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
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乌缇公主,之后才正色道:“公主殿下,昔日我历经艰辛,九死一生才走到缥妫,姚老爹曾在危急关头救我性命,我曾和部落的众位兄弟同生共死,之后我拜见了缥妫王,知道了缥妫往日经受的磨难,也知道了王上和公主殿下的鸿鹄之志。”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三根狼牙雕道:“这三根狼牙雕,是在姚老爹部落雕刻的,我一直随身佩戴,我这一生也许可以得到许多金贵的金银玉器,但所有的那一切,都比不过这三根狼牙雕。”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以至于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眼圈也红了。
乌缇公主怔怔地望着青葛,眸底情绪有些复杂,愧疚以及感动。
过了一会,她才喃喃地道:“青葛,我信你,我愿把你当成我的姐妹,一辈子对你好。”
青葛其实看明白了乌缇公主的心思,她在利用自己,显然这次缥妫使团前来大晟,也有自己的目的,他们特意用心无城府的乌缇公主打头阵,未必不是一种示弱。
乌缇公主也有自己谋算,可她到底是个心思纯良的年轻娘子,不忍心,也愧疚。
不过没关系,青葛就是要让她利用,大家不必多说什么,一起把这场戏唱好就是了。
于是她睁着湿润的眼睛,诚恳地道:“公主——”
乌缇公主道:“青葛,你不要叫我公主,你叫我名字,叫我乌缇。”
青葛也就道:“乌缇,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心里也想帮你,姚老爹是我的生死之交,那里的人都对我有恩,我看到他们没有盐巴吃,看到他们缺少锅釜针线。”
说到这里,青葛也不免叹息,其实姚老爹部落还是好的,听姚老爹提起其它部落种种,实在是让人心痛。
虽然他们一年三季寒冷,但终究也有夏日,夏日炎热时,依然用毛毡皮裘为有衣,以至于酷热难耐。
因他们缺少锅釜,经常一个部落就那么三两只锅,大家一起用,一旦这锅破了,万不得已只能用毛皮来煮水,日子艰难。
至于缺少盐巴以及米粮,那反倒是其次了。
乌缇公主听着,垂下眼睛,低声道:“我等跨越千里之遥,来到大晟,心里何尝不明白所图甚多,倒是让青葛娘子见笑了。”
青葛望着乌缇公主,此处她的消沉低落和平日的飞扬明艳几乎格格不入。
或许往日的洒脱也不过是一种掩饰,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于是她终于道:“殿下,我们话已至此,我若能帮的,自然竭力帮衬。”
乌缇公主有些激动:“青葛,我若能寻到机会和他私底下说话,便可以详细谈了。”
如今两国使臣也在谈,但这些条款谈判都是基于各自考量,如今已经陷入胶着,乌缇公主显然对此并不满意,她希望再和宁王谈,能争取更多。
青葛:“对,我会帮你留意着我们殿下的行踪,让你设法巧遇他,不过遇到后,该怎么办,我就没办法了。”
她叹了一声:“毕竟这是我的主人,我不可能背叛我的主人,只能力所能及地帮衬你一些。”
对此乌缇公主忙道:“青葛,你能为我行这个方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青葛听着,犹豫了下:“其实还有一桩,或许能打动我们殿下,到时候你可以设法一试。”
乌缇公主忙问:“什么?”
青葛望着她,神秘兮兮地道:“露甲草的果子。”
晚间回去后,青葛匆忙赶回天鸿阁,将进展禀报给宁王。
宁王面无表情地听青葛讲,之后终于道:“极好,你负责安排便是。”
他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道:“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位缥妫公主是怎么费尽心机为她的子民谋福。”
青葛看此情景,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多半,显然宁王对乌缇公主印象并不差,泱泱大国,在不折损自己利益,且能谋取一些好处的情况下,是愿意展现几分大国风范,给他们一些好处。
接下来就看乌缇公主到底能从宁王这里捞到多少好处了。
青葛道:“殿下,属下想着,如今七夕在望,我们禹宁城内自然还有些热闹,殿下可微服私访,以思念王妃为由,放花灯,看彩桥,届时属下陪着公主游玩,如此恰好相遇。”
宁王听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便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青葛。
青葛疑惑:“殿下,可是哪里不妥?”
宁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青葛目露困惑:“乌缇公主应该不至于怀疑什么,如今她对属下信任有加。”
宁王皱眉:“本王有妻有子有家室,结果七夕之夜却要莫名和一云英未嫁的女子相会,这岂不是有碍本王名节?传出去,成何体统?”
青葛:“……”
她沉默片刻,道:“确实是属下失于考虑,那我们择机再做安排?”
宁王拧眉,之后缓慢吐出一口气:“罢了,不过是一年轻小娘子,又是外族的,看她说话就一脸缺心眼的样子,本王何至于在意这个?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尽管安排便是。”
青葛:“……是,属下遵命。”
说定了宁王,青葛马上和乌缇公主透露风声,乌缇公主自然大喜,感激青葛之后连忙和缥妫使团一起商议对策,想着该如何和宁王谈。
至于青葛自己,倒是一时可以清闲,看看缥妫语,陪着雪球玩耍,偶尔间经过天鸿阁,偷偷看几眼小世子。
一直到了这一日七夕,街道市井间却是热闹起来,无论贫富都穿得焕然一新,更有富裕人家会在楼榭之上安排筵席,在广庭中设置香案,摆了酒果,家中娘子都会面朝月亮依次叩拜,并向牛郎织女乞巧。
不过这时候的宁王府自然是黯淡一片,没有人要过七夕节,谁敢在宁王没了王妃的时候亮灯就是找死。
青葛前往驿馆寻了乌缇公主,两个人都装扮一新,外出逛街。
街道酒家店铺都亮起来各样奇异精巧的华灯,并用绢灯或琉璃灯来照映牌匾,更有锣鼓伴奏之声,众人嬉笑玩耍,欢语连天。
乌缇公主看得眼睛都不够使了,诸般好奇,一时又拉了青葛一起看街道两旁的商贩,有泥彩做成的摩喉罗孩儿,有各样红鸡和果食,更有五花八门的蜜煎,乌缇公主便一叠声地感慨大晟物资之丰富,绝非缥妫所能比。
不过这么看着,乌缇公主更是着急要见宁王,一时问道:“怎么不见他人影?他人呢?”
青葛其实心里也犯嘀咕,之前说好的,宁王要在这边
酒楼来吃茶,但如今看,根本没他人影。
是忙于公务,还是因小世子耽误了?
她只好安抚乌缇公主:“兴许有事耽误,我们且等等吧。”
乌缇公主有些忧心:“好吧。”
青葛又陪乌缇公主逛了片刻,依然不见宁王人影,她想起当时宁王的犹豫,也有些担心。
此人素来清傲,该不会想了想,又觉得和一女子在七夕想见有碍他的名节,于是便言而无信了?
恰此处经过一处店铺,那里撑了一把绣锦大伞,伞上挂了彩灯,下面却是卖饮子的。
她便提议道:“乌缇,你先坐在这里尝尝果子饮,歇息片刻,我去寻寻,若寻到,我马上回来。”
其实是想着,要不干脆回去宁王府看看,若宁王真不来了,也不至于让人家一直提着心。
乌缇公主看过去,却见那些果子饮五花八门,有鹿梨浆,木瓜汁并紫苏饮等,颜色鲜艳,看着便诱人。
她便道:“好,我去尝尝果子饮,坐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青葛便告别了乌缇公主,避开繁华人群,径自赶回去宁王府,结果回去后一问,说是宁王已经外出了。
出来了?
青葛只好马上再前往街道,四处寻找,此时耳边都是笙箫欢笑之声,眼前所见尽皆华灯异彩,可她寻来寻去,依然不见宁王人影。
这么走着间,抬眼一看,已经到了丽泽湖边,湖边搭建起几人高的彩楼,那彩楼五彩斑斓,灯火通明,映衬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乍看之下仿佛天上星子降落人间。
而就在湖边,那片新长成的桑树,此时也挂满错落有致的彩灯,颜色各异,交相辉映,几乎照亮半个夜空。
青葛看着那一片树,突然想起其中有一棵便是她栽种的,她和宁王一起挖的坑。
她买了一桶水,许下一个心愿挂在上面。
已经一年有余,那棵桑树可还在?
她压下自己的心思,一个转身便要去别处寻找。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是沉沉地响起:“这是什么眼神?”
青葛听这话,惊讶,回首看过去。
于是在这一刹那,光阴凝固,岁月静止,满城的灯火喧嚣全都离她远去。
他一身暗金刺绣绉纱袍,稳稳地负手伫立,在斑斓灯火以及漫天星子的映衬下,那面庞昳丽,眉眼骄矜,让人看得心动神摇。
第95章 金银盒
青葛神情凝滞了片刻, 才意识到宁王正注视着自己,墨眸犹如点漆。
她面上微热,忙别开视线。
宁王迈步走近了,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 他垂着眼睑:“怎么慌里慌张的,这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吗?”
声音低沉, 别有意味。
青葛略低首, 恭敬地道:“殿下,乌缇公主久等不见殿下, 一直催着, 属下各处寻遍了, 却不见殿下, 心中沮丧无奈, 不知该如何向缥妫公主交待, 谁知突然看到殿下, 倒是意外。”
宁王幽黑眼眸紧追着她:“意外?被本王惊到了?”
青葛看他言辞古怪, 自知不妙。
不过事到如今,她若是强行辩解, 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下坦白承认:“是有些惊到了……”
宁王越发上前一步,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何惊到?”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 近在咫尺的眸光几乎将她看穿。
这一刻青葛甚至生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不过她到底是克制住,之后微咬了咬唇, 用有些无奈的语气道:“因为属下问心有愧。”
宁王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青葛终于道:“乌缇公主她, 她……”
宁王:“她如何?”
青葛:“她又给了属下一些珠玉,要属下为她说话, 还要属下务必今夜寻到殿下,好让她有机会和殿下谈。”
宁王:“然后?”
青葛:“属下其实并不想要她的珠玉,想着还给她,可属下一直寻不到殿下,又觉心中有愧……”
宁王仿佛有些诧异,之后很轻地笑了下:“青葛,你说话颠三倒四的,看起来很紧张?”
青葛低着头,紧抿着唇,不肯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