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鬼,诏狱里每日都在死人,人人死前都喊着要化作厉鬼,永世纠缠,无非只是垂死挣扎,无能狂怒罢了。”谢羡予语气讽刺。
“禁军为何能让叛军轻易攻入京城?”她突然问。
“宣王把江潮推上了禁军统领的位置,江潮仗着太子的恩宠,也是得意忘形,成日忙着摆宴席受人追捧,哪有心思管禁军?”
他神色淡漠:“禁军副统领汪直是我早年安插的人,在禁军内部耕耘多年,早已经小有势力,捧着江潮,架空他的实权,也并非难事。”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他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为今日铺路了。
难怪,他会扶持苏言,她还以为他当真是发了善心,如今看来,如苏言一般安插在朝中各处的钉子只怕也不少,只不过苏言近来放到了明面上而已。
他见她走的慢了,便停下脚步:“是不是累了?”
“还没……”
她话还未说完,他便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了。
这青天白日的,宫道上还时不时的有来往的宫人,婉若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忙扯他的衣襟:“我没累!你放我下来!”
谢羡予沉声道:“你伤还未痊愈,受不得累,别胡闹。”
是谁胡闹?!
婉若挣扎不得,只好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实在不想面对宫人异样的眼神。
谢羡予抱着她,走在这条宫道上,心里却终于踏实了,那日夜半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出宫,今日终于带她入宫,报了这个血仇。
他大步走在这宫道上,步履稳健,声音发沉:“婉婉,你且看着,那些人,我迟早都要一一清算。”
婉若抬眸,看到他眸中寒光乍现,气势森然,忽然浑身一颤。
出了宫门,庆安已经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他抱着她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他没有把她放下,而是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坐着。
自从那日从宫中将浑身是血的她接出来,他心里就始终没有踏实过,第一次险些彻底失去她,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抵住她的脖颈,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他多害怕。
而这一切偏又是因他而起,这些时日,压抑在心里的愧疚,恼恨,自责,无时无刻的不在纠缠着他,唯有看着她一日日的好起来,才能稍微消减。
“婉婉,我再不会让你受伤了。”他忽然开口。
婉若抬头,便看到他漆眸里掩藏不住的愧疚。
她好似被刺了一下,慌忙垂下眸子,轻轻应声:“嗯。”
他揉了揉她的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好似失而复得的宝物。
可他忽然一睁眼,看到她发髻上的簪子,眉心微蹙:“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我随手拿的。”
婉若莫名其妙:“再说你送的那银簪子也不适合入宫戴。”
戴着银簪子入宫,未免太寒酸了些,到时候不还是给他丢脸?
他突然冷笑:“我看林晗送的那破银簪子你倒是戴的很殷勤!”
当初在青州,他盯了她数日,自从林晗送了她那破簪子之后,她几乎日日戴着!连成亲那日都戴着,还是他亲手掰断扔掉的!
婉若忍无可忍:“我就不戴!谁知道你是不是给你小青梅江雪君也送过?”
第130章 我疼
他愣了一下,她在意江雪君?她吃醋了?
方才冲起来火气,瞬间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在心头蔓延开来的莫名的欢喜。
他本想和她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是急着辩解,岂不是显得他很在意她?
她本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惯会得寸进尺的,若是让她知道他很在意,怕是立刻要上天,从此再不把他放眼里。
片刻之间,他心里已经思绪转了万千,最终冷着脸没再说什么。
婉若悄悄看一眼他脸色,也是奇了怪了,方才还一副火气窜上来要和她没完没了的样子,突然就消停了。
也不再和她争那个破簪子了,也不提林晗了。
怕不是他以前真的送过江雪君簪子,这会儿被她说中了心虚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车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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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江雪君还在受刑,她早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趴在凳子上整个人已经血淋淋的一片。
小太监在殿门口张望了一圈,这才急匆匆的跑回殿内:“皇后娘娘,这人再打就要打死了!瞧着已经快断气儿了。”
可外面的施刑声却还在继续,一棍一棍的,好似敲在烂泥上。
皇后的脸色早已经阴沉至极,戴着护甲的手掐在凤椅的椅臂上,指节泛白。
那谢羡予让江雪君在她的凤仪宫受刑,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当日她让许婉若在凤仪宫受刑,他就让江雪君在凤仪宫受刑。
他哪里是在杖刑江雪君,他是在打她的脸!
皇后怒极,直接冲了出去,站在店门口厉喝一声:“都给本宫住手!”
正在用杖的两个小太监闻言停止了动作。
守在旁边的刘公公却笑呵呵的上前:“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骂道:“再打下去人都死了,你们是打算让这人死在凤仪宫,脏了本宫的寝殿吗?!”
江雪君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就这么被打死在她的寝殿里,这日后传出去,她真是脸都丢尽了!
她是一国之后,如何能受这样的羞辱!
刘公公依然笑着,丝毫不为所动:“皇后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们,奴才也都是按着皇命办事的,陛下亲自下的旨,让这江氏在凤仪宫受刑一百杖,以儆效尤,这才打了四十八杖,若是就这么停了,剩下的五十二杖,谁来补呢?”
刘公公说着,那双精明又刻薄的眼睛看一眼皇后:“总不能,皇后娘娘代劳吧?”
“你放肆!”皇后怒斥一声。
刘公公立马笑呵呵的赔不是:“是奴才失言了,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见怪,只是奴才这是奉陛下的命办事儿,也实在是心急,怕交不了差,耽误了功夫让陛下生气啊。”
皇后狠狠的瞪着这个老东西,他现在分明就没把她放眼里!
太子被废,如今还大案缠身,查出来失职事小,若是查出勾结叛军,意图谋逆,那可就全完了!
可偏偏,宣王的案子还被交到了谢羡予的手里。
等他审出来,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眼下局势已经明了,宫里宫外,这帮人风向变的极快,刘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前一日还在她跟前献殷勤,今日就上赶着落井下石了。
“娘娘,那奴才们就接着行刑了?”刘公公笑呵呵的问。
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拂袖就转身进了殿内。
刘公公轻哼一声,对着那两小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管死活,打足了一百杖才能完事儿了。”
“是!”
两小太监应了一声,举起刑杖继续行刑。
江雪君早已经没了声息,这一杖又一杖,是打给皇后看的。
外面沉闷的刑杖声还在继续,皇后气的直接扫掉了桌上的一整套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宫人们吓的连忙跪下,噤若寒蝉。
大宫女芍药胆战心惊的上前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江雪君左右也只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死了便死了。”
“本宫在意她的死活不成?!他们哪里是在打她?分明是打本宫的脸!”
皇后恨的面目狰狞:“如今宣王还未定罪,他们就敢如此嚣张,倘若宣王真的彻底翻不了身,齐王上位,今日江雪君的下场,来日只怕就是本宫的!”
“娘娘万金之躯,怎可能……”
皇后狠狠咬着牙,怎么不可能呢?齐王一个宫婢出身的卑贱皇子,她从未放眼里过,往日里宣王等皇子对他戏弄刻薄,她也从来坐视不管。
齐王日后真的登基,怎可能不报这个仇?
更别提齐王的背后的谢羡予,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可现在宣王已经落在了小谢大人的手里,这案子审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还是他说了算?”
皇后眼神阴狠:“你立刻派人去给镇南王送一封信,马上就是陛下寿诞,他也可借机返京了。”
“可镇南王……”芍药面色犹豫。
“都这个时候了,本宫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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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羡予和婉若回到谢府,却见谢相礼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
“大哥。”谢相礼快步上前。
谢羡予扶着婉若下车,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吗?”
谢相礼仔细的在他脸上看了一遍,好似没有看出什么神色变化来,或许,他没发现是他泄密的吗?
“方才出宫你们慢了一步,我有些不放心就在这等着。”
“没什么事。”
谢羡予扶着婉若回府,谢相礼又急忙追上去:“我当真没想到宣王竟如此胆大包天,还敢勾结叛军,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去讨好宣王。”
谢羡予脚步顿了顿,淡声道:“你也不知情。”
谢相礼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还怕大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