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杀了谢裕,再帮我铲除钱塘陈家。”谢梦莹唇角微扬, 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冷笑。
沈郗眉心一蹙,疑惑地望着她:“谢裕牵涉其中,自然是死不足惜。可陈家与此事无关,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我落到今日的地步,全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早在离开钱塘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总有一日我会将那些害过我的人一网打尽,让他们也尝尝陷入绝境的滋味。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得到。”
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她的眼底流泻出万丈寒光。
看着她阴鸷的神色,沈郗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落差。记忆中那个明艳自信的少女早已被岁月折磨得面目全非,眼前的谢梦莹再也不复从前的纯善和天真。
联想到莫覃传来的那些消息,他也渐渐明白了她的艰辛。沉默片刻后,他凝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他的许诺,谢梦莹盈盈一笑,抬眸看着他说道:“谢家倒台之后,我要你保我周全。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带我去江南。这是我的第二个条件,你可能做到?”
沈郗定定地望着她,顿了片刻,沉吟道:“我可以保全你,也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可我不能带你去江南。”
“为什么?”遭到回绝的谢梦莹挑眉看着他,眼底满是疑惑。
“天地辽阔,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不该是跟着我。”沈郗认真地凝视着她,眼底是不容撼动的坚持。
看着他眼中的拒绝,谢梦莹失声笑道:“不去江南也行,那就送我入宫吧。”
她笑得肆意,眼里闪着明媚的光芒。
沈郗诧异地看着她,眉心渐渐收紧。她的要求无疑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看着他满脸的为难,谢梦莹唇边的笑意渐渐深沉,一双美眸盈盈地望着他,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不去江南了,送我入宫吧。”
她的话犹如一颗石子坠入心湖,引起了极大的波澜。沈郗蹙眉望着她,眼底满是惊异。
“你的事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怎么会迎你入宫?”
不同于他的凝重,谢梦莹笑得云淡风轻。她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傲然说道:“都还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要我?”
她的笃定落在沈郗眼里却成了妄想。若她还是从前的谢家嫡女,也许皇帝会欣然接纳。可她已非完璧之身,又和谢裕纠缠不清,皇帝贵为天子,又怎么会要一个堕入泥潭的女人?
看着沈郗惊疑不定的眼神,谢梦莹轻笑道:“沈郗,机会只有一次,我等不了太久。你若是办不到,日后也就不必再来见我了。”
说罢,她缓缓起身拉开了紧闭的房门,衣袂翩翩、飘然离去。
她走后,沈郗怔怔地望着杯中泛黄的茶水,许久才回过神来。片刻后,他眉眼冷肃地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谢家的庄子。
当天下午,他就快马加鞭地进了宫。
御书房内,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端坐在书桌后,眉眼深沉,泛着晦暗不明的幽光。
“她想入宫?”皇帝的面上并未流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沈郗微微垂眸,语气平静地答道:“是,谢姑娘想入宫。”
闻言,皇帝倏然笑道:“她倒是有意思,明知自己玉璧染瑕,竟然还想入宫。”
沈郗呼吸一窒,喉咙发紧,正要开口附和时,皇帝却出人意料地笑了笑:“好啊,就让她入宫吧,朕倒想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望着皇帝诡谲的笑容,沈郗不禁为谢梦莹捏了把汗。
夏日的傍晚,热浪滚滚,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灼热的沉闷。
闺房内,刚刚沐浴完的谢梦莹正披散着头发,神色淡淡地坐在铜镜前梳着秀发。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精致姣美的容颜。她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又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可谓是万众瞩目。
若不是陈叙白突然出现,也许她早就顺理成章的嫁给了沈郗,做了那人人羡慕的沈二夫人。
可惜一步走错,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梦莹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路是自己选的,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困兽之斗,徒增伤感。
可她从来都不认命,无论是从前在陈家,还是如今在这庄子上,一时的妥协永远都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想到此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抹洋洋自得的笑。她的命,永远都只能握在自己的手上。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满身酒气的谢裕脚步沉沉地走了进来。
隔着铜镜,谢梦莹看见了他脸上遮掩不住的怒意。
谢裕大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她柔嫩细腻的脖子,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又和沈郗见面了?谢梦莹,你还是学不乖是吗?”
说着,他微微加大了手劲,谢梦莹被他掐得呼吸困难,一张脸很快就憋得通红。
她拼命地扒着谢裕掐住她脖子的手,可直到她呼吸窘迫,面上红得发紫时,谢裕才慢慢松开了手。
失去钳制的谢梦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甚至因为喘的太快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谢裕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了狰狞的快意。
“方才我去看过四娘了,她一个人住在后院可是寂寞的很呐,不如,我这就送你过去陪她,有你这个嫡姐作伴,她想必会很高兴的。莹莹,你说,为兄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啊?”
说着,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阴柔的病态。
谢梦莹仓惶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谢裕的发难会来得这么急,她才刚刚和沈郗交换了条件,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不,兄长,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肯听话,你就不会送我去后院的。”谢梦莹的眼中露出了惊恐,一张脸由红转白,渐渐失去了血色。
“可你不是不听话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和沈郗见面?你们都做了什么?”
望着谢梦莹恐惧的神情,谢裕再度弯下腰,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
“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会话。”谢梦莹恐慌地望着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闻言,谢裕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审视和思量:“哦?那你告诉我,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话。”
谢梦莹咬了咬舌尖,强忍着惊慌,仰头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道:“沈郗想向我打探一些父亲的事,可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谢裕眼神一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你说的最好是真话,若是你敢泄露父亲的秘密,不等谢家倒台,我就会将你挫骨扬灰。”
他的神色分外狠戾,像极了暗夜行走的饿狼,浑身上下都散发嗜血的光芒。
谢梦莹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满心仓惶之下,只能一个劲地摇头求饶。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他。他那么对我,丝毫不顾念往日情谊,我又怎么会为了他背叛父亲?兄长,你要相信我,在我心里,谢家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她卑躬屈膝地求饶,谢裕满意地勾起了唇角,正要开口威吓几句,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姑娘,不好了,宫里来人了……”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的,是红豆略显慌乱的呼喊。
谢裕心头一震,面色渐渐凝成寒霜。他恶狠狠地瞪着谢梦莹,一把擒住了她的手,愤怒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宫里的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的话刚一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嗓音。
“谢家二姑娘在哪?皇上召你入宫,快些出来接旨吧!”
第69章 转机
不同于谢裕满脸的震怒, 在听到那一声太监的呼唤后,谢梦莹眸光一亮,忽然松了口气。
“兄长快些放开我吧, 我还要出去接旨,若是耽搁了,只怕皇上会怪罪下来。”
她的唇边缓缓生出一抹笑意, 连眼底的畏惧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有半分畏缩和仓惶, 分明又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谢家嫡女。
谢裕眸光渐渐晦暗, 抓住她胳膊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动。见状,谢梦莹冷笑一声,扬唇喊道:“公公稍等,我这就出来。”
说罢,她挑衅地抬起头, 似笑非笑地对谢裕说道:“怎么, 兄长还不肯松手吗?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若是耽搁了时辰, 惹恼了皇上, 这个后果你可能承受得住?”
闻言, 谢裕心头一震。他满眼不甘,却不得不缓缓松开了手。
谢梦莹随手捡起一条丝带, 将披散着的发随意束起,优雅地站起身来,在谢裕愤懑的注视下, 满脸笑意地走了出去。
在见到谢梦莹的那一刻, 宣旨太监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眼前的女子乌发雪肤, 一身月牙白的素色纱裙,面上未施粉黛, 素净之余,却将她衬托得更为清新雅致。
太监定了定神,面上含着笑,徐徐说道:“杂家奉命来接谢姑娘入宫,姑娘快收拾收拾,这就跟咱家走吧。”
谢梦莹抿唇笑了笑,轻柔地说道:“不必收拾了,公公带我走吧。”
闻言,太监挑了挑眉,诧异地问道:“姑娘不梳妆吗?”
迎着他惊讶的眼神,谢梦莹笑得一派从容:“不用了,走吧。”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太监压下心中的惊疑,垂眸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跟杂家来吧。”
说罢,便不疾不徐地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红豆早已六神无主,只震惊错愕地望着谢梦莹。
“走吧,红豆,我们一起进宫去。”无视红豆的惊愕,谢梦莹笑得温柔又坚定。
红豆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隔着微敞的门,望着谢梦莹翩然离去的背影,谢裕愤怒地攥紧了拳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才狂躁地将梳妆台上的妆匣首饰扫落了一地。
愤怒过后,他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恐惧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入宫?她做了什么才会换得入宫的机会?
她果然是背弃了谢家,背弃了父亲和他吗?谢裕的眸光渐渐暗沉,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谢梦莹……”
谢家庄子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门前。皎洁的月光下,沈郗一身玄色长袍,眉目清冷地立在车前。
谢梦莹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来,唇边含着一抹骄矜的笑。
沈郗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眼底交织着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怜惜还是同情。
太监已经为她撩开了车帘,上车的前一刻,谢梦莹望着沈郗的侧脸,忽然开口说道:“我一走他就该着急了,盯着他,你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闻言,沈郗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暗夜中的谢家庄子。
“四娘被关在后院里,你见到她,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谢梦莹眸光微闪,语气哀婉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沈郗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深陷泥淖的她竟然还会对谢四娘心存怜悯。
看出了沈郗眼底的讶异,谢梦莹抿唇一笑,自嘲道:“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她也是个苦命之人。”
说罢,她微微垂首,在沈郗神色莫辨的注视下缓缓走上了马车。
红豆跟着进去后,太监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车帘,转身对沈郗颔首道:“杂家还要回宫复命,此处就劳沈大人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