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拉着青葛坐在一块石头上:“尝尝我的手艺。”
青葛:“殿下,你会烤鱼?”
她确实不知道。
在她十四岁之前,她自然也是见过宁王的,但那时候并不跟随左右也不熟悉,她一直都在苦训,一直到十四岁,正式出阁那年,她才正式跟在宁王身边。
但是未曾见过他还有这般手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目无下尘的矜贵高傲,随时都有一大帮人伺候在旁。
宁王将烤鱼放在篝火上,之后闲散地伸展开长腿,笑着道:“当然会了,我以前入过行伍,那时候带兵打仗,行伍中哪有那么多人伺候,若是偶尔想开个小灶,还不是自己动手。”
青葛听着,便笑了,道:“我听说殿下射得一手好箭,有百步穿杨之能。”
宁王颔首,之后道:“你要不要学?”
青葛忙摇头道:“我哪会呢,不学。”
她会,当然会。
正因为会,千万不能学,一学就露馅。
那么娴熟,瞒都瞒不住。
宁王听她不假思索的拒绝,拧眉道:“身为我宁王府的王妃,确实不至于沦落到要你学这个来上阵杀敌,不过你到底应该多锻炼身体,强身健体。”
青葛点头:“嗯,殿下说的是。”
宁王又道:“之前你初来乍到,我也没提过什么,等这次从皇城回去之后,孤练剑时,你也跟着起来,可以晨练,到时候让青葛或者谁来教你吧。”
青葛:“……”
她不动声色地道:“好。”
这么说话间,鲜鱼却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青葛看过去,鱼被烤得开始发黄,散发出淡淡的鲜香,上面有一层均匀的焦黄酥脆,一看就引人食欲。
旁边有一溜儿的黑瓷陶罐,青葛看了看,给烤鱼撒上了各样佐料,这些作料都是从西域带来的,炙烤肉食上加上,便会格外提味。
不过这些中原地带到底少见。
宁王见她倒也娴熟,随口问道:“往日在家中时,可会食用这些?”
就如今风气来说,大晟有些饱读诗书者,并不屑去食用这些从番邦带来的奇怪作料,认为有碍食物本身的风味。
而夏侯家家风严瑾,但相对来说也比较墨守成规,据说是不吃这些的。
青葛听着,洒着胡椒粉的手便顿了顿。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莫经羲也没特意告诉她,她一时不注意,也就忘了。
撒谎就是这样,日常相处,一不小心就露馅。
好在她还算淡定,只是笑了笑道:“我们家家规大,并不能随便吃这些,不过每到春日时,我和闺中好友外出踏青赏春,或者秋冬时聚在一起赏雪,她们都会用的,我耳濡目染,自然也都知道,哪能真的没见过呢。”
宁王颔首:“说得倒也是,其实这些番邦来的调料,略用些许,味道上佳。”
说着,他取了烤鱼来,用籖子插了来,递给青葛:“尝尝。”
青葛道了谢,接过来,尝了口后,果然是好吃,外酥里嫩的,颇为鲜美,至于胡椒粉以及各样调料,更是香,是画龙点睛的香。
她便笑:“好吃!”
宁王看她眼睛都在发亮,也笑:“看来是真好吃。”
两个人这么吃着烤鱼,坐在青山绿水间,听着瀑布水声,欣赏着这湖光山色,倒是惬意极了。
吃过烤鱼后,略收拾了收拾,便也准备回去,继续享受温汤。
这次温汤中放了不同的药草,倒是可以多试试。
青葛对这温汤情有独钟,她身体内还有些残毒,多泡泡总归有好处的。
除此之外,驿站也准备了一些温补汤药,配合这温汤,据说能颐养身体,青葛喝了后,确实有些助益。
到了晚间时候,侍者在驿站旁的空地放了屏风,搭起来帷幕,又安置了软榻。
这时候月色如水,山林中静谧无声,只有风吹过树林的窸窣声。
宁王握着青葛的手,悠闲地半靠在软榻上,仰望着这浩瀚星空。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风吹过一旁挂起来的宫灯,宫灯的光洒下来,给两个人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银芒。
突然间,有什么声音在林间响起。
青葛的本能让她身体各处瞬间绷紧。
不过很快她发现,只是一只鸟儿罢了,那只鸟飞过树林,发出挥舞翅膀的扑棱声。
宁王轻笑,拢住她的手:“吓到了?”
青葛“嗯”了声。
宁王便抬起手,搂住她在怀中,之后低声道:“怎么这么胆小呢?”
青葛眨眨眼睛,不说话。
宁王便觉她这样子太乖顺了,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以后还是要长进一些。”
青葛轻笑:“我倒是好奇,殿下,你胆子倒是大,是从小修习武艺骑射吗?”
宁王听着,道:“是,我的皇兄生下来便是太子了,所以我母妃希望我能辅佐皇兄,皇兄待我极好,我也希望能帮他,再者我自己也喜欢,所以我很小时候便潜心学习兵法武艺,只盼着有一日能够在沙场上大展神威。”
青葛:“嗯,然后呢?”
宁王:“在我七岁时,皇兄若有差事外出,便会带着我,就是在那时候,我去过了大胜许多地方,可以说踏遍了大好河山。”
青葛望着天上星子,问道:“那殿下怎么过来禹宁的?”
她知道,禹宁因为接壤西渊,西渊各部落混乱,也会伺机侵大晟边境,这对于一个受宠的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安稳富贵的封地,反而责任重大。
事实上从宁王十三岁时,便已经接管了千影阁,开始掌管禹宁边境防守了。
宁王听这话,沉吟了一番,道:“这应该是十四年前了。”
青葛睫毛微颤:“嗯?十四年前?”
宁王眸中便泛起回忆:“那时候我才九岁,西渊各部落侵扰我禹宁边境,皇兄前来视察边防,我也跟随过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看到这里百姓流离失所,看到这里连年战乱,这里也是我大晟的国土,这里的百姓也是我大晟的子民,我便对皇兄说,他若为帝,我愿在这里为他守护一方。”
青葛垂着眼睛,安静到呼吸几乎停滞。
宁王又道:“回去后,我便接管了千影阁,并要求父皇封我在禹宁。”
青葛:“殿下十三岁便来到禹宁,如今算来已经十年了。”
宁王颔首,眉眼间是意气风发,以及笃定自信:“十年了,禹宁早不是
昔日模样,也算是政通人和。”
青葛闭上眼睛,靠在宁王怀中,隔着薄软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宁王纹理结实的胸膛,以及轻淡的松竹之香。
她低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你。”
而她,也是因为宁王,才会活到今日。
那一年身为贱籍的自己挣扎在淤泥之中,结果却看到了那天降的贵胄,并从此改写了人生,开始了她十年的苦训。
晚间时,宁王有事临时出去了下,这时候崔姑姑凑过来了。
崔姑姑之前落了水,如今穿着厚重,把自己裹得严实。
她走到青葛身边,低声道:“娘娘。”
青葛淡看了她一眼。
她往日总是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有些松动的样子,容长脸看着死气沉沉的苍白,眉眼耷拉着。
看得出,她心里并不好受。
她豁出去脸都不要了,扒拉着宁王不放,确实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宁王痴缠在了一起。
然而宁王抬手一劈,直接把她扔一边的动作太过果断,丝毫没半点拖泥带水,这让她到底心里难受。
况且,她到底要面对一些流言蜚语了,以后便是当上了侧妃,这名声也不是特别好。
从这点来说,青葛还挺同情她的。
青葛也就道:“崔姑姑仔细些,不要着凉了。”
崔姑姑抿了抿唇,才道:“谢娘娘关心,奴婢身上还好,只是今日落水,只怕是搅扰了殿下的雅兴。”
青葛:“倒也不会,殿下兴致并未受什么影响,我看他心情不错。”
崔姑姑听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用无法形容的眼神看了眼青葛。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是宁王回来了,崔姑姑见此,也就准备退下。
宁王褪下衣袍后,很不在意地道:“崔姑姑刚才说了什么?”
青葛一边帮他宽衣,一边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怕殿下责怪。”
宁王颔首:“我看她脸色不好,你回头记得宽慰几句。”
他顿了下,道:“再赏一些补品药材,要她养养身体。”
青葛听着有些意外,直觉上她觉得宁王不是这样的处事风格,他并不是这么细致的人,不会这样去关心一个人。
或许宁王对崔姑姑,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多少是有些情意的?
不过她当下自然是应着:“好。”
当晚歇下,第二日约莫四更时分,宁王便已经醒了,起身穿衣,准备出去晨练。
这是他往日的习惯,每日都要起来练武,以前宁王少与自己王妃同榻而眠,倒是也还好,互相并不搅扰,但是自从启程前往皇城,他起得早,青葛自然也醒来,醒来后便要侍奉他穿衣,等他出去后,自己再补眠,并等他回来一起用梳洗和用早膳。
今日宁王起来后,低头看锦帐内,青葛还在熟睡。
她那头乌黑柔亮的发柔软的铺散下来,那肌肤细润犹如温玉,散发着浅淡的柔光。
外面的微晨从窗柩的缝隙中洒下,透过薄软的锦帐,越发给她镀上一层光晕,这让她看着有些不真切。
就好像她是随着晨光而生的美人儿,就在呼吸间,她会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