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没有应,慢慢抬起脸,静静注视着她。
“陆迢?”秦霁看他很不清醒,不待继续问,他的吻便堵了过来。
他的吻很浅,轻啄慢吮,大掌抚至秦霁的后颈,将她微微抬起。
他的舌尖勾勒着她唇瓣的形状,其实已经很熟悉了,但陆迢乐此不疲,仍要一遍遍加深这份记忆。
带着她一起。
静而黑的夜,摇晃的烛影,还有缠在一起的酒气花香,都在撩拨着人的欲念。
秦霁抵着他的肩,眸中闪过一丝动摇,到底是忍住了。
她狠狠咬下去,陆迢吃痛停下来,眼神中竟然隐隐有几分委屈。
秦霁蹙眉,“下去。”
陆迢像是听懂了,手臂松了松,翻身把她抱去里侧,拉出里侧的薄被给她盖上。
他的手还搭在她身上,隔着一层薄被,有些沉。
床边的孤盏照了些昏黄的影进来,两人都是侧卧,脸对着脸,默默看着彼此。
陆迢一双瞳仁阒黑发亮,被秦霁不善的眼神瞥过,稍稍收敛些许。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像极了犬类含蓄的认错。
不知是不是他眼睛的缘故,这人神情此时看上去不似平日冷峻疏远,甚而有几分稚气。
不能跟醉鬼计较。
秦霁深呼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你醉了是不是?”
陆迢点点头,见她神色没那么冷淡,低下头慢慢靠近,想要再贴着她蹭一蹭。
即将得逞时,秦霁伸出一指抵住他的额心,她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不许过线,我们说过。”
一本长久的沉默,陆迢没有再动,秦霁放下手,发现他已经合上眼,像是睡了。
她翻身朝里,闭了会儿眼睛,却睡不着。又翻回来,看见陆迢,总算明白根源所在。
伸手把他推到床边,才觉得好过了些。
她渐渐睡熟,呼吸放缓。陆迢睁开眼,默然替她拉起掉下一半的被子。
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揽近亲了亲。
陆迢原是醉了,亲她时才清醒过来,但清醒也无用,清醒后更想亲她。
秦霁今日待他尤为关心,他知道这是她还礼的方式。可又忍不住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一点好,是单独给自己的,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翌日,当着秦甫之与秦霄的面,秦霁仍如昨日一般,下晌出了府,神色淡下来,只当没有昨夜之事。
路过西市,秦霁叫停马车,“你自己回去罢。”她的纸铺在这儿,今日顺道查帐。
她就这么下去了,陆迢掀起车帘,“晚些我叫马车来接你。”
“好。”秦霁随意应了声。
今年开春有三年一次的春闱,是故纸铺的纸卖的很好,零零总总的帐也多。秦霁坐在纸铺后的内室对帐,未几,就有人回白鹭园的马车来了。
秦霁拨着算盘,遣人送了茶,叫等在外间。
许久过去,天色越来越暗,环儿端了一盏烛灯进来,见秦霁放了笔,方问:“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环儿望一眼外面,“府里的晚饭该凉了。” 她是个实心眼的馋虫,白鹭园的饭食比秦府的要好,光是厨娘,就有南北两个菜系,总能吃到新鲜。
不过一日,环儿就练出了看天色辨时辰的本领。
“在家莫非饿着你了?” 秦霁忍俊不禁,指了指桌上的荷包,“今日晚了,你取二两银子,自己去街上买吧。”
“多谢夫人。”环儿高高兴兴拿银子出了门。
账册对完,秦霁把它们收了起来。剩下纸铺常要的采买单子,还没理完,索性收起来,带回府再看。
环儿在街上逛了许久,回来时提着好些吃食和糕点,眼睛弯成了缝。等她回来,秦霁才上马车,慢悠悠回了白鹭园。
行过长廊,但见偏厅的烛照比正厅还亮,秦霁脚步迟疑一瞬,进了正房。紫荷跟进去,为她斟茶。
“夫人在外面用过饭了么,可要厨房做些菜?”
秦霁还没吃,听她一说,腹中的确饿了,“随便做一些罢。”
紫荷笑起来,“夫人吃的东西,哪里能随便?夫人只消在偏厅稍坐片刻,菜马上就好了。”
秦霁换了件衣裳,去到偏厅,未坐多久,菜肴端了上来。秦霁看着紫荷提着的两个食盒,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人用的份量。
果然,紫荷打开后一个食盒时,里面有两副碗筷。
秦霁有些奇怪,“他也没吃?”
紫荷回道:“大人先前一直在书房,尚未用过晚饭。”
原来是太忙,倒说的过去。
长廊下,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秦霁抬眸,陆迢进了偏厅。
她拾起箸,没再多话。
用罢饭,秦霁在净室洗沐,水里放了药用的干花花瓣。秦霁掬起一捧,淋湿的花瓣吸饱水,变成了小小一朵。
她洗完,才轮到陆迢。
白鹭园偌大一座园子,可里面什么都只有一份。卧房是,净室是,连用饭的偏厅也只有一间。
好像生怕被乘了什么机会,让两人有同住一檐而不见面的可能。
陆迢进去时,里面还留着秦霁身上常有的淡淡药香。
她这会儿,该坐在榻边擦头发。
陆迢泡在水里,没由来想起她穿着寝衣擦头发的画面。
白茫茫的水汽不断浮上来,变成湿润燥热的雾,倏尔沾湿陆迢的浓睫,鼻梁,还有……他舔了舔唇,想起昨夜的吻。
浴斛里的水,并没有水面那样太平。
良久,陆迢仰靠在斛壁,一颗水珠由下颌滴落,水痕印出了男人喉结滚动的痕迹。
水雾掩映着男人低促的喘息,出来时,浴斛的水已经凉透。
第127章
园中大小事务之前由松书打理,现在大小杂事依然是他来管。遇着要紧的,他便等到陆迢下值来问,回回都是晚饭的时辰过来,几次过后,这活就落到了秦霁身上。
秦霁以前也管过家,打理上下不是难事。此后又有陆迢的人情往来,他为了方便,将库房的钥匙直接交与她管。
秦霁原本不想答应,他的资财丰厚,库房账册应是私密的东西,不该交给她,这于她也是冒犯。
秦霁拒绝过一次,陆迢便露出一种疲惫落寞但理解的神情,随后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她迟钝地笑一下。
一刻钟后,秦霁改了口。
陆迢这厮,哪天就算致仕辞官,必然也能在戏台上博出一片天地。
后悔的秦霁如是以为。
两人虽是假夫妻,可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一体,秦霁也能习惯。同住一檐,家用都走他的帐,她不做些什么委实说不过去。
成亲一月,秦霁渐渐习惯了在白鹭园的日子。
此处虽然不是家里,却与家中一般自在,无需早起,无拘无束。
她剩有大把时间可以做想做的事,光是纸铺的信笺花样,这个月就出了五种,都是秦霁亲手画的板样。
且正房里,陆迢与她每日的交集不过是秦霁和他说一说库房出入的帐,再者便是一道用晚饭。
他一直守着与她口头定下的约定,未再逾矩。
秦霁很满意。
这日傍晚,秦霁翻自己带来的书时,发现有几本以前的手札落在府上。想起秦霄正好从学塾放假,于是打算回去一趟,顺便看看他。
秦霁看了眼天色,对紫荷道:“现在叫厨房备菜罢,做些简单的时蔬即可。”
紫荷犹豫了一下。这些日,大爷回回都是同夫人一起用的晚饭。要知道,在夫人进门之前,大爷下值回来的时辰时早时晚,用饭也没个定时。然而夫人一进门,这情景就变了。
大爷开始日日赶在酉时一刻之前回来,同夫人一道用晚饭,未曾迟过一日。只是偶尔夫人有事,他便不叫厨房上菜,等夫人回来再一起。
现在不到酉时,夫人用完了饭,大爷不就要守着空桌?
“夫人不等大爷了么?”紫荷决定替大爷问一问。
“不等。”秦霁想都没想。
一顿饭而已,方便就一起吃,有了不方便,自然各吃各的。
“是,奴婢这就去叫厨房备菜。”紫荷福身。
稍顷,偏厅摆上饭菜。
秦霁拾箸慢慢用着,饭至一半,陆迢回来了。他去房中换过一身月白直裰,在秦霁撂筷之前,进了偏厅。
照秦霁的吩咐,八仙桌上现在只有两菜一汤,且都是秦霁动过筷子的,她吃的慢,现在有些像残羹冷饭,没有什么卖相。
陆迢在桌前停下,秦霁停下筷子,仰头道:“我马上就吃完了,你再等等?”他今日回来的比平时早,她原想着吃完能将这桌子腾出来的。
“不必,是我来晚了。”陆迢拉开椅背入座。
秦霁一顿,怀疑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不好再提。又听陆迢吩咐道:“添副碗筷来。”
他真要吃自己剩下的这些?接着秦霁就看到他将筷子伸进一盘半凉的青叶子。
秦霁碗里的米饭只剩下薄薄一层底,本是要放下来的。想了想,还是陪着陆迢一起吃完了今日的晚饭。
用茶漱过口,秦霁对他道:“我今夜要回府一趟,取些东西,明日便回来。”
陆迢默了默,“带上护卫,让司午跟着你。”
秦霁点头答应。
晴蓝的裙裳翩跹轻旋,陆迢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无意识摩挲起手中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