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氤氲着怒焰的双眸,许知窈平静地说道:“不认识。”一面之缘, 确实算不上相识。
沈郗眼底满是质疑, 冷笑一声道:“不认识?”
“是。”许知窈不惊不惧地望着他, 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对着不认识的人也能投怀送抱?”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态度, 沈郗心底越发愤怒。
许知窈的眼底顿时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愤怒, 她没想到沈郗竟会如此恶意猜度自己。
“沈郗!”她低吼一声, 既愤怒又失望。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沈郗捏紧了握着她胳膊的手。光天化日之下, 看到对自己态度冷淡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温柔说笑,他早已被嫉妒蒙蔽了心智。
他的眼底只有愤怒,好像做错事的只有她一个。许知窈愤然挣开他的手, 怒吼道:“你凭什么恶意中伤我?我与方才那人清清白白, 不过是被他扶了一把, 而你呢?你身为有妇之夫,却与寡妇不清不楚,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鲜廉寡耻吗?”
此话一出,谢梦莹的脸色瞬间涨红,沈郗的脸上更是一阵青紫,眸中生出了滔天的愤怒。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香客探出了脑袋,面上狐疑、窃窃私语。
听到了一切的玄衣男子面色一凝,脚步沉重地朝他们走去。
行至沈郗面前时,他赤诚地拱手说道:“这位兄台,我与令夫人初次谋面,方才只是意外,我向你赔个不是,请你勿要介怀,更不要因误会伤了夫妻情分。”
他的出现让沈郗更加不悦。若真是如她所言,一个陌生人为何要冒着惹怒他的风险出面解释?
就在沈郗暗暗怀疑时,许知窈转过身,歉疚地对男子说道:“此事和裴公子你无关,是我带累了你的名誉。”
男子闻言一怔,眸中闪过怜惜,随即说道:“此事因我而起,若害得你们夫妻生分,我心中难以安宁。”
见他们相互维护,沈郗的面色更加难看。他再次抓住了许知窈的胳膊,不顾旁人的目光,强拽着她朝外头走去。
见状,采薇难掩忧色,心情沉重地跟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男子默默叹了口气。毕竟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纵然有心相帮却也无能为力。
被留在原地的谢梦莹神情尴尬、面色潮红。面对殿内香客的指指点点,她狼狈不堪地转身离去。
解签的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殿外,看着身处漩涡之中的玄衣男子,眉眼一沉,喟然叹道:“命由天定,在劫难逃。”
男子心头一惊,随即侧首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老和尚长叹一声,高深莫测地说道:“生劫易渡、情劫难了,施主命中的劫难很快就要到了。”
“大师的意思令安不明白。”看着老和尚神神叨叨的模样,裴令安莫名地生出了不安。
老和尚倏然一笑:“施主只需记住,凡事顺应天意,切莫一味强求。”
说完此话,不顾裴令安惊疑的神色,一声“阿弥陀佛”后,老和尚飘然离去。
疾驰而行的马车上,沈郗面色阴沉地将许知窈禁锢在身下。
“沈郗,你放开我!”许知窈情绪激愤地挣扎着,一抬手就打在了沈郗的面上。
沈郗呼吸一沉,眸中氤氲着狂怒,一只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许知窈瞪大了眼,惊恐地叫道:“你要干什么?”
沈郗眸光一暗,眼底泛起危险诡谲的光芒。他微微后仰,扯下了腰间的墨色腰带,在许知窈恐慌的目光中,将她的一双手压在了头顶。
“沈郗,你不能这么对我……”惊恐与屈辱同时浮上心头,许知窈绝望地挣扎着,却被他压得更紧。
腰带紧紧的缚住了她的手腕,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一般。绝望过后,她的眼底渐渐浮起了恨意。
沈郗的手抚上了她充斥着恨意的双眼,此刻她越是抗拒,他就越是想要夺取。
车厢剧烈地摇晃着,与那疾驰的车轮两相呼应。狂烈的摧折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缚在腕上的腰带被解了下来,沈郗从容地理了理衣襟,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一回头,许知窈缩在角落,云鬓散乱,钗环横斜。汗水沾湿了颈边的发丝,莹白的汗珠从鬓边滚落,香汗淋漓、红唇微启,无端生出了几分冶艳风情。
成婚三载,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控,可风暴下的激烈角逐,莫名的令沈郗回味无穷。
他眼神微动,伸出手想要替她拂开黏在颈边的湿发,却被许知窈惊恐地躲开了。
“别碰我……”比起他事后的餍足,许知窈只感到了深深的耻辱。泪水溢出眼眶,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坠落。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任人玩·弄的娼·妇,他如此折辱自己,可还念着半点夫妻之情。
因为屈辱难过,她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梨花带雨、分外可怜。沈郗被她冷漠的态度所伤,眸光晦暗地转过头去。
马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很快便停了下来。
沈郗刚走下马车,外头就响起了管家焦急的嗓音。“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许家出事了。”
许知窈整理衣裙的手一僵,连呼吸都顿住了。
“出什么事了?”马车外,沈郗的声音分外平静。
管家随即说道:“许家的一个小厮被人发现死在了四平巷废弃的民宅里,应天府的官差在调查时发现,许家大爷竟然也已经失踪了十几日。”
“什么时候的事?”沈郗面色如常地问着,眼底却掀起了波澜。
“今日一早的事,外头已经传开了,都说许家大爷怕是也凶多吉少了。应天府的人一个时辰之前还来了府上,说是有几句话要问二爷和夫人。知道你们不在府上,等了半个时辰才走的。”
管家的话,许知窈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一颗心上下波动,深藏在心底的恐惧再次浮上了心头。
“知道了,先回府吧。”不同于许知窈的惊恐,沈郗显得格外镇定。他转身撩开了车帘,目光深沉地朝许知窈伸出了手。
这一次许知窈没有拒绝,顺着他的牵引走下了马车。外头阳光明媚,许知窈却觉得目眩至极。
好不容易回到了蔷薇院,她早已浑身无力。四下无人时,她面露惊惧地看着沈郗,连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怕什么?万事有我。”沈郗的嗓音格外平静,眼神如同往日一般,带着十拿九稳的坚定。
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为何,许知窈的紧张的心弦被抚平,渐渐归于安宁。
许知窈午睡的时候,应天府的官差再次上了门。她不知道沈郗和他们说了什么,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出现过。
许文瀚为人霸道狠戾,在生意场上结下了不少仇敌。薛贵是他的心腹手下,外头更是树敌无数。
官差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他究竟命丧何人之手。连带着许文瀚的失踪也成了迷。
刘氏一行人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厨房早早地备好了饭,可晚膳时沈郗却留在了蔷薇院里。
也许是薛贵的事缓和了两人之间的紧张对立,这一晚他们相处得格外平和。
和翘首数日以待君恩的秋词一样,谢梦莹的心里也充满了妒意。
开脸的事一拖再拖,即便不出院门,秋词也能感受到旁人投向她的讥讽眼神。她心里实在憋闷,只能求到了刘氏面前。
“老夫人,求您让奴婢回朝晖院来伺候您吧。”秋词红着眼,哭得楚楚可怜。
“你安心伺候二爷便是,好端端的回来做什么?”刘氏蹙眉问道,眼底已是浓浓的不悦。
迎着她生怒的眼神,秋词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刘氏眉心一跳,大惊道:“此话怎讲?”
秋词抹了抹泪,哀怨地说道:“二爷公务繁忙,回了院里要么睡在主屋,要么歇在书房,从未去过我那,想来是不喜欢奴婢……”
听了她的诉说,刘氏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她眯着眼,半天没有说话。
就在秋词忐忑不安之时,刘氏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道:“有我在,不会叫你白受委屈。你且回去等着,用不了多久,二爷必会去你那里。”
闻言秋词眼神一亮,立刻弯下身子朝刘氏磕头谢恩。“老夫人大恩大德,秋词没齿难忘。往后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好二爷,绝不让老夫人失望。”
看着她柔顺恭敬的模样,刘氏抿唇笑了笑,眼底立刻有了计较。
第27章 心冷
到了正月十八这日, 刘氏总算逮到了机会,将沈郗单独留在屋里说话。
“秋词住进蔷薇院也有些日子了,你总不能日日以公务为借口。不过是个通房丫鬟, 给她个名份,让她安安心心伺候你,早日生下个一儿半女, 也算是对沈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刘氏说的语重心长, 一抬头却见沈郗神情倦怠, 当下就起了怒火。
“你要留着许氏,我也由你,只一点,不能为她断了我们沈家的子嗣。你若做不到,要么与我断绝母子关系, 要么一封休书将她撵出门去。”
“母亲一定要如此逼我吗?”听着刘氏的逼迫, 沈郗心中异常沉重。
“别的事我都可以由着你, 唯有子嗣之事不能。你若实在不喜欢秋词, 那莹莹呢?”
沈郗眉峰一皱, 眸中闪过惊异。
“若没有那个意外, 她本该是我们沈家的儿媳。你从小就固执,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看着面前眉眼清俊的次子,刘氏心头一软,放柔了声调, 动情地劝说道:“现在她回来了, 你若是还喜欢她, 母亲愿意成全你。”
沈郗的眼眸深邃幽暗,带着刘氏看不懂的锋芒。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静静地站着。
沉默在彼此之间弥漫开来,许久之后,沈郗才垂眸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陪母亲说话。”
说罢便一个转身朝屋外走去。
沈郗离开后,刘氏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田嬷嬷。“三个孩子里他是最有出息的,从小就不要人劳神,没想到长大了以后却是最让我操心的。”
田嬷嬷唇角微动,露出一抹笑来,轻声安慰道:“二爷是个有分寸的,老夫人不必忧心。”
刘氏冷哼一声,挑眉说道:“分寸?我看自从娶了许氏之后,他就失了分寸。华藏寺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真当我一无所知吗?”
田嬷嬷眸光微闪,抿唇不语,只安静地听她抱怨。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若非顾忌着郗儿,我早将她撵出去了。”刘氏的眼底再次流露出深沉的厌恶。
“说起来还是莹莹温柔大方,最得我喜欢。唉,只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份,断然是不能给郗儿做正妻的。只她性子高傲,也不知肯不肯与郗儿做个贵妾。”
说到此处刘氏不禁长叹一声,露出忧愁之色。田嬷嬷见状立刻柔声安慰道:“二爷如此人物,又有着从前那般情谊,想来谢姑娘也是愿意的。”
见刘氏面露疑色,田嬷嬷紧接着说道:“老夫人若不放心,就让老奴去探探谢姑娘的意思吧?”
听了她的话,刘氏神色一松。“也好,她若是愿意,这事也就好办了。”
田嬷嬷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唇边含着得体的笑,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了。
回蔷薇院的路上,沈郗遇见了等在院门外的谢梦莹。她一袭白裙,提着一盏灯笼,俏生生地立在门前。见他走近时,忽而抬眸一笑。
沈郗眉心一动,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梦莹笑着朝他走来,一如记忆里翩跹而至的少女,星眸璀璨地仰头望着自己。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