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甲板上,望着萧瑟的江景,沈郗心中怅然。
当初她负气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此刻一样,孤独寂寥、漂泊无依?
经过了漫长的航程,船只停靠在了苏州城外的码头。
不远处,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沈郗刚下船,便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去。
“您就是沈郗沈大人吧?”
看着眼前神色恭敬的官员,沈郗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是?”
那人温声答道:“下官刘群,乃是这苏州知府,特奉洪大人之命,来此迎接大人。”
想起临行前洪裕章交代他的那些话,沈郗的面色柔和了几分。“刘大人不必多礼。”
闻言,刘群慢慢站直了身子,笑着将他请上了马车。
马车上,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沈大人此次微服私访,不知所为何事?”
看着他拘谨的神色,沈郗淡淡说道:“只是些私事,不足言道。江南吏治清明,刘大人不必惊慌。”
此话一出,刘群却是面色微变。
可迎着沈郗审视的眼神,他只能尴尬的笑笑,垂下眼眸闭口不言。
第39章 情敌相见
江南的秋天比京城要暖和许多, 连景致也更美。满山的枫叶红艳似火,抬眸望去,到处都是出行赏景的游人。
许知窈和裴令安也在出游的队列里。马车徐徐行驶着, 看着满山遍野的枫叶,裴令安不由赞道:“窈娘,你看那山上的枫叶像不像一团红云?”
许知窈顺着他的目光朝车窗外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果然层林尽染, 一片火红。
自从应下了他的求亲, 裴令安便时常邀她出门赏景,这偌大的苏州城都快看了个遍。
想到这里,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恬淡的笑意。
“杜牧曾有诗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如今看来,岂不正合了这眼前之景?”
耳边传来了裴令安清润的嗓音, 许知窈不会舞文弄墨, 却也觉得这秋景甚是美丽。
见她没有答话, 裴令安疑惑地转过头去, 却发现她唇角轻扬、笑容温柔。
掀起帘子的手蓦然一松, 比起那秀美的景色, 她的笑靥更为瑰丽,令人心醉神迷。
随着他放下帘幔的动作, 窗外的美景消失不见。许知窈疑惑地抬起头,却见他目光灼热地看着自己。
她羞涩地移开视线,一双手不安地交叠着。裴令安正要去拉她的手, 马车忽然颠簸起来。
“怎么回事?”裴令安心中不悦, 连带着语气都比平日严厉了些。
车夫心头一震, 不安地解释道:“方才有一辆官府的马车迎面而来,我为了避让他们, 不小心压到了一块石头。公子和娘子没伤到吧?”
“没事,你小心点。”听了他的解释,裴令安的怒气也缓和了几分,便不再追责。
两辆车交错驶过后,沈郗掀开了车帘,望着满山的红叶,对即将到来的重逢充满了期待。
马车入城后,沈郗谢绝了刘群的邀请,带着吉祥住在了同丰客栈里。
临别时,刘群殷勤地说道:“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就让下官做个东,为大人接风洗尘可好?”
见状,沈郗淡淡笑道:“刘大人如此好客,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刘群大喜,笑容满面地说道:“难得大人赏脸,那就今晚酉时天香楼见。”
沈郗唇角微动,缓缓说道:“好。”
达成所愿后,刘群神色愉悦地告辞离去,临走前,沈郗却叫住了他。
“有一件事还要请刘大人帮忙。”
刘群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后神情肃然地说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力而为。”
“我想找两个人,还请刘大人将苏州城的户籍簿一同带来。”沈郗神色平静地说道。
待听清了他的话,刘群却是心中一松,随即笑着承诺道:“大人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那就有劳了。”见刘群爽快应下,沈郗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沈大人不必客气,此乃小事一桩。”说罢,刘群笑容满面地告辞离去。
刘群走后,吉祥若有所思地问道:“二爷怎么不顺势住到他府上去?如此也方便调查。”
隔着窗户,看着刘群坐上了马车后,沈郗才高深莫测地说道:“不急,总要等猎物放松警惕才好下手。”
深秋时节天气多变,白日里还是一片晴朗,到了傍晚就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秋雨,无端生出了几分寒意。
糖水铺子里,采薇给冒雨而归的两人煮了两碗香甜可口的酒酿蛋。
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下肚后,裴令安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采薇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见状,采薇笑着问道:“那公子倒是说说看,我的手艺比起姐姐如何?”
面对她的打趣,裴令安也不恼,心情大好地笑道:“那自然是窈娘的手艺更胜一筹。”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倒是我自讨没趣了。姐姐在公子眼里自是千好万好,哪是我能比的?”采薇故作苦恼,自怨自艾地说道。
裴令安被她这副唱作俱佳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不禁说道:“你也不必如此,一会儿阿庆该心疼了。”
听了他的打趣,采薇面上一阵羞恼,嗔怒地望着面含笑意的许知窈抱怨道:“姐姐,你看看他,好好的拿这话堵我。什么阿庆不阿庆的,我与他何干?”
说着,采薇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连眼尾都带着羞涩。
许知窈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转头对笑容满面的裴令安说道:“好了,你别闹采薇了,她面皮薄,回头再恼了阿庆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采薇面上更红了,一咬唇、一跺脚,神色羞恼地躲到厨房里去了。
望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许知窈笑得越发开怀。
见状,裴令安亦是笑意欢畅,他轻轻握住了许知窈的手,神色温柔地说道:“窈娘,过两日我遣媒婆来提亲,可好?”
许知窈被他说的一惊,诧异道:“这么快?”
“快吗?”裴令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着反问道,“可我想早点娶你回去。”
面对他灼热深情的眼神,许知窈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犹豫着说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裴令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地安抚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你只要安心做我的妻子就好。”
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许知窈心中却更觉得彷徨,她不安地问道:“我不能生育的事,裴老爷和裴夫人都知道吗?”
裴令安淡淡笑道:“还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寒山寺的广智大师医术了得,明日我陪你去一趟,等他瞧过了再说,说不定他能把你治好。”
听了他的话,许知窈心里却仍是惊疑不定。
她眼神忧郁,迟疑地问道:“若还是不行呢?”
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裴令安包容地安抚道:“你不要害怕,若真的不能拥有子嗣,我也认命。反正裴家的旁支多的是孩子。”
听了他的劝慰,许知窈的不安减轻了几分,她反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令安。”
裴令安心弦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动情地说道:“窈娘,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许知窈眸光微闪,感动地看着他。
两人正温情对视间,阿庆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
“公子,老爷让你去天香楼一趟。”阿庆气喘吁吁地说着,眼里满是急切。
“去天香楼做什么?”裴令安神色迷惘地看向了他。
阿庆喘匀了气,这才接着说道:“听说京城里来了大官,刘知府在天香楼给人接风洗尘呢。咱们裴府也在受邀之列,所以老爷叫您同去。”
裴令安挑了挑眉,静默片刻,才惋惜地对许知窈说道:“今日累了一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卯时我来接你,到时候我们一同去寒山寺。”
看着他眼底的期许,许知窈温顺地点了点头。“好,你快些去吧,别让裴老爷久等了。”
见她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裴令安心中欢喜,遂笑着说道:“好,我这就去了。”
许知窈起身将他送至门外,见他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到屋里。
雨越下越大,到了酉时已成瓢泼之势。纵有阿庆撑伞,裴令安的衣角也早已被打湿。
不同于外头的凄风苦雨,天香楼内仍旧是歌舞升平。
烟花地、销金窟。每一回上头来了人,刘知府就会让他们到此地作陪。
裴家是苏州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宴席上自然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裴令安到达时,早有裴府的小厮等在门前。见了他,喊过一声公子,便一路引着他朝二楼雅间走去。
“来的是什么人?”上楼时,裴令安敛眉问道。
小厮从善如流地答道:“听说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前头刚肃清了泉州布政司贪腐一案,刘知府颇为重视,请了不少人来作陪。”
裴令安眉心一皱,疑惑地问道:“都察院的御史跑苏州来干什么?”
小厮压低了嗓音,神秘地说道:“说是办些私事,好像是要寻什么人,连管户籍的主簿都跟着来了。”
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楼梯的尽头,裴令安按下满腹的疑问,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便是一架绣着仕女图的屏风。屏风后头的长桌上隐隐绰绰地坐着几个人。
裴令安定了定心神,绕过屏风,走上前去。
不待站定,他就低垂着眉眼,拱手说道:“抱歉,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话刚说完,他就听到刘知府调侃地笑道:“贤侄既知来迟,那就先自罚三杯吧。”
“刘大人说的是,今日皆是令安之过,理当罚酒三杯,向诸位大人赔罪。”
说罢,他抬起头来,目光温润地看向在场的众人,却在看清最上首那人的面容时,心口一震,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裴令安愣住的时候,沈郗也缓缓抬起了眼眸。四目相视间,彼此都忆起了初见之时的场景。
见裴令安目光呆愣地看着那位身份贵重的大人,裴父紧张地咳嗽了一声,随即低声训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看着沈郗淡漠的眉眼,裴令安的心中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心情沉重地走到裴父身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三杯酒,沉默地一饮而尽。
见状,刘知府笑道:“好,贤侄果然豪爽。来,快来拜见右都御史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