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致琐碎的声响是如此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会感觉很安全,可以倾听到这个世间许多声响,可以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她和身后的男人却是隐蔽的,不会被人感知的。
她低声喃喃道:“我好像确实困了。”
宁王低首,亲了亲她的眼皮,感受着那薄软眼皮的颤意。
他轻轻厮磨,享受着这种亲密的触感。
在气息萦绕的交缠中,他哑声轻笑,亲昵地呢喃道:“被你这一说,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
刻意压低的声线醇厚好听,深情款款,这声音犹如电流一般自耳中窜入青葛身体内,让她不自觉打了一个颤。
她努力地克制着,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只是这么一句话,便带给她无法克制的快意。
其实她的身体也是喜欢的啊。
这时候宁王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不过也只是浅浅含住,并不曾启开她那唇缝。
这种内敛克制的体贴,让青葛像是沐浴在温柔的泉水中,浑身舒畅。
有种恨不得就此沉沦其中的冲动。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决定放过自己,她想她累了。
累了的她想靠在他怀中,先睡一觉,不管这个人有多少真情实意,至少这一刻,她想靠在他怀中睡一觉。
宁王感觉到她的困意,轻放开她的唇,低声道:“今日饶了你,晚间我们歇在随云山的温泉吧,我想和你共浴。”
这声音已经很低,且带着些困意。
此时气序清和,昼长人倦,外面马车铃声枯燥乏味地响着,路途劳顿无趣,而自己怀中的温香软玉是如此动人。
这个时候,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操心于那繁杂的公务,纵情地陪着自己的王妃,想睡就睡,想抱就抱,想亲近就贴住。
于是宁王眼皮也懒散地耷拉下来,就这么半睡不睡的,沉浸在惬意而松弛的朦胧睡意中。
却在这时,他听得怀中妻子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他不曾睁开眼,只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低声喃喃道:“怎么了?”
之后他便听到她低地地道:“雪,冷……”
她的身体犹如单薄的树叶一般瑟缩了下,之后偎依着越发贴紧了自己。
她甚至打了一个寒颤。
宁王心生怜惜,温柔喟叹:“冷吗,那我抱着你,不要怕。”
说完,他将那纤细颤抖的身子搂得更紧,严丝合缝,紧密相贴。
青葛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昏昏睡去了,也许确实是困了吧。
她醒来时,宁王早已经醒来。
她缓慢睁开眼,却并不曾出声,只沉默地靠在他怀中。
她想,自己确实是不曾得到过呵护的人,所以才会因为那么一点温情而沉溺。
对此她有些害怕起来。
她能够拥有的很少,所有的都是自己拿着命挣来的,包括这一身的绝技。
她没有任性的本钱去尝试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迷恋,所以她应该自这迷雾中挣脱出来,让自己清醒,哪怕给自己狠狠泼一盆冷水也必须清醒过来。
就在她无声地闭着眼时,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几个侍女无声地上前。
青葛感觉到,她们对着宁王比了一个手势,似乎是要用膳了。
宁王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之后对侍女吩咐道:“先下去吧。”
他声音压得很低。
几个侍女便先行退下,不过这时,宁王却道:“奉水。”
侍女中的一位,脚步顿了下,之后其他人退下,唯有她,弯腰低头,跪在了一旁,奉上了银壶,又用银盏为宁王取水。
在轻微的水声中,青葛突然察觉,这个送水的是云喜。
她心中微动了下。
云喜,传闻宁王曾经颇为青睐的云喜,被宁王夸赞过模样好看的云喜,还被他亲手安置在自己身边。
如今宁王让其他人下去,唯独留了云喜。
她必须承认,想到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感觉,特别是在刚才那么温柔的拥抱后。
但是,那些细微的感受是如此微不足道,一时的温柔不过是蛊惑罢了,在她这里,些许脆弱的情绪就是自己要铲除的荒草旁枝。
他可以,完全可以去宠幸一个侍女,她甚至会帮他,为他制造机会。
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让宁王察觉自己醒来。
宁王略喝了几口水后,便示意云喜上前。
云喜以很轻的声音道:“殿下。”
宁王压低了声音,低到有些暧昧:“有羹匙吗?”
云喜忙道:“有。”
说完她从一旁的瓷筒中取出,再次用雪白的巾帕擦拭过后,递给宁王:“殿下。”
年轻貌美的小侍女,声音轻盈柔软,像一片即将融化的蜜糖。
青葛听着,深切明白自己和云喜的话不同。
自己是假的,伪装的,骗人的,而这个小侍女才是真实的,动人的。
小小娘子那么甜美地恋慕着,看着男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向往的敬仰,有哪个男人不会动心。
现在,在马车枯燥乏味的行进中,在嫡妻正妃熟睡的卧榻旁,他们距离很近,声音压得很低,可以来一场眉来眼去的挑逗,发酵出属于男女之间的牵连。
青葛屏住自己的感官,试着让自己不要去听,也不要去感知。
她缓缓地控制着体内的真气,让自己化为一片叶,一朵云,她可以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
她让自己脱离这一切,让自己封闭在一片白雾中,飘荡,游。
她也让自己去回忆,回忆往日施展轻功,御风翱翔于郊野的种种,她像一只奔跑的豹子,像一只飞翔的鹰——
就在这时,陡然间,她唇上感到一些凉意。
滋润的凉意。
她疑惑,茫然地睁开眼。
跃入眼底的却是宁王那张过于深刻俊美的面庞,因为距离太近,充满视觉冲击。
青葛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男子。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起来,幽暗又静谧的车厢内,壁灯朦胧的灯光下,他挺拔的鼻梁窄而高,其下唇线微抿着,神情竟格外认真。
这时候,察觉到她睁开眼睛,他褶线分明的薄眼皮微掀起,无奈地看着她:“醒了正好,喝点水。”
青葛听此,懵懵地看向他手中,却见他拿了羹匙,羹匙中有些汤水。
于是青葛恍悟唇间的凉意是为何。
宁王挑眉:“刚才我看你唇上发干,便让侍女准备了羹匙,想着给你用些,叫你,你也不醒。”
他摇头,言语间带着淡淡无奈:“睡得像一头小猪,就差打两个呼噜了。”
青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叫来云喜,低声和她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以为是男女之间暧昧的发酵,其实只是看她口干,想取了羹匙来喂她吃水?
宁王看她懵懂茫然的样子,径自将水递给她:“怎么了,睡懵了?还是做了什么梦?”
青葛听到梦,陡然想起之前。
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呓语了?
她眨眨眼睛,掩饰地喝了口水,之后才道:“好像是吧,胡思乱想的,做了许多梦,但我记不清了。”
宁王看着她犹如迷雾一般水濛濛的眼睛,笑道:“也没什么,你好像梦到雪了。”
青葛便费劲地回忆着:“我怎么梦到雪了呢?”
宁王想起睡前的种种,他略蹙眉:“或许你这个名字取得不好。”
青葛:“名字?”
宁王神情竟有几分严肃:“是,我曾和邵唯雍先生谈起易学和算术之道,也曾提起命理之说。”
青葛知道邵唯雍先生精通奇门遁甲,擅预测占卜之术,是大晟国一代奇人。
她好奇:“然后呢?这位先生怎么说?”
宁王:“所谓命运,乃命和运,先天命,后天运,命不可改,但运却是人力所能为,一个人的名姓若是取得好,有其名则有其命,名可潜移默化,助力于后天之气运。”
青葛没想到宁王这么说,她想了想,倒是想起前几日为了附庸风雅读的一首诗:“这倒是让我想起前朝诗人的那句,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想来一个人的姓名若是用得久了,那姓名和这个人已经休戚相关了。”
宁王赞同:“王妃所言极是,所以你这姓名,固然意境动人,但雪终究为至寒之物,能入得诗赋文章,却未必安稳康健。”
青葛若有所思:“……那怎么办?”
宁王:“所谓财官压人,若是太金贵,反而脆弱易折,比如我的姓名,当年先帝为孤取九韶二字,为箫韶九成,有凤来仪,虽略显高远,但是先帝说他以他帝王之命来庇护我,这才用了这个名字,不然寻常人等,命格漂浮浅薄,轻易不敢用这两个字。至于王妃——”
他望着她:“可以取一个乳名。”
青葛:“有什么好的乳名吗?”
宁王略沉吟了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青葛:“随便取一个?”
宁王:“比如?”
青葛想了想,试探着道:“比如王三?”
宁王听此,神情一窒。
之后,他墨黑的眼神透出微妙的无奈:“王三?这算什么乳名?”
青葛听他这么说,不悦,反驳道:“这名字很难听吗,我觉得挺好的,你不是说取个随意的嘛,贱名好养活,这个名字我觉得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