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听过这些,也知道长公主如今只有陆迢一个嫡亲的血脉。
如果是陆迢在今上面前提起此事,顾着永安郡主和长公主,定然要比旁人好说话。
可是他……真的愿意帮自己么?
秦霁怔了好一会儿,目光渐渐上抬,停落在陆迢脸上。
刀削斧凿的眉棱此刻微微弯着,一身的凌厉被他敛起,眉眼间只有脉脉春风一般的柔和。
陆迢惯会拿捏人心,在她腮边啄了两口,声音放轻,“不早了,先去睡。”
陆迢去了趟书房,回来后,竹阁暗上许多,只有里间的灯架上亮着一盏孤灯。
拨步床边,梨花白的帘帐已经落下,地上珠串的影子还在微微摇动。
脚步声走近时,秦霁心头紧了紧。
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念头,陆迢或许不行的,前几夜不过是勉力为之,今夜这人还在喝补汤,想来是不行了。
陆迢却没如她的意,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侧,一夜如何能够止住?
缠缠绵绵的吻落下,秦霁闭着眼,在她快要忍不住偏过头去时,陆迢忽而停了下来。
秦霁手心一松,一抹庆幸从心底溜出。
这些自然逃不过陆迢的眼睛,他几乎要忍不住心头不屑的冷哼。
她倒是舍得给他下狠手,当夜一过,他便叫赵望去杏和堂叫那姓狄的女医将那药原样配了出来。
是一方猛药。
若懂些医理,哪个男人见了不心惊?
幸而这药放得太久,冷天降了药性,且秦霁放药时用的量不够,这才没酿成恶事。
这十五日里,有良医随行在侧,每日都要给他针灸两回将那毒流逼出,汤药日日续着,一日三餐也换成了定时定量的药膳。
好在眼下已经恢复如初。
思至此,仍是气愤居少,庆幸居多。
陆迢也不知,自己何时竟有了这样的好脾气。
他吁出一口气,掰开她紧捏着被褥的小手,五指挤进了她的指缝,十指交叩。
秦霁怎么也没想到他停这么久是要做这个,不到一瞬的功夫,她敏锐地察觉到身下抵来了一个硬热的东西。
幽昏的烛光像一团暖黄的雾,将两人笼成一体。
“秦霁。”陆迢迟迟没有进去,而是唤了她一声。
视线交汇之后,他一字一字说道:
“我会娶你,为妻。”
不是问句。
第097章
烛影深深,熏香袅袅。
垂下的纱帐上绣着长枝铃兰,纯白收束的花瓣之下,坠出粉嫩的细条花芯,晃摇时漾出阵阵春意。
不知过去多久,帐下挂着的珠串晃动幅度变大,一声娇娇的吟泣从帐内坠下,将将落地之时,被覆上来的薄唇轻巧掠去。
行至最后,交叠着的两只手一齐扣紧,两人手心间满是潮热粘腻的汗,分不清是谁流得多。
身下的锦被亦如淋过细雨一般,沾湿大片。
又是良久,秦霁撑不住累,睡了过去。鸦黑的羽睫浓长卷翘,像一柄乌扇,轻轻一扇,盈盈水眸中便会泛起涟漪。
她颈窝还盛着一滴晶莹的汗,陆迢俯首轻吮,薄薄一层皮肉盖着的喉结浮凸,上下滚动了两回。
一声低哑的喟叹隐落在沉沉夜色之中。
如这样的时候,从来只有她能给他。
“声声。”
陆迢拨出她颈边散乱的长发,将人重新放回枕上。他盯着樱红的唇瓣,薄唇张合,“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小姑娘闭着眼,回应他的只有清浅又疲惫的呼吸。
陆迢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醒着的时候,他不敢问,这时问出了,又像是自欺欺人。
毕竟不回应,比拒绝要好。
翌日,金陵的雪停了。
晴光穿透层层冷云落下来,不过半日,枝桠上的薄雪化去,换上了朵朵初绽的粉梅。
秦霁静静赏了一下午的梅花。
掌灯时分,榴园也是安安静静。
绿绣端着一盘橘子进了竹阁,笑道:“姑娘上回没吃着,今日再烤一遍么?”
上回的橘子烤得太久,铁丝架子上只剩下几块焦黑的橘子皮,秦霁当时还可惜了一会儿。
她欣然答应,“好。”
两个黄澄澄的橘子并排摆在了铁丝架上,不一会儿,缕缕的橘子香气便扫净了药气,占满整个竹阁。
“这些日子不是雨就是雪,难得出了个晴天。”绿绣慨叹,“瞧着明天也会是晴天。”
秦霁提起唇角笑笑,“那要变暖和了呢。”
“姑娘不知,不止是变暖和。”绿绣一脸向往的神情,继续说道:
“十二月里,金陵大小寺庙还会在晴日办斋会,听说寺庙里的佛塔还会为民众放天灯祈福。”
秦霁手肘支在膝上,手心托腮,望着架子上的烤橘子,“是么?听着倒是热闹。”
绿绣正要点头,余光瞥见门纸上投出的人影,面上一喜,一边去开门一边对秦霁道:
“大爷回来了。”
陆迢跨进房中,隔门吱地一声重新合上,绿绣的脚步声已经移到了外面的走廊。
剩下的那人一步步走近,在榻边的杌凳上坐了下来。
陆迢今日一早就出了门,秦霁没想到他还会回来,不免又想起自己昨夜听到的那句话。
她默默垂下长睫,遮住眸中不自在的神色。
昨夜自己只字未应,不知他又要打什么算盘。
铁丝架上,滚圆的橘子一点点变软,丝丝甜香飘进鼻尖。
陆迢抬起眼帘,一旁的人双手托腮,杏眸正对着炭盆,眼神却是涣散的。
不知想的是些什么。
他取长箸夹出橘子,在盘中放温后递过去,“你想去么?”
梅月放晴的时候,不止寺庙里举办斋会,外面也有庙会。回到金陵已有月余,她总是病着,还没怎么好好出去过。
秦霁的神思被这句话拉回,想过一番后点点头,“想去。”
近几天她的身子好了不少,能出去看看不是坏事。
十二月初五,晴。
四面布着青帷的马车从早上开始,便候在榴园外边。
秦霁不知陆迢的“去”有这样快,昨夜才答应,今日便要走。
绿绣一早就开始收拾衣物,她脸上满是高兴,又说了一回寺庙里放天灯的场面。
“听说寺庙的住持还会亲自给前来求愿的香客诵经开拨。”
她讲了许多,却都离不开“听说”两个字。
秦霁弯弯眼睛,“那你这回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此。”
屋内的支摘窗开着,镂雕漆涂的酸枝木嵌出一副四方的画面,穿着湖蓝云锦披风的姑娘笑意轻轻。
恍有一阵暖风拂过,陆迢停了步,立在榴花树下。
若是自己在,她还会这样笑么?
秃树枝桠上的白雪初化,一滴水落在眉棱,铺开的冷意与他想到的答案略有相似。
大抵是不会的。
陆迢很清楚。
此行去的仍是瓦官寺,因着路上多是化雪的水坑,马车驶得慢了许多。
快到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庙会上的大小摊子已经沿着寺外的主道向两边摆开,路上挤满了游客。
赵望停下马车,为难起来,“大爷……”
不消他说,车厢内的人光是听这喧嚷声,也能猜出外面堵成什么样。
马车定然驶不过去。
陆迢和秦霁一起下了马车,秦霁站定后,他侧身问道:“逛一逛?斋会还有些时候。”
“好。”
他们这次到的时候比上次要晚,主道上处处都站了人,猜谜卖艺,长街游龙,处处都很热闹。
在榴园的时候,秦霁常常自己呆着,一静便是一整日。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耳中忽地被喧阗人声堵满,她一时竟觉得恍惚。
沿路看过不少小摊,有了上次,陆迢知她不大喜欢这些小玩意。两人并排走着,一笼笼冒着热气的糕点出现在眼前时,陆迢停了步。
他买回一袋雪花糕,往身侧时,递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