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说了。
谁知道宁王却陡然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罗嬷嬷便哭着道:“殿下,这王三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她说殿下生得好,睡起来也舒坦,还说玩玩就得了,犯不着上心,以后大把银子还愁找不到好郎君嘛——”
她才刚说到这里,陡然间,便觉有破空之声而来。
一时还不及细想,便有狠厉的鞭子落下,打在她头脸上,瞬间撩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崩溃地惊叫:“啊——”
第72章 这是一场噩梦
整整一夜, 晚照安分地看守着夏侯见雪,她觉得自己能得到这份差事实在是幸运。
既能看热闹,还能趁机打个盹。
此时的宁王府众人简直忙成了蚂蚁, 宁王整整一夜没睡, 开始紧锣密鼓地部署,从边境守军到禹宁城巡逻, 再到王府布防, 宁王带着手底下几个亲信并大管事,都重新核查筛查过问。
宁王之前便以“世子幼小”为由, 从内廷要了人手, 这些人手过来禹宁后, 便被放在宁王府内, 不许进出。
至于小世子, 宁王更是下了大心思, 足足抽调了八位暗卫日夜不休地守卫着小世子, 并有两百宁王亲信侍卫护在小世子的院落外。
除此之外, 宁王将之前的奶妈尽数押入大牢严加审讯,又挑选了六位新奶妈, 轮番值守照顾。
如今的小世子身边已经是铜墙铁壁, 任何人休想动小世子一根头发丝
可以说,宁王府所有的人几乎整夜未眠。
但是让人不可思议到毛骨悚然的是, 哪怕宁王府以及禹宁已经翻天覆地,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按部就班, 打更的更夫,捡粪的条狼氏, 还有凌晨时分运送了新鲜菜肴进来王府的庄上人,所有的人似乎都不曾有丝毫察觉。
此时的宁王哪怕已经愤怒滔天, 但也死死压下来,将所有的一切全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就在五更时分,宁王似乎又下了一道盖了亲王印章的密令,昭告随云山所在州府官署,随云山一带出现黄教逆贼,他将调集人马前去捉拿逆贼,要求当地州府官署设置路障,截断各处通往随云山的官道,以免误伤百姓,又因剿匪一事事关重大,各地官署务必严加保密,切勿泄露风声。
晚照看着宁王这雷厉风行,越发佩服赞叹,主人就是主人,去挖自己王妃的尸骨都得先扯一面大旗,以公谋私!
不过对于宁王接下来的举措,晚照也是好奇。
如今夏侯见雪找人替嫁一事瞒得密不透风,但是这种事,能瞒住一时,不可能瞒住一世,所以最后他到底打算如何处置夏侯见雪,以及怎么和夏侯神府解释这件事?
只是这些显然不是晚照可以随意问的,她也猜不透。
这时候,终于有暗卫过来,和晚照打了手势暗号,之后才提起,说是殿下要提审女贼子。
女贼子……晚照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就是夏侯见雪。
显然宁王是不屑用“夏侯见雪”这个名字称呼夏侯见雪的。
哪怕他已经心知肚明。
晚照便低声道:“稍等。”
夏侯见雪挨了那么七八巴掌后,哭哭啼啼,晚照和另一位女暗卫实在是嫌她吵,便私底下又给了几巴掌,夏侯见雪嘴角出血,痛得抽搐,最后昏睡过去了。
几巴掌就把她打懵了……晚照觉得自己特别能干。
此时宁王来提人,晚照也有些担心,怕这夏侯见雪不省人事,到时候自己反而被责怪。
于是她连忙找来了一壶冷茶。
那暗卫见此,疑惑。
晚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待我唤醒女贼子。”
暗卫默了下,之后心领神会,郑重颔首。
于是晚照将那一壶冷茶兜头泼洒在夏侯见雪脸上。
夏侯见雪本来昏沉沉的,突然遭此一泼,一个激灵,骤然醒来。
醒来后,她便看到,摇曳的烛光中,有一张娇媚至极的脸,正对着自己甜笑。
她惊恐,下意识便要大叫出声,谁知道就在嘴巴刚张开的时候,口中便被塞了一个什么,不太干净,有些异味,干涩。
她挣扎要拿出,但已经被晚照反扣住,一根绳子利索捆绑起来,之后把她交给了那侍卫。
侍卫面无表情,拎着小鸡仔一般拎起来就走。
晚照见此,自然不舍得,她还想继续看热闹,于是她恭敬跟随,很是勤快的样子。
夏侯见雪就这么被拖拽着过去厅中,路上却恰好和侍卫拖着什么人擦肩而过,伴随着一股血腥味。
在那一瘫离开后,她陡然想起适才那人身上的布料,被血侵染的布料,那是罗嬷嬷!
她顿时齿寒,齿寒之余,又觉一股恨意涌了上来。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待她们!
一个男人家,也是皇室贵胄,却这么对待一个世家门阀的深闺娘子,她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这时候,她已经被拖拽到了厅中,在那头晕眼花的痛苦中,她睁开眼,却看到大厅中一片暗沉,没有烛火,只有一盏半明半暗的宫灯挂在前方。
宫灯摇曳间,光影投射在前方惨白的墙壁上,于是墙壁上便跳跃着仿佛鬼魅一般的影子。
她不寒而栗,无法控制地簌簌发抖,只觉得自己已经踏入了无间地狱。
这时候,就在上方,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反省了一夜,你想明白了吗?”
那声音嘶哑冷漠,是尖锐的刀刮在磨刀石上的声音,让人齿冷。
夏侯见雪的手指甲紧紧地抠住地上的条纹铺砖,咬牙道:“到底,到底要我想什么……”
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这样!
宁王一身修长的墨袍,无半分修饰,就那么俯首立在厅中,俯瞰着下方瘫着的女子。
他垂着眉眼,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夏侯见雪心里一紧,她咬牙,拼命地撑起身子,看向宁王。
宁王俯首下来,在很近的距离审视着夏侯见雪。
尽管此时的女子脸上红肿,狼狈不堪,不过他依然可以看到,这个人和她很像。
眉眼,鼻子,唇畔,甚至肌肤,每一处都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宁王的审视中,夏侯见雪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哪怕恨极了怕极了,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在这样几乎视线相接的凝视中,她身为女性的羞耻感依然缓慢崛起,会下意识逃避,也会脸红耳跳。
他确实生得太过俊美,可以让任何女子目眩神摇不敢仰视,哪怕此时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依然不曾折损半分天家龙子的尊贵魅力。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宁王发出一声嗤笑,不屑的,嘲讽的,以及玩味的笑。
夏侯见雪瞬间脸红,狼狈地挪开眼。
但是羞耻以及恨意越发恣意横生,这个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粗俗卑鄙残忍的人!
宁王颇有兴味的样子:“你确实像极了本王的王妃,就在刚刚,本王看着你,也觉得很有些心动。”
夏侯见雪愤恨至极:“滚,滚开!”
宁王:“不要急,你之前不是和本王谈条件吗,怎么,现在不想谈了?”
夏侯见雪几乎气疯了,从来她都是高高在上,从来她都是受人仰视。
世交之家的兄长曾经用那么痴迷的眼神望着自己,偶尔间去庙宇祭拜烧香时曾经有男子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貌美。
但是现在,宁王的游刃有余让她无法忍受!
她咬牙切齿:“你不必折磨我,随便你要不要谈,你以为我会任凭你这样羞辱我吗?你这个畜生!”
宁王耷拉着眼皮,轻描淡写地道:“哦,这么生气?本王可以好心提醒你,你恼了时,一点不像本王的王妃了,你变得粗俗丑陋,本王还是喜欢你像本王王妃的样子。”
夏侯见雪一怔。
之后,她悲从中来,耻辱以及绝望涌上心头。
那个女子纵然面目和自己相似,但也只是皮囊罢了,她有半分自己的好吗?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军户,高门大户的诸般讲究,她懂什么!
但是现在,她堂堂夏侯氏贵女,竟然要努力“像她”。
不过,此时脸上疼痛的肿胀,以及冰冷的地砖,这些都在提醒她,今日不同往事。
她已经一脚踏入狼窟,她必须设法自救了。
那什么王三靠不住,罗嬷嬷靠不住,莫经羲靠不住!
而眼前男人性子诡异,若是自己一个不察,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所以她到底硬生生吞下羞耻,紧绷着身子,颤巍巍地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你要,你要谈什么?”
宁王笑看着她:“你现在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可以听从本王的安排了?”
夏侯见雪咬着唇:“你说。”
宁王看着她包羞忍耻的样子,颇为满意地颔首:“你生得貌美,看上去也算有些才学,乍看之下,虽然东施效颦,不过勉强有几分本王王妃的影子吧。”
夏侯见雪气得脸都白了,但她依然忍着。
宁王又道:“唯一不好的是,你没有本王王妃的庄重文雅,看样子肚子里也没几两墨,性子也轻佻了一些,一看便是长在市井,不曾受过教诲的粗野之人。”
夏侯见雪咬得嘴唇都几乎出血,她再是能忍,也忍不住了:“殿下,妾身虽沦落至此,殿下既不讲礼法,愿打愿骂,或者干脆要了妾身性命,妾身都无话可说,但是妾身虽不敢称雅,却也自小饱读诗书,能辨琴,能咏吟,殿下又何必昧着良心,用‘粗野’二字?”
粗野的,轻佻的,长在市井的,分明是那王三!
王三有半分庄重文雅吗?
这个男人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假吗?
宁王听了,似乎有些惊讶:“是吗?你竟然也懂琴棋书画?那可以,你现在便给本王吟诵一首吧?或者来一段小曲也可以。”
夏侯见雪听他这语气,一下子受不了了:“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杀要剐尽管来,但是何必这么侮辱我?我便是再不济,我也是夏侯氏嫡女,是百年门阀的贵女,你身为皇室子弟,就是这么羞辱别家女子的吗?若是传出去,难道不会折损殿下的名声吗?”
宁王背着手,并不在意地道:“难道你往日不曾听说过本王的名声?本王有什么好名声可以折损吗?”
夏侯见雪:“……”
她顿时僵在那里,一时无法言语。
宁王耷拉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要告诉本王,本王不能让小世子有一个出身卑贱的母亲,本王更不该和夏侯氏为敌,本王应该以国事为重,应该仔细想想其中的厉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