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道:“殿下说笑了,宫廷之戏自然精致,不过看这市井间的杂耍也别有一番趣味,甚至比宫廷之戏更多几分烟火气吧?”
宁王略靠在圈椅上,两手惬意地放在扶手上,笑着道:“王妃所言甚是。”
他墨黑的眸子望着青葛:“我早几年就曾听人提起王妃的才名,只以为王妃应是曲高和寡,不曾想如今深谈,方知王妃竟是能品得清音雅乐,也能享这俗世之趣。”
青葛:“我听闻殿下七岁时便曾
经游历四方,走遍天下三十二州府,若论起知民趣,懂世情,这天下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只怕是无人能出殿下之右。”
宁王便低低笑出声,笑声清越:“王妃,你我既是夫妇,何必如此见外,倒是不必在这里互相吹捧夸赞。”
青葛也笑了:“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妾身也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么说话间,却见那边锣鼓齐鸣,有许多人都身着锦衣,浩浩荡荡地扛着树苗,树苗上都扎了红色布带,后面又有人用鞭杆挑了花篮,鲜艳惹眼,热闹非凡。
宁王见青葛看那边,便给她解释道:“这是要栽种树木了。”
青葛想着这是禹宁的风俗,便故作茫然:“栽种树木?”
宁王解释道:“孤是十年前被封在禹宁,不过在更早之前,孤也曾到过此处,当时说起此地荒芜,不见绿色,便曾和兄长提起,认为此地应该鼓励栽种树木,又因为这里原本就有中和节栽树许愿的传统,所以便下令从中和节始,每家都要栽桑枣二十株,这个政令下达后,植树之风年盛一年,官府为了鼓励,也会在中和节这日锣鼓庆祝。”
关于这段过往,青葛自然清楚,她比谁都清楚,不过她没想到有一日会听宁王提起这个。
其实十几年前,这里荒芜苍败,经过这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春来新绿遍城隅的勃勃生机。
此时她望着远处敲锣打鼓的人群,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宁王颔首:“是,所以每年中和节,孤有时间便会抽工夫过来看看,孟春之月,盛德在木,看着这些,孤会觉得,一切都指日可待。”
青葛抿唇轻笑:“刚才殿下说,中和节有栽树许愿的风俗?”
宁王:“是,掘坑许愿,栽树纳福,当地的百姓都信这些。”
青葛知道宁王不信,不过她却觉得很有意思。
她便问道:“我可以试试吗?我也想栽一棵树。”
宁王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葛,却见她漆黑的眸底有着期盼之意。
他颔首道:“可以,走吧,孤陪你过去看看。”
当下二人下了自舷梯下了画舫,登上了堤岸,却见这边有庙宇,也有香火,更有施舍福粥的大户人家,以及官府的义粥,凡是经过的,都可以排队领得福粥一份。
福粥是用各样杂色米熬制而成,看着倒是颇为美味。
青葛提议道:“我想尝尝。”
宁王:“好。”
他答应得痛快,于是两个人便过去领,因并没有让侍卫随行,只能自己排在那里等着按次序领粥。
好在他今日衣着虽然华美,但这中和节出行的各样身份都有,是以虽然有人好奇地看,但并没有人认出他。
总算排队到他们时,对方给了两碗福粥,两个人端着碗走到一亭台处。
四周围大家都是就地端着碗吃,青葛也学着他们,好奇地品了一口,道:“还挺香的。”
宁王看着她那品尝人间烟火的样子,笑得颇有些兴味。
他并没喝那碗福粥,恰好旁边一小童,正眼巴巴看着他手中那碗粥。
他径自招呼小童,给了对方。
小童捧过来福粥,喜出望外,感恩戴德。
青葛知道他是不屑吃的,如今陪她一起排队,也不过是为了兑现诺言,或者说为了拉拢夏侯氏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罢了。
不过青葛却吃得有滋有味,吃完后,还特意舔了舔碗沿。
夏侯家的端庄仪态和讲究,装也能装出来,不过总是那么端着挺没意思的。
反正她现在扮演这王妃已经如鱼得水,看起来宁王也没怀疑她的意思。
至于被叶闵识破的风险,事实就是她装得再优雅高贵,回头叶闵见到,该识破的还是能识破,既如此,她自然选择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宁王望着青葛喝粥的样子:“这么好喝吗?”
青葛擦拭过唇后,看过去,宁王的眼神中充满了礼貌的克制和隐忍。
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王妃。
他只是在忍。
他竟然在忍!
看着这么一个素来我行我素的男人竟然在忍耐,那个感觉真是畅快。
青葛简直更想欺负他了。
于是她故意笑着道:“我觉得味道不错,太可惜了,殿下竟然没吃。”
宁王挑眉,不置可否。
青葛故意道:“真不尝尝?也许殿下晚上会睡不着,之后突然坐起来,懊恼地想,早知道孤便尝尝了,看看到底好不好吃。”
宁王看着她那分明顽皮的样子,眉骨微抬间,轻笑。
他只是道:“走,陪你去种桑树,祈福愿。”
第17章 船上一夜
宁王倒是会种树的, 他纡尊降贵,陪着青葛一起栽种了一棵桑树。
栽种后,两个人上了新土。
宁王道:“我们得给它浇水, 不然活不成。”
青葛抬头看, 便见旁边一老嬷嬷在兜售桑木桶,木桶中装着水, 可以浇水, 除此还会送一雕花桃花木牌。
老嬷嬷笑着道:“两位贵人给这棵树浇水后,就可以把自己的念想用墨笔写在这桃花木牌上, 然后把木牌挂在树上。”
青葛有些兴趣, 问:“然后呢?”
老嬷嬷:“若这棵树以后长得茂盛, 说明这个念想便可以如愿了, 自然是心想事成, 处处遂心。”
老嬷嬷没说如果树死了, 那念想会如何, 一般人也不想问, 会下意识忽略。
青葛也是这样的人。
她笑着对老嬷嬷道:“我要一份!”
老嬷嬷道:“二十文。”
青葛摸了摸自己袖子,发现自己没带银子, 中间跑出去干暗卫, 回来继续当王妃,这王妃身上没银子。
她便看向宁王。
宁王也摸了摸自己袖子, 之后他神情便有些微妙。
青葛懂了,他也没带银子。
往常他出行, 哪需要自己带银子。
老嬷嬷傻眼了,两个穿着如此富贵的, 竟掏不出二十个铜板?
好在这时候宁王直接扯下玉带上的坠珠:“这个给你,抵了那钱, 如何?”
老嬷嬷吓一跳:“这,这我哪敢收!”
太贵重了。
宁王并不在意:“拿着吧,今日中和节,老嬷嬷卖了水早些归家。”
老嬷嬷听闻,千恩万谢,又殷勤帮他们提着水,帮他们拿木牌。
宁王:“好了,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写上了。”
他其实没什么大兴致,不过是看她非要,所以带她体验一番,在福粥之后,他已经有些不耐,如今只想尽快栽树纳福后,可以回去重新洗过。
青葛却是兴致盎然,她也不在意身边的男人是否感兴趣,反正她喜欢。
她拿着木牌,郑重其事地想了好一番。
宁王:“你是想不起来许什么愿?”
青葛为难地捏着木牌:“不,我是愿望太多了,不知道写哪个好,我可以多挂几个吗?”
宁王:“这么贪心。”
老嬷嬷咧嘴笑着说:“这可不行,一年只能挂一个木牌,许一个愿,多了就不灵了。”
说着她望向宁王:“不过夫人能得如此贵婿,自然是盼着得一贵子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贵子?
青葛觉得自己当然不要生贵子,她对这个没兴趣。
她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好了,想好后,她看了眼宁王。
宁王心领神会,直接转过身:“你放心,我不看。”
他也没兴趣。
青葛其实倒也信他,他性情孤高,目无下尘,对于这种把戏自然是不屑,更不可能偷看自己写什么。
那简直是折辱他。
所以她也就放心地在木牌上写了自己的愿望。
写过后,她将木牌装在了福袋中,之后默念着愿望,挂在了树上,为了这棵树能长得茂密,她还特意再浇了一次水。
宁王负手而立,从旁看着她在这里忙前忙后,看她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春日的阳光落下来,照得她那肌肤透着粉莹莹的红。
寻常贵女因为肌肤常年
不见阳光,总归有几分苍白,而她不,她肌肤是涂抹了胭脂一般的红艳。
这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看过来。
宁王便笑了:“晚间有灯火可以看,到时候孤有一份礼物送给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