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也杀死了她自己,成为了另一个她。
宁王指着远处的桥:“你看那座桥,就当是奈何桥吧,今夜我们已经走过了,就当再世为人。”
青葛眼睛发热:“好。”
宁王挽着她的手:“我们去画舫看看?”
青葛:“嗯。”
上了船后,青葛便见船廊上摆着一盆大如玉斗的牡丹花,船舱竹帘轻垂,白席铺展,安置了案几,案几上的熏炉正散发出袅袅清香。
她意外地看他。
这布置似曾相识。
宁王略做了一个手势,画舫上便有侍者前来,布置了茶水,并一些点心小食,供青葛享用。
青葛吃着小食,宁王从旁,黑眸专注地望着她,神情温柔而克制。
青葛:“你要吃吗?”
宁王摇头,依然望着她:“不,我看你吃。”
青葛:“……好。”
她其实多少感觉到他的隐忍,禹宁城外正进行一场厮杀,他的下属在拼杀,所以他没办法太过放纵。
她看看外面的天,墨蓝色的天空过于宁静了。
于是便道:“那殿下为我弹奏一曲吧?”
宁王听此:“好。”
他的视线这才有些艰难地离开她,望向雪意七弦琴。
他看了一会,才起身,撩袍坐下,修长的指尖在那七弦琴上轻撩过。
他垂眸道:“当年为你奏观雪一曲,纵然听在你耳,不过我当时确实以为你是夏侯氏的夏侯见雪。”
提起往日,他眉眼间有几分酸涩的惆怅:“我以为的悠闲清雅,其实在你当时,竟是步步惊心,哪怕时过境迁,是我委屈了你。”
青葛坐在案旁,用着小食:“然后?”
宁王指尖拨弄琴弦,在柔缓的琴声中,他低眉轻笑:“把往日亏欠你的,都一一补回来。”
青葛略侧首,望向他。
月已西沉,八角琉璃灯的幽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庞上,他素来寡淡平淡的眸子浮现着温柔波光。
她轻笑道:“好。”
她人生中的前二十三年,困顿挣扎,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如今勉强也算功成名就。
如今有一个人愿意将她放在心上,珍惜呵护,愿意将她昔日的苦楚弥补回来,她心里自是感激。
无论成不成,他说了这话,她便已经欣慰了。
这时,琴声已起,青葛侧首细细听着,却觉琴色旷远舒达,琴音低缓缥缈,隐隐有万壑松风,又仿佛上苍天籁。
一时之间,许多前尘往事全都飘然远去,心中杂念再无半分,唯留下静谧和祥和。
一曲终了,宁王微侧首,抬眼,墨黑的眸子凝视着青葛:“喜欢吗?”
青葛:“我以为你要我听《观雪》。”
宁王哑然失笑,他修长优雅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淡淡地道:“听什么观雪呢?”
青葛:“嗯?”
宁王:“你命中和雪犯冲,几次梦魇都是因雪而起,既如此,那我们还听什么雪?”
青葛想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宁王:“所以我为你新谱一曲,名《赏花》,春日踏青,赏花于林樾间。”
青葛抿唇笑:“好。”
宁王:“你是不是还有些疑问?”
青葛听这话,沉默了下。
宁王抬眼看她,看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他的视线便专注地望着这样的她。
青葛感觉到了:“嗯?”
宁王如此望着她许久,低笑一声:“有些不习惯。”
青葛:“为什么?”
宁王:“可能我习惯了你易容的样子,开始觉得那样也很好看。”
青葛:“哦——”
她诧异地看着他:“这样也好,其实我也更习惯我易容的样子。”
宁王:“倒是不必——”
青葛已经迅速地道:“就这么决定了。”
宁王:“……”
不过他并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多少可以感觉到,她对于自己如今的容貌有些不自在,可能之前的易容让她更舒服。
青葛想起之前他的话,好奇地问宁王:“你……怎么知道的,我过去的那些事?”
其实她问出这话后,便觉自己的幼稚。
他当然是查出来的,抽丝剥茧地查。
宁王:“想查,自然就知道了,缥妫这条线索,原本很清晰,只是被一些错误线索误导,当时知道你便是三三,其它的也就一目了然。”
青葛想想也是。
宁王:“你费尽心思,是为了重振家业,为了故国百姓,这我能懂,所以这几年——”
青葛想起那一日,他过来自己宅院,特意提起来自缥妫的调料。
其实西渊各部落都有自己口味特别的调料,缥妫路远,未必非要缥妫的。
宁王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略抿唇,神情便有些淡淡的:“顺手而已,也不是特意为之,和谁做买卖不是做,你也不必多想。”
青葛垂眼,轻笑了下:“也没多想。”
宁王轻叹:“倒仿佛我刻意找你请功一样。”
青葛越发笑起来:“无论是不是,都不要紧,关键是你做了。”
她的故国得到了好处,她便感激,倒是不必问什么缘由。
宁王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轻哼一声:“当时我特意问一个人,关于露甲草的果子,我问她我的王妃到底爱不爱吃,到底说的真话假话,结果——”
青葛想起昔日,心里多少有些淡淡的惭愧,她确实故意的。
不过如今摊开来讲,她又特别理直气壮:“就算以前不爱吃,我现在爱吃了,不行吗?”
宁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之后哑然失笑。
他自案上拿起一个果子,剥开来,直接递到她口边:“可以,当然可以。”
他温声道:“三三爱吃,我都会给你弄来,什么都可以。”
青葛吃了那果子:“那其它的呢,你怎么知道的?”
宁王:“崔姑姑的事,是推测,找了那两个埋尸的小尼姑细查,其实当时是要查其它事,顺便查到的。”
青葛敏锐地感觉到了:“其它事?什么其它事?”
宁王:“稍后我和你细讲。”
青葛听此,便不再问了,其实她大概猜到了。
许多线索在她心里已经逐渐清晰,她只是需要一两个关键节点,将那些线索连接成网罢了。
宁王看着青葛,道:“至于救火——”
他想起昔日,眉眼间染上笑:“你怕是不知道,自那之后,皇都竟有一出戏文,便是蒙面女侠火中救人的戏文,我还得到一个物件。”
青葛惊讶:“什么?”
宁王看着她因为吃惊而晶亮的眼睛,便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檀木小盒,青葛接过来,打开,里面竟是半截红线绳,那截红线绳两端显然被烧过,这只是一小截残余。
她自是没想到:“这……是我当年在火中丢的。”
宁王:“是,你当年救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满地乱跑了,她的母亲一直感念你,便把这截红丝绳妥善保存着。”
青葛意外,意外之余也有些感动:“那个孩子,也就比世子殿下大一岁吧?”
宁王听此言,神情微妙地顿了下,之后颔首:“是。”
青葛:“这么说,也算是我的一桩福德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感觉宁王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意味深长。
青葛困惑:“嗯?”
宁王试探着说:“以前的一些习惯,也许你可以改改?”
青葛:“什么?”
宁王:“比如,世子殿下,这个称呼是不是奇怪了?”
青葛:“……”
宁王再次提醒:“这个称呼,你难道不该改改?”
青葛沉默了一会,别过脸去。
她承认他是对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