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听出她的不虞,声音越发放缓,“秦霁,婚事已经注定,更改不了。与其同我当一辈子怨侣,不如试着接受我。我们在一个屋檐下,即便做不成寻常夫妻,当普通朋友也好。”
后面这句话本来没有,是陆迢瞧见秦霁咬的发白的唇瓣,加了上去。
徐徐图之。
他心底一遍遍重复。
最后的话音落地,秦霁松了唇,薄薄唇瓣多出一排细小整齐的牙印。
他说的不无道理。
她这几日为此事所扰,一根筋转到最后,常常是堵在胸口。
秦霁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办法,——“试着接受”
当普通朋友么?
秦霁如此想了一遍,同居一个屋檐下,似乎变得不那么为难。
“我试一试。”她说。
“好。”陆迢笑起来,捋顺她鬓角翘起的那缕发丝,掌心顺着柔滑的肌肤抚至下颌,抬起面前这张精致的脸蛋。
“那就定了,我会同你以外的旁人断得一干二净。”陆迢道。
“你也答应我,同旁人都断干净”
不要再想着那个姓李的,他可以替代他。
温柔小意,面冷话少,她喜欢什么样的,他都可以做到,不必舍近求远,舍好求次。
男人指腹在她腮畔轻抚,深邃的丹凤眸低垂,似要将她刻画入眼底。
“好不好?”
他温声问。
第122章
秦霁怔怔地立在原地,猝不及防地,眼中盈出泪水。
只流出一滴,却足够沾湿陆迢指腹。
她情窦初开的时间要比别人晚,才明白一点,就不得已要离开京城,顾不上再去想那些未明的情愫。
现在她有了能互相剖白心意的人,却连开始都来不及。
不是不难受的,只是难受也无用,只好藏在心底。
秦霁推开陆迢的手,偏过脸,“你出去,不要被人看见。”
她没答应。
那滴泪徘徊在陆迢指腹,灼烫难忍,似要将外面的皮都侵蚀殆尽。
秦霁推着他的胳膊,要赶他出去。
院内忽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纸窗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灯笼的影子。
外面那人,十有八九是她爹爹。
秦霁及时止步,对陆迢由推到拉,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他这样高的身量,藏进柜子要费上一番功夫,可别处能藏人的地方……
秦霁目光一定,在脚步声逼近的前一刻,带着陆迢去了床边。
她走得急,到床前的时候,和陆迢腿绊着腿,双双跌倒在床上——
秦霁在上。
她撑起上身,姿势变为跨坐在他身侧。
这样的姿势对陆迢而言太过出格,他禁欲太久,可一旦接近秦霁,那些欲念又会变得极其敏锐。
指节一个一个收紧,他攥住了她的裙子。
秦霁毫无所觉,低声警告他,“不许出声,不许被发现,知道么?”
她的语气严厉,可说出来的全是气音,陆迢听后变得更为敏锐。
他勉力抑着自己,歪过头向着床内,沙哑嗯了一声。
牵着她裙边的两只手轻轻放开。
笃笃——
门环敲响,秦霁起身,将帐幔拉好,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裙摆,才去开门。
外面不止是秦甫之,连彩儿也起来了,扶青扶风提着灯笼,背身守在两边。
秦霁心口突地一跳,仍然若无其事般,“爹爹,这么晚,你们怎么过来了?”
秦甫之脸色很不好,秦霁一笑,他才跟着缓了缓。
是扶风告诉他,或许有人闯了秦霁的院子,扶风先时未睡,听见外面动静,开窗便在房梁上瞧见一个人影,扶风一路追着那人,跑出老远方觉不对。
他见过赵望一次,隐隐认出他的身形。老爷月前便说过,但凡与陆字有关的人物,需一万个提防。
是以他当即回去将此事告诉还未歇下的秦甫之,几人当即提了灯笼过来。
说完前因后果,秦甫之问道:“你还没歇息?刚刚可听见动静了么?”
秦霁摇摇头,“我醒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见。”
她说的极为肯定,扶风却不敢当真,墙脚的痕迹虽不明显,但的确有人进来过。
他一贯是个憨直的性子,此刻一心要揪出潜在院子里的人,因而道:“或许是小姐刚刚睡醒,并未留心。”
说罢转去问彩儿,“彩儿,你一早就在这里,有没有听到什么?”
彩儿不是他们喊起来的,她惦记着秦霁醒后没人服侍,摸索着又从床上爬起,在他们进院子之前,就站在了房门外边。
此时,不仅是扶风看着彩儿,秦甫之也在审视着她。秦霁倒是没去看她,在一旁琢磨万一露馅,要如何遮掩。
彩儿既然早就在门外,势必知道陆迢在屋内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彩儿梗着脖子,摇摇脑袋,“小姐刚刚睡醒,我服侍完她,又自己出来醒醒神,并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秦甫之叹息一声,对扶风扶青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
秦霁提着心,瞧见秦甫之身上还是穿的常服,靴子也是白日所穿,自觉凑上去献慇勤。
“爹爹,公务要紧,可您也该注意歇息才是。年纪大了的人越发要注意身体,不能逞强的。”
她脸上挂着乖巧的笑,秦甫之固然知道今晚事出反常,却不会非要她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他没好气地斜秦霁一眼,背过身,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是个老头子,到处都惹人嫌,连亲女儿都以为我头晕眼花,随便糊弄。”
这话让人听了心酸,秦霁提着灯笼跟在他身后,“我没有糊弄您,也没做坏事。难不成您连我的话都不信么?”
秦甫之哼了声,负手身后,足下走得更快。
秦霁咬咬牙,愣是追上去,把他送回房里。
她重新回到自己院子,已是两刻钟后,秦霁好几日没怎么走动,乍然走这么远,两条腿酸乏的很,在净室洗漱一番,才进了屋。
房门一关,秦霁连烛灯也不吹,便直奔自己温暖的小床。
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她猛地坐起,将被子全部掀开——
床榻里侧还躺着一人,因身量太长,他的双腿不能放直,身背也微微弓着。饶是这般,他依旧是呼吸匀长,眼睫也紧闭着。
陆迢在她床上睡着了。
他被独自留在此处,枕着秦霁枕过的枕头,盖着她盖过的被子,睡着她睡过的床。
甚而这里还有她留下的余温,伴着淡淡暖香,不再是若即若离,闭上眼,仿佛她就在怀里。
入睡变成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此时被子掀起,陆迢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
他喜欢她的床。
非常喜欢。
然而理智更胜一筹,他稍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秦霁伸出一根指头,将碰到他左肩,在此时停下。
纤细白嫩的手指屈起,往下按住被褥。
她挪到床尾,给他让了位置出去。
陆迢理好衣冠,坐在床边,没急着出去。
他侧过身,秦霁抱膝靠在床尾,眸中映着帐外昏黄的光点,正在出神想着什么。
“秦霁。”
她回过神,视线由虚到实,落在他脸上,“嗯?”
“下次再见便是大婚,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么?”
今上这次赐婚,甚而特意动用了钦天监,将婚期在明年三月,春和景明的好日子。
三月的时间,既长又短。
成婚是他们二人的事,可今夜,都是他同她说话。
她对他们的以后似乎无欲无求。
不该如此。
陆迢钩起床帐,让外面的光透进来,烛芯挂着的火苗轻跃,他们的影子一同映在牙白绣花的被褥上。
未尝不是同床共枕。
他想。
“有么?”她不回答,陆迢又问。
秦霁垂眸,下巴颏搁在膝头,发丝顺着薄肩滑落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