁的玫瑰花香,沈郗的嗓音多了几分喑哑。
“睡了吗?”
冰凉的手掌攀沿而上,耳后是他灼热的呼吸,原本紧闭双眼的许知窈后背一僵,轻轻地朝内侧移了几分。
沈郗心下一震,有些恼怒于她无声的疏离。可卧榻之上,向来是他的领地,岂有退缩的道理。
他不动声色地步步贴近,很快便挤得她避无可避。眼看着无处可逃,许知窈转过身去,冷淡地拒绝了他的求·欢。
“我累了。”
简短的三个字,甚至没有任何解释,透过昏暗的光线,沈郗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成亲三年,这是她第一次拒绝。沈郗的心底涌起了强烈的不满,以及被拒绝的难堪。
他不是什么重欲之人,更没有强人所难的恶好。即便心有不甘,他仍是默默抽回了手。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诸多事宜,沈郗也怅然觉得,今日的确不是个好时机。不知为何,起先的愤怒消退后,心里竟然为许知窈找起了原因。
正沉思时,暗夜中的许知窈忽然开口道:“今日母亲与我说了要给秋词开脸的事,算起来,她住进撷萃阁也有些日子了。我翻过黄历,初八是个好日子。”
她的话让正在自责的沈郗勃然大怒,黑暗中他的一双眼深沉得可怕。他坐起身来,抬手扭住了许知窈的下巴,愤怒地质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许知窈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所震慑,半晌才盯着他的眼说道:“我没有生气。”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沈郗冷笑一声道:“那你做这副姿态给谁看?”
许知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那话语里的羞辱已然让她失了分寸。她低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郗眸光一冷,俯身凑到了她的面前。“你不必和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他的自以为是气得许知窈忍不住在心底发笑,欲擒故纵?他是真看得起她,也是真不了解她,她何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秋词自降身份。
她的分神看在沈郗眼里却成了心虚,然而自以为看透她心思的沈郗却毫不生气,反而心头一松、温声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抬什么通房丫头,你若不愿意,与我直说就是。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清楚,何必与我置气?”
闻言,许知窈先是愣了一刻,随后语气酸涩地问道:“那谢梦莹呢?”
沈郗被她问得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许知窈神色悲凉地说道:“你想娶的是谢梦莹吧?”
她以为自己忍得住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问出了口。沈郗没有回答她,而是松开了紧捏着她下巴的手。
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开来。没有回答,更没有解释,沈郗掀开被子起身穿上了外衣。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有一句交代,一个转身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许知窈眼眶一热,不由落下泪来。
她知道他心里还有谢梦莹,甚至也许是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谢梦莹。可她不过是问了一句,他便这样翻脸无情。
到底是怎样的爱,才会让一向骄傲的他乱了分寸?
眼泪沾湿了枕巾,积累了几日的苦楚终于可以在这无人窥视的深夜得以宣泄。
许知窈哭了很久,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睁眼望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颗心疼得发麻。
她可以压得住无数个秋词,却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一个早就占据他心扉的谢梦莹。
如果注定要和谢梦莹共侍一夫,那么这沈二夫人不做也罢。
与其彻底成为摆设,倒不如保留最后一份尊严,体面地离开这里。
生平第一次,她产生了和离的心思。
主屋的动静没有瞒得住刘氏和谢梦莹,第二日一早,许知窈就告了病假没有去朝晖院请安。
她病与不病本无人在意。一整日下来,除了谢梦莹,没有第二个人来看她。
就连谢梦莹也是怀着别的心思而来。
“许妹妹,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病了?可请大夫看过了?”
看着她面上的关切,许知窈只觉一阵恶寒。一夜未眠,此刻头疼得厉害。她本不想见她,可一想到昨夜沈郗的态度,不得不强忍着不适,让采薇将她请了进来。
“夜里没睡好,休息两日就没事了,不必请大夫。”
看清了她眼底的乌青和倦容,谢梦莹神采奕奕地笑了笑道:“没事便好。听伯母说许妹妹身子不大好,此番可要好好休养才是。”
她的关心是如此的真诚,若是眼底的玩味收敛几分,或许她便会信以为真。
“先前伯母还说,妹妹这番病来得突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秋词的事?一个通房而已,妹妹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谢梦莹粲然一笑,故作天真地说道:“像沈郗这样优秀的男子,总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许知窈呼吸一窒,心情复杂地看向她,目光尽是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