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以后真要嫁人,她也要仔仔细细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断不可能因为一夜荒唐就草率地定下终身。
但这一声拒绝太过果断,显得近乎无情,她肉眼可见云谏的脸色白了。
“……”
倒是忘了,她不介意贞洁,但保不齐对方在意。
黎梨想起昨夜看见他小臂上的红砂,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世家子弟周岁礼都点守宫砂,但世俗不约束男子,那砂印于他们而言形同虚设,婚前破印的大有其人。
云谏还有两年就弱冠,算不得年幼,可这砂印还在,指不定是云家将门规矩森严,将他管得厉害,他心中介意也正常……
黎梨有些心虚,偷眼悄悄瞥了下对方,冷不防看见他袒露的胸膛上几道指甲抓痕,下颌还有她蹭上去的艳色口脂,无一不是昨夜的罪证。
黎梨:……真是醉得不清。
都怪那盏茶!
若是她早些看清来人是云谏,她咬断舌头也不会强拉他上榻,更不会缠着他做尽那些糊涂事。
这下真的不好办了。
眼见被她辣手摧残的鲜花神情大受打击,一双琥珀眼眸冷幽幽注视着她,唇线紧闭,活像某种无声的谴责。
小郡主愁得脑筋打结,半晌后好声劝道:“这可是婚姻大事,我不敢儿戏,你也应该更慎重一些才是……”
“你当真不敢儿戏?”
云谏脸色很不好看,不等她张口就堵住她的话:
“既如此,你我二人敦伦礼全,想必你也知道斯事体大,我想提亲补上媒聘,难道不算慎重吗?”
黎梨:……
他怎么这么死脑筋!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
黎梨咬咬牙,假笑着提示道:“昨夜只是一场意外,虽你我二人犯了些错,但也没必要用成亲来弥补,毕竟……”
“你在说什么?”
云谏的声线果然更冷了。
黎梨自觉心虚,立即闭嘴缩了缩脑袋。
云谏见此一顿,二人之间的气氛沉降下来。
静了好一阵,少年勉强压下语气里的不虞,憋闷地撇开了头:“没想过。”
黎梨呆了会儿才想明白,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话,一时愣住。
床榻另一头的少年显然有些烦躁:“我虽不是什么圣贤人物,但也不是始乱终弃的负心之人。”
“我敢做那样的事,自然是敢担那样的责,从来没有欺负了你就走人的混帐想法。”
黎梨:……
然而事实上,欺负了人就想走的是她,不想担责的也是她。
对比起来,倒显得她像个负心寡情的混帐了。
小郡主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不露痕迹地替自己辩解:“其实吧,没那么严重……”
“我们交情很浅,谈不上什么负心……”
云谏静了静,眼底情绪愈发复杂,似乎蕴藏着数不清的话语。
黎梨不明所以,却见他正色起身靠近。
颀长的阴影覆来,少年束起的发辫早已散下,随着他的动作落到黎梨裹着的锦衾上,一如昨夜,与她的青丝亲密地勾缠在一处。
黎梨闻到他身上未散尽的花果清香,与自己身上的同出一辙。
她忍不住咽了口水,慌乱目光扫过他肩上的小巧牙印,昨夜的握雨携云又骤然浮现脑中。
云谏怀着满腹正辞,郑重上前,想讲完昨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却在近身时意外发现她面上粉霞逐渐浓艳,羽睫轻颤着低垂,似乎不敢看他,是说不清的羞赧。
……她不像她话语里的那般无情,也并非毫无所动。
少年心底的湖泊泛起漪澜,不觉就带上了笑意,刚到嘴边的直言正论,也随之欢悦地拐了个弯——
“我们的交情,真的浅吗?”
第7章 负责
黎梨攥着被子的五指又收拢了些,莫名想起昨夜沉浮之间,她贴在他颈侧不自禁道出的某些荒唐话。
她咬了下唇,微上移些视线。
面前人眼也不眨看着她,嘴角眉梢都带着粲然笑意,甚至有几分轻快。
黎梨被他看得耳朵尖都在发烫,正支吾时忽地看见他轻偏了下头,少年的注视里似乎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黎梨一怔,而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又在捉弄她!
她心火冒起,咬牙挤出话来:“反,正,不,成,亲!”
“我与云家八字不合,命中犯冲,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何能成亲?”
黎梨端起郡主的架子,抬起下巴睥睨道:“姨母说过,贞洁不在罗裙之下,所以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
“此事就当作从未发生过吧,往后我们一切照常即可。”
——当作从未发生过。
——一切照常。
云谏将她的一字一句都嚼碎了,唇角的弧度逐渐敛下。
她倒是看得开。
发生这样的事,他担心她害怕伤神,只恨不得自己的表态能再坚定些,好叫她放心。
原来又是可笑的自作多情。
说不清是相争惯了,还是可笑到头的回击,云谏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说照常就照常了?”
他冷笑着说:“你们天家贵女可以风流无度,自然无需我负责。但我们云家家规甚严,子孙后嗣绝不二色,所以——”
“既有昨夜之事,我已经无法
再娶旁人了,不管你怎么说,都必须对我负责!这亲一定要结!”
黎梨听见这番迂腐理论,简直难以置信:“你……你竟是这样的老古板?”
她忽地想起什么,急急坐直了身:“少胡说八道了,什么不二色?你那堂叔鳏居之后不是娶了续弦吗?”
云谏面色不改:“他是他,我是我,我发过毒誓,违反家规就天打雷劈。”
“无理取闹!你自己发的毒誓,何故非要赔上我?”
黎梨直接给气笑了:“我就不嫁!我且等着看你日后还要不要娶妻生子,届时洞房花烛会不会招惹毒誓应验!”
云谏话语止住,小郡主倨傲地仰着脸,神情里明晃晃写着:想娶我?做梦!你还是被雷劈去吧!
云谏一时语噎,望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晌无语。
但凡她有些活跃的小心思,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里总会荡漾起粼粼波光,轻易就能叫人心跳乱掉几拍,这样的姑娘,谁能想到她开口就能把人气死呢?
黎梨拿定了他对她无可奈何,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凑上前笑道:“云二公子,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吧……”
云谏看了她一会儿,不紧不慢扯出个笑来:“……呵。”
黎梨脸上神色一顿,蓦地想起昨日在揽星楼走廊里的乐伶之争,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云谏果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原本我怜惜你酒后无知,不忍坏你名节,想着我们私下处理即可。”
“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在黎梨警觉起来的目光中,他懒洋洋靠上床框,俨然又成了个无赖:“既然你不愿意对我负责,那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圣上哭诉昨夜之事了。”
“圣上仁慈,又清楚我云家家规,若他知晓我被你占尽了便宜,定会为我做主赐婚的,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你敢!”
听闻要闹到圣上跟前去,黎梨像只被踩中尾巴的小猫,瞬间炸了毛:
“我警告你,若你敢将此事告诉舅舅,那我,那我……”
她“我”了半天,心一横:“我就同他说是你强迫于我的!到时候别说赐婚了,你小心点保住自己脑袋吧!”
云谏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我强迫于你?”
他目光往黎梨身上一扫,后者戒备地拢紧了被子。
云谏不屑地嗤了一声,撇过了头,隐在乌发下的耳朵却有些发红。
“昨夜我半点力都不敢用,你自己回去看看,你身上能有几处痕迹?相比之下……”
他侧过身来,几道细利的指甲挠痕横贯了他的背,再回正身时,胸腹上的抓痕也历历在目。
“你瞧瞧我这身伤!圣上明察秋毫,一眼就能分辨清楚,到底是谁用了强!”
黎梨:……用强的竟是我自己?
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好哇,你……”
姨母说的真是没错,情场老手才好相与,反倒这些贞洁烈男最为难缠!
还未成亲呢,这人已经敢威胁她了,若是真成了亲,岂不是要受他拿捏?
黎梨气到最后莫名委屈了起来: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