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收回目光,看着铜镜中,不再理会崔姑姑
崔姑姑却兴致很好,她先观摩了一番青葛的妆容,之后便开始指点起来:“你这肌肤固然是白,但用这个粉并不好看,贵妃娘娘可不爱人用这个,还是换了吧。”
这么看着间,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头面上,那是一件累丝芍药金钗,用累丝手艺细细堆叠出一朵娇艳生动的芍药,芍药上又用玛瑙镂刻出一只轻盈灵动的蝶儿,这做工,这用料都是一等一的。
这时候,就见一旁侍女将累丝芍药金钗为青葛平插在发髻上,青葛本就国色天姿,如今佩戴过后,越发雍容华贵起来。
她看着这金钗,道:“娘娘,还有这钗子,还是换了吧,进宫可不兴戴这个。”
青葛倒是没什么要紧,反正不是的钗子,反正她也是个演戏的,别人让怎么演她就怎么演。
没什么要紧的。
然而旁边的罗嬷嬷却不服气了:“这金钗可是王妃娘娘的陪嫁,这是当今圣手孙大先生亲手做出来的,这样的累丝芍药,世间罕见,娘娘戴上,这不是满室生辉吗?”
崔姑姑听着这话,却是笑了,那笑中意味很明显,有些事你们不懂,我懂,我得教教你们,但是我不会轻易讲,必须你们求着我,我才勉为其难地和你们说说。
她这么一笑,罗嬷嬷也有些看不惯,罗嬷嬷是夏侯家嫡娘子身边的嬷嬷,往日是很受尊重的,她不想看崔姑姑的脸色。
况且,那日在随云山的种种,罗嬷嬷颇为鄙薄,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不要脸攀附宁王的女人。
如今来到皇都,怕是觉得自己有谭贵妃撑腰,彻底不装了,扎煞起来了!
于是罗嬷嬷当即道:“既如此,那就佩戴这件——”
青葛却道:“罗嬷嬷,往日殿下说过,要我凡事多向崔姑姑请教,特别是如今到了皇都中,你我初来乍到的,凡事多听崔姑姑的定然没错,崔姑姑既然说不必戴这件,那一定是有些道理。”
罗嬷嬷脸上便很有些憋屈,她没想到青葛竟然这么说。
崔姑姑见青葛到底是懂事的,面上也很有些得意,当即也就提起来。
她笑着说:“贵妃娘娘往日喜欢玉,白玉青玉都喜欢,她尤其喜欢青玉,说这个玉色最衬女子的温柔贤淑,若是用金便俗了,若是用玛瑙,那更是俗了,说这样的女子太过张扬。”
她淡淡地道:“娘娘头一次进宫见贵妃娘娘,便用这累丝金钗,太过奢华,试问哪家婆母喜欢这样的儿媳?”
罗嬷嬷听着,顿时默了,她觉得崔姑姑说得也有些道理。
青葛其实戴什么都行,如今让崔姑姑施展一番,也就随她,换了别的头面。
而崔姑姑在青葛这里斩获一次胜利,自然更有些飘飘然,看起来信心倍增的样子。
青葛猜着她必然要开始行动了,为郡夫人位置而努力了,这样也好,她快点吧,尽快!
这时候青葛终于梳妆妥当,又穿上了诰命大服,准备出发了。
崔姑姑上前道:“按照今日的安排,娘娘进宫后,要先和殿下会和,陪着殿下拜见皇上,拜见皇后,之后才过去贵妃娘娘的延祥宫。”
她笑着道:“不过今日一大早,贵妃娘娘便派了内侍过来,招奴婢过去,奴婢得向贵妃娘娘禀报下这一段宁王府的诸事,是以不能陪着娘娘了。”
青葛听此,自然明白,谭贵妃估计还有许多话要问,是以都会召崔姑姑过去。
当下颔首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崔姑姑了。”
待崔姑姑离开后,青葛也上了软轿,抵达二门,又在二门外换上辇车过去皇宫中。
这时候的天街上已经披金挂彩,是提前为寿圣节做准备的,青葛欣赏着街景,不多时便抵达了宫门前。
宫门前自然守卫森严,宫门两侧城墙外排列着红杈子,一旁都是手持长矛的军士,而此时朱红大门是大开的,从朱红大门可以看到里面连绵不绝的高大红墙,以及此起彼伏的殿宇,而在红墙之下,有一人骑在白马上,赫然正是宁王。
宁王今日着朱紫锦袍,头戴玉冠,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矜贵洒脱,神采飞扬。
此时旭日东升,晨曦洒在流光溢彩琉璃铜瓦上,反射出淡金色光芒,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白马紫袍的青年便沐浴在金光之中,犹如紫袍战神一般。
青葛看着这样的宁王,着实端详了好一会,才冲他笑了下。
宁王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之后策马,走到宫门前,翻身下来。
他一步踏上了辇车,黑眸端详着青葛:“看你今天倒是有精神了?”
青葛:“也还好。”
宁王:“等下让御医给你过过脉,看看可有什么不适。”
青葛听着,摇头:“不必了,我自己知道已经好了,又何必麻烦御医,之前只是路途困乏,如今到了皇都,好生休息,也就没什么了。”
宁王低首沉默地看着她,很长的一眼。
青葛疑惑地看向他:“嗯?”
宁王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没什么。”
说着,便吩咐随行人员:“先过去延德宫。”
随行人员恭敬称是,一时辇车缓缓进入宫中,沿着白石板铺就的廊道往前行走。
宁王慵懒地靠在绣锦椅背上,微合着眸子:“过去皇兄宫中,拜见皇兄皇嫂,到时候和皇兄皇嫂一起给父皇,母后以及母妃请安。”
青葛听着明白,他所说的皇兄皇嫂自然是皇太子和皇太子妃,这样也好,皇太子妃是很好的人,温柔贤惠,青葛觉得自己如果能和皇太子妃一起各处请安,倒是不必担心什么了。
当下青葛点头称是:“殿下,我看殿下也有些疲乏?”
宁王几不可见地颔首,却是不曾言语。
青葛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才刚回来皇都,那自然是忙,有千头万绪都等着他来处理,估计还暗地里面见了几位要紧朝臣和武将。
这些事是不好公开提起的,他也不可能和自己王妃提。
这么想着间,众人抵达皇太子所在的延德宫,皇太子和太子妃得到消息,已经亲自来到宫门处迎接,约莫一年没见,他们见到宁王自然是颇为欢喜。
当下青葛也上前拜见了,太子妃很是友善,把青葛上下打量一番,拉着青葛的手笑道:“我早就听说夏侯嫡女才貌双全,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你能过来太好了,这样子我也有一个伴。”
她生得貌美,言语亲切,这让青葛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以前她曾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一直都待人极好。
大家寒暄几句后,便乘坐辇车一起回宫,到了宫中后,略坐下来,吃茶说话。
宁王却是对太子妃道:“皇嫂,她初来乍到,未必知道宫里的规矩,劳烦皇嫂多费费心了。”
太子妃听着,笑看着宁王,却故意问道:“她?谁是她?咱们这里谁是她?”
宁王便压低声音道:“皇嫂——”
很有些警告的意味。
太子妃见此,便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对一旁太子道:“你看看你这皇弟,往日看他骄傲得很,目无下尘,我还说天底下没什么女子能被他看在眼中,谁曾想如今娶了王妃,竟也知道体贴了,这可真是长大了。”
宁王不高兴地对皇太子道:“皇兄,皇嫂如今倒是很会打趣人了?你不管管她?”
旁边的皇太子也笑起来,笑声清朗:“九韶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宁王轻哼一声,面色自若:“身为男儿,要成家立业,我现在成了家,自然和以前不同,也没什么稀奇的。”
旁边太子和太子妃便全都笑,青葛从旁也微抿唇。
她其实多少感觉宁王在皇太子面前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或许多少有些长兄如父的意思吧,很明显这时候他更放松。
这时候其实
她挺羡慕宁王,有这样的兄嫂,多好啊。
大家吃着茶,说着话,约莫一盏茶功夫,便听宫娥来报,说是紫宸殿传来消息,可以过去了。
他们要去给天子请安,可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一直候着,是以都是要等传唤的。
如今听说可以过去了,一行人等便略整理过,皇太子和宁王骑马,皇太子妃和青葛乘坐辇车过去紫宸殿。
在辇车上,皇太子妃越发亲切,倒是问了青葛几句私密话,又说起等会见到天子的种种。
青葛道:“我不曾面见父皇,这是头一次,也不知道父皇性情。”
皇太子妃挽着青葛的手:“这也没什么,有我呢,到时候你便跟着我行事就是。”
青葛笑道:“好。”
皇太子妃是皇嫂,比她年长,她自然可以随时跟在她后头,反正学着就是了。
待抵达紫宸殿,青葛随着皇太子妃,拜见了天子,太子妃对青葛多有照拂,青葛自己往日也是知道宫中规矩的,一言一行自然是无可挑剔。
天子素日威严,忙于政务,此时见了青葛,态度也还算温和,略问候了几声,并赏赐诸样物件,最后吩咐道:“今日延祥宫中已经摆了家宴,朕听贵妃提起,特意备了各样新鲜菜肴,今日午膳便在延祥宫用吧,若是朕有时间,也会过去,若是来不及,也就罢了。”
青葛听这话,知道这是客套,皇帝根本没那闲工夫过去。
大家显然也都心知肚明,当下拜别了皇上,过去了皇后宫中。
这皇后十七岁便嫁给了当时还为储君的皇帝,那时候皇帝也才十四岁,她比皇帝大三岁,不过只得了一个公主,之后便因为身子不好,再没儿女。
皇后如今凤体欠安,凡事也是不争不抢的,待人颇为温和。
此时她见太子和宁王两对夫妇过来,自然是早就备好了各样礼品,好一番赏赐,又拉着皇太子妃和青葛说了会话。
待到从皇后宫中出来,已经接近午时了,正好过去谭贵妃宫中用膳。
青葛随着大家过去,先给谭贵妃请安,之后便是亲手奉茶。
谭贵妃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不过保养得当,雍容丰润,乍看倒仿佛三十多岁一般。
谭贵妃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青葛,之后从容闲淡地接过来茶,只略抿了几口,便放下了。
青葛略垂着眼,只看到谭贵妃修长的指甲,戴了镶嵌青玉的护甲,妖娆妩媚。
玉白的杯盏被她握在手中,格外精致小巧。
之后,她听到谭贵妃轻笑出声:“夏侯家百年门阀,更听说你的母亲那是天底下少见的美人,如今我看了你,确实长得还不错。”
她言语间虽然是夸,但那语气很轻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这显然不是夸赞儿媳的语气,更不是一个慈爱婆母应有的语气。
她是要给自己儿媳妇下马威。
其实之前罗嬷嬷已经特意和她讲过该如何应对谭贵妃这个婆母,不过青葛并不打算听,这婆媳斗法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钱没给到位,她只负责应付宁王。
于是她面上淡淡的,就假装没听到。
宁王听此言,并不见什么反应,一脸寡淡,就像没听到一样。
反倒是旁边的太子妃,笑着道:“母妃,适才儿媳过来延祥宫,却见宫墙内的兰花仿佛要开了,倒是养得不错。”
谭贵妃听得,眉眼间顿时有了笑意:“是,这兰花养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要开了。”
太子妃:“我瞧着这花就是好,比御花园中的还要好看,御花园中的到底浅淡了一些。”
谭贵妃兴致越发浓郁:“这是惠兰,花瓣要比寻常兰花厚实,花色绿中泛粉红,这哪是寻常品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