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话时
,青葛闻到了松木的清新。
她红着脸,抿唇笑:“殿下真好。”
很轻的声音,却让宁王眉眼溢出更多的温柔。
放开她后,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很快就到了。”
青葛:“好。”
待到上了山来时,日头也不过刚刚出来罢了,但是真君道观前已经热闹得紧,各样买卖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旗伞花篮比比皆是,还有那头戴卷脚帽子身穿红绿戏衫的,翻飞跳跃,引来众人一片喝彩。
宁王领着青葛,看这看那,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还买了诸样小食,如梅鱼干,鲜鹅鲊和糟脆筋等,青葛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宁王却不吃的,只是看看罢了。
青葛便笑:“殿下这样,让我觉得你好像是专陪我游玩的。”
宁王笑看她一眼:“对,我是你跟班的随从。”
青葛便笑:“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随从!”
这不是要人命吗,折寿!
宁王握住她的手:“走,去里面看看。”
这道观内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各处都是游人众多,大家拿了彩果背着香火,烧香祭礼,烟雾缭绕。
宁王:“这里倒是香火旺盛。”
青葛看众人虔诚跪拜的样子,便想起自己当时在栽种桑木时许下的那个愿。
一时不由侧首,望向宁王:“殿下,你信神佛吗?”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自然不信。”
青葛沉默。
宁王笑道:“若一个人不思进取,只知跪在这泥塑前祈求,神佛们哪里会搭理他?凡事总归要靠着自己,世间从不曾有什么坐享其成无功受禄。”
青葛赞同:“殿下说的是。”
不过她却想着,他出身富贵,自小锦衣玉食,纵然曾经走遍四方,看尽百姓疾苦,那又如何,说到底回首过去那二十三年,他太过顺遂。
所以他不知道,面对这世间事,当无从下手,无能为力时,世间凡人自然只能寄希望于那渺茫的神佛了。
宁王抬起手,握住青葛的:“走吧,我们过去后院看看。”
青葛:“后院?”
宁王:“我们从道观后面离开,从那里下去有一处瀑布,我们可以在那边溪水中捞鱼。”
青葛很有兴致:“好!”
当下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进去道观,这里拐弯那里绕路的,最后终于到了道观后面,谁知道这里香火也颇为旺盛,更有人围了一棵树在那里跪拜,树上还挂了许多红锦绳结成的手链儿,在烟火中一荡一晃的。
宁王和青葛不懂这是做什么,一起站在那里好奇地看。
那边有一小道长口中叫卖着“相思缕”,时不时有人去交了铜板领一对,领的都是年轻男女。
宁王便懂了:“这都是一对一对的,取一个月娘红绳的彩头,给这些男女都拴上。”
他这么一解释,青葛突然想笑。
本来挺正经的一件事,被他说得仿佛人家是骗子!
宁王看她憋着笑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笑,提议道:“要不我们也求一个?”
青葛:“才不要呢!”
被他那样一说,这件事就显得很傻,傻透了。
然而宁王听这话,却是眉骨微动:“这是要取一生一世的意思,也是一个好兆头,为什么不要?难道你不想和孤拴在一起吗?”
青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你又不信,也不会戴,还是留着给那些信这个的吧,这也算是功德呢。”
宁王:“那孤偏要来一对,若孤的王妃和孤共效于飞,一世厮守,这才是大功德。”
青葛却不想要:“我不戴。”
宁王:“你不能不戴,孤这就去买来。”
这时宁王径自上前。
有了上次栽树买水的经验,他自然是准备了银子的,上前给了道士一块碎银,便要了两根相思缕
他径自将一根相思缕递给青葛:“来,你一个,我一个,我们长长久久。”
青葛便想笑,不过还是接过来戴上了。
宁王戴上后,自己伸出手看了看:“其实还算好看。”
青葛看过去,他的手修长好看,整洁干净,这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而袖口的沿边更是精致讲究。
结果如今戴上这么一根红通通的相思缕,就很不搭,不伦不类的。
偏生他还郑重其事地举起来研判一番,就很好笑了。
于是青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是挺好看的。”
宁王轻哼了一声,黑眸瞥她一眼:“不许笑了!”
从后院出了道观后,路却不好走。
显然寻常游人并不会走这条路,以至于道路狭窄艰难,有稠密的灌木以及招展的树枝,脚底下更是杂石荒草。
宁王便干脆握着青葛的手往前走,有侍卫拎着长剑,拨开濡湿的枝叶,于是风一吹,便洒下一片稀薄的水汽。
清凉中带着艾草的甘香,也有捂了一夜的潮湿暖意。
青葛便觉一切都美好到了极致。
宁王这么走着,笑道:“等会看我给你捉鱼吃。”
青葛笑得眼睛晶亮:“你会捉吗?”
他都是要别人伺候的。
宁王清绝的眉眼飞扬含笑:“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行人穿过那片山林,来到了溪边,山溪边落叶深厚,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听到潺潺流水之声。
于是急走几步,便很快豁然开朗,却见前面有一处瀑布,流水洒在下面碧绿的湖水中,溅起点点翠玉。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将峭壁的边缘以及瀑布都染成了金黄色,美不胜收。
崔姑姑等人一直远远跟随着,并不敢上前搅扰。
此时总算走近了,亲眼看到宁王竟抱着王妃,又看宁王牵着王妃的手,夫妻二人并肩而行。
她是有些不敢信的,宁王是何等人,王妃是夏侯家的女儿,他就这么宠爱她吗?
她看得心里酸涩。
一时又觉得,宁王喜欢的并不是什么女子,而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
他只是给予自己妻子疼爱,也给予夏侯家嫡女敬重罢了。
而自己比那女子只是欠缺了一层身份。
眼见宁王和王妃抵达这溪边,她也就无声地带着人,体贴地清理过一处草丛,铺上了草席和丝垫,又挂起了帷幔,这样可以供宁王和王妃歇息。
一切都处理妥当,她上前道:“殿下,娘娘,先坐在这里歇息片刻吧?”
宁王却没理会她,只是笑问青葛:“你坐在那里看着,孤来捉鱼。”
青葛:“好。”
于是青葛过去旁边坐下,宁王便和大家伙一起捉鱼去。
崔姑姑陪在青葛身边,看着大家用粗硬的枝桠削过后,做成简单的木叉子,用来叉鱼。
宁王显然很有兴致,干脆撩起袍角,迈入水中。
他捉鱼时,动作利索精准,看准了一条鱼,木叉子猛然叉出,须臾间之间水花四溅,水中那条鱼便剧烈翻腾,他直接一把捉住,扔到岸边,一时自有小厮去捡拾。
崔姑姑望着宁王的背影,眼底便泛起痴迷来。
青葛悠闲地观赏着这山中风光,心里却在想着,这崔姑姑未免有些磨叽了,她就不能干脆一些?
恨不得直接把她塞到宁王床上。
宁王今日对自己实在是好,过于温柔了,纵然知道宁王温柔对待的是他的王妃,是夏侯氏嫡女。
抛却这些身份,他正眼都不会看自己。
如果自己为了这些温柔假象而沉迷,那就可笑了。
可……真的很难不受影响。
是以青葛也在挣扎,挣扎着让自己逃离。
不过是虚无的幻象罢了,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能一直贪恋沉迷。
这时候,宁王已经准备上岸了。
再是讲究的人,此时在水中玩了这半晌,袍角也已经染上了湿意,就连墨发和脸上落上了水滴。
崔姑姑见此,道:“殿下怕是要用大巾,娘娘——”
她看向青葛。
她虽细致,想到了,但是她身为女官,断然不可能在王妃面前跑去王爷跟前伺候,崔姑姑知道这是逾越。
她能在宁王身边照料多年,且得宁王赏识,自然是有些原因的。
青葛看得出,崔姑姑很想上前,但她还得按照规矩行事。
实在不容易呢。
青葛便道:“走了这么多路,有些疲乏,劳烦崔姑姑照顾下。”
她这话一出,崔姑姑眼中泛起笑意,旁边的罗嬷嬷那脸色顿时不好了。
待到崔姑姑起身过去宁王处时,罗嬷嬷便剜了青葛一眼。
青葛哪里搭理她,依然悠闲地坐在那里,看那白云苍狗,看那远山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