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妃并不曾理会,仿佛没听到一般,青葛也就垂眸安静地等着。
这时候有穿了软履的嬷嬷走到谭贵妃近前,笑呵呵地向谭贵妃禀报起小世子的情况。
她细致讲了,才笑着说:“睡得好,吃得香,中间夜起了一次,临睡前还问起来贵妃娘娘,他人虽然小,但孝心大,一直惦记着呢!”
谭贵妃满意地颔首,笑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道:“好生照料着,若有个不好,拿你们是问。”
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她对这个小皇孙满意极了。
嬷嬷遵命,先行下去,这时伺候指甲的侍女已经将谭贵妃的指甲修剪整齐,并均匀涂上一种透亮的油膏。
遮挡的帷帘被无声地收起,谭贵妃慵懒地抬起眼,看向青葛:“你可知本宫为何宣你过来?”
青葛道:“属下不知。”
谭贵妃:“其实也没什么,你身在千影阁,守护在九韶身边,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对他终究放心不下,有些事想问问你。”
青葛道:“娘娘有什么话吩咐一声便是,属下不敢隐瞒。”
谭贵妃笑道:“你说九韶这孩子,他总是对我出言不逊,这是为何?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语音缭绕,别有意味。
青葛垂着眼睛恭敬道:“属下身为千影阁暗卫,一心只知护卫主上,至于主上人情往来诸般心思,属下从来不敢妄自猜测,娘娘问这些,请恕属下无从答起。”
谭贵妃挑眉:“是吗?你从来不关心这些?”
青葛:“是,这也是千影阁的规矩,我等暗卫从不过问主上私事。”
谭贵妃略点头:“也是,就当本宫多问了,来人,赐茶。”
一时自有旁边嬷嬷奉上茶水,谭贵妃望着青葛道:“五更时分了,你忙了一夜也累了,喝些茶水吧。”
青葛:“属下不敢。”
谭贵妃媚眸淡看着青葛,微挑眉间,凉凉地道:“怎么,本宫赐茶,你竟不屑?你嫌弃本宫?”
青葛依然是平平的四个字:“属下不敢。”
这时候,谭贵妃所有指甲上都已经涂抹好护甲白膏,每一处指甲都光润油亮。
她翘起纤细的手指,淡吩咐道:“奉茶。”
旁边嬷嬷听此,端了红木托盘,走到青葛面前。
青葛抬起眼,却见朦胧的光自雕镂画格缝隙中洒下来,落在白瓷茶盏中,浅褐色茶水在微微动荡,反射出细碎的光。
这杯茶水中也许有毒,也许没有毒,但是现在谭贵妃要她喝下,这是试炼,是试探,是要她表忠心,要她交出自己的命。
谭贵妃舒服地靠在流云百福锦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入门处的青葛:“怎么了?难道本宫赐的茶水你都不屑喝吗?
青葛缓慢抬手,双手郑重地捧起那盏茶。
她抬起眼,恭敬地望着谭贵妃道:“娘娘说笑了,既是娘娘吩咐,属下受宠若惊,自然一饮而尽。”
说完这个,她抬起手来,不曾犹豫,干脆利索地喝下这盏茶。
谭贵妃看着这样的青葛,明明应该放心了,不过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太过顺利了。
第109章 宁王之怒
此时天才蒙蒙亮, 因昨晚的守岁,太子殿中还沉浸在寂静中,谁知道就在此时, 宁王却陡然醒来, 起身就往外跑。
太子昨晚陪他说话,两个人都有些酒意, 况且又是守夜, 便不曾回去,干脆在这里和衣而睡, 就住在外间的榻上。
如今太子听这动静, 被他惊醒。
待睁开惺忪睡眼, 便见他鞋袜都不曾穿, 赤着脚就要往外跑。
太子来不及穿鞋, 忙跑过去拉住他:“九韶, 你怎么了, 这是做什么?”
宁王听到这话, 神情骤然一懵。
之后,他用一种迷惘的眼神看着太子。
太子望着眼前的宁王, 他眉头紧紧拧着, 薄唇苍白如纸,看上去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一时也是慌了:“这, 这又是怎么了?”
宁王艰涩地摇头,之后喃喃地道:“没什么, 做了一个梦。”
太子见此,顿时明白, 他必然是梦到他的王妃了。
他叹了一声:“上次我们说着话,你突然就跑了, 一路赶回去,到家就病了,父皇和母妃听着,倒是担心得很,如今你可别胡闹了。”
宁王苦笑,摇头,神情惨白:“没什么,我不会胡闹了。”
他低垂着眼睛,喃喃地道:“我不会胡闹了,不过——”
他想了想,道:“我必须出去一趟,我得出去一趟。”
太子一把拉住他:“外面天冷,你这是做什么?”
宁王却不言语:“我想去外面看看。”
太子:“你这是梦魇了,回去睡吧。”
宁王便坚持,唤来暗卫:“外面值守的暗卫可都在?”
那暗卫一听,恭敬禀道:“在。”
宁王略松了口气。
太子看他这样,心里也是无奈,他竟惶恐不安也不能眠,以至于必须确认暗卫守在外面?
宁王便无力地躺下:“我先歇歇吧。”
太子见他这样,便命近侍伺候着,让他先睡。
谁知这时,突听到外面侍卫来报,说是千影阁暗卫有要紧事。
太子头疼不已,他自然不想宁王被打扰,披上外袍,径自走到殿前:“今日岁末,你们殿下浅饮了几杯,有些疲乏,已经歇下,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吧。”
和侍卫一起过来的正是万钟。
万钟见了皇太子,恭敬一拜,道:“太子殿下,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刚才青葛轮值结束,便被唤走了,属下不懂这是何意,所以……”
这对于万钟
来说,已经犯了大忌。
毕竟他区区一个千影阁暗卫,还没资格跑来宁王和太子跟前告谭贵妃的状。
太子听到“青葛”这两个字,顿时一个蹙眉:“被唤走,被谁唤走?青葛今日在宫中轮值?”
万钟道:“是,适才她轮值结束,正要交接时,突然来了两位嬷嬷——”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就听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怎么了,金銮殿塌了吗?”
众人听得这话,倏然一惊。
这是什么话!
这种话,他禹宁王敢说,可他们这些底下人不敢听!
太子听着也是疑惑,刚才这人还趴在被褥中颤抖着身体要死要活地抹眼泪,怎么突然清醒了。
他也怕宁王发疯,回头让底下人看到不好,便对宁王道:“没什么事,你歇息便是,我去看看。”
谁知宁王已经直接下了榻,趿拉着鞋,隔着太子,对万钟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太子只好让开,不过还是从旁小心观察着,若他再露出疯样,那就立即关门赶人。
万钟见到宁王,单膝跪下,禀报道:“适才谭贵妃突然派了两位嬷嬷过来,把青大人带走了。”
宁王脸色陡变:“她带走?她命人带走,青葛也跟着她走?你就让青葛跟着她走?!”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低沉嘶哑,戾气横生。
万钟也是唬了一跳,忙解释道:“当时殿下正睡着,不敢轻易打扰,青大人轮值正好结束,娘娘有命,青大人不敢不从,属下自然也不敢拦着。”
宁王冷笑一声,道:“走,本王这就去看看,本王的人,怎么,谁都可以随便动吗?当本王死了吗!”
说完,他拎起一旁大氅,一把披上,抬腿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太子一个晃神间,宁王已经不见人影,只看到那大氅一个金丝银线的边角。
太子忙去穿鞋披衣:“你慢着,我陪你一起去。”
谭贵妃所居之处距离此处并不近,宁王揪来一匹马,翻身上马,之后也不顾宫人反对,径自飞奔前往凤祥宫,于是寂静的内廷之中,便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惊动了一众宫人,大家全都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宁王对此自然不管不顾,他自小生在内廷,长在内廷,他五六岁时便是这里肆无忌惮的小霸王,可谓是百无禁忌!
他纵马驰骋,待抵达凤祥宫,早有内监匆忙跑进去禀报。
此时侍女正为谭贵妃戴上精美的镂空碧玉指甲套,谭贵妃满意地欣赏着。
突然间听到这动静,惊讶:“什么?”
要知道这不是平常时候,这是岁尾年节,年节有年节的规矩,哪能这么胡闹!!
她正惊着,就听到铿锵脚步之声,抬眼看时,宁王已经气势磅礴地闯入寝殿中。
这可是谭贵妃的寝殿,谭贵妃受宠多年,且又有一个立为储君的皇子,地位尊贵,这不是什么人可以随便闯入的。
况且到底内外有别,哪怕宁王身为谭贵妃之子,可已经成年的皇子,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擅闯自己母妃的寝殿。
谭贵妃不敢置信,她嘴唇颤抖,眼睛都直了:“你,你怎么过来的?你疯了吗,这是你随便来的吗?”
此时的宁王里面只着了宽松素白里衣,外面披着大氅,并不体面的衣着。
不过他浑然不觉,待一进入,锐利的视线快速巡过寝殿之中,之后瞬间落在青葛身上。
她正安静地跪在寝殿中,手中捧着一盏茶,茶盏中残留着些水渍,看起来——
他脸色骤变,一步上前,直接抢过来她手中的茶盏:“你喝了?”
青葛抬起眼,恭敬地道:“是,娘娘赐茶,属下荣幸之至。”
宁王紧紧捏着瓷盏,眸光森寒:“傻吗,让你喝你还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