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周狐疑地看着她,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说话啊。”
“说什么?”
秦姝一板一眼地掰手指头给他数,“我的第一次谋划,你慢我三步。”谢行周第一次被诬陷。
“第二次谋划,你慢我一步。”扶摇阁地基。
“第三次谋划,你便能与我
同步了。”今日午时。
“哪一次不是与我有关?”
谢行周扔坐在榻上,欣赏女子难得一见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反问,“是啊,哪一次与你无关?”
“嗯?”秦姝扬眉,假装听不懂他的深意。
谢行周不打算给她机会装傻,“哪一次,不是殿下将我算计个彻底?臣的命好苦,好不容易能跟上公主的步伐,就被公主面对面踩着胡床的威胁。”
“那么,公主这次想要什么呢?”
“小将军,不管你信不信,本宫对你谢家日后能爬到什么位置,没兴趣。”秦姝敛了些神色,认真道,“但以我的判断,日后能接掌大宋武将第一交椅的,除了你不会再有他人,包括陈郡谢氏,也会是你的掌中物。”
“你虽有才,却并不通晓朝堂之道,如若你肯在我身边做事,不仅你谢家此刻危机可解,你也能真正的担起大任。”
“百害无利,就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秦姝越说越认同,言语中还有一些少年傲气,“这机会,外面抢都抢不着。”
谢行周眼角带笑地听完了全程,等她说完才道,“臣记得,那日雨夜,臣当时猜中了陛下对您的猜忌之心。”
“可见陛下对谢家、对您,都是无法全然放心的。”
“如若此刻当真做一幅联手之态,陛下会如何。”
秦姝脸上的傲然之色骤然凝在脸上。
她淡淡道,“我不一样。”
“臣当然知道陛下对公主不一样,臣只是真心觉得,此计会令公主身陷囹圄,如果是为了护着臣,那就太不值得。”谢行周稍稍前倾了些,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
“如果反倒害了你,还真不如臣今日在刑场上就认了罪。”
“不,不是这个不一样。”秦姝苦笑两声,这倒不是什么秘密,“是他捏着我的把柄,所以我不一样。”
谢行周一怔。
“所以我被猜忌,死不了。你被猜忌,活不了。”秦姝摊手,“我不逼你,你决断吧。”
谢行周目光柔和下来,“臣受公主之恩,理应报答。”
秦姝惊讶地抬抬眉毛,喃喃道,“这么容易。”
谢行周反问,“公主的家臣不少,听说能成为九层台之首也是极为不易的,臣突然想问,谁比较难收服?”
他就不信,就这样单脚踩着胡床,就能叫人乖乖臣服了?
朝上对长公主心怀敬佩、俯首帖耳的大臣,就是这么被威胁的?
他才不信。
这世上就没有比他好说话的人。
秦姝今日跪了不久,到了此时不免有些腿酸,满屋子找不到另一张没被踩过的小椅,只好去榻上坐着敲腿,根本没意会他话里的深意,“许青霄吧,叫他服气有些难度。”
谢行周眼睁睁看着这人毫无顾忌地与自己同坐一榻,虽担心有人闯进来会对她的名声有损,但也寻不到其他法子。稍稍往榻尾退了退,脑子也分辨不出她说了什么,只复述道,“啊...许大将军。”
“是啊。”秦姝突然抬头,“不对,你只是现在答应的痛快,之前本宫帮了你多少呢?还是你最麻烦,特别麻烦!”
秦姝眼里的眸光一闪一闪的,他看着她的模样便忍不住眼底升起温和的笑意,“殿下现在觉得臣麻烦了?臣日后说不定更麻烦,您现在后悔,说不定还来得及,否则万一哪天臣下惹了事,最后却是公主负责,公主到时候可别动气。”
秦姝蹙着眉,“想起来了,你还是要找当年的凶手。”
“还有扶摇阁的凶手。”谢行周补充,“甚至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秦姝叹了一声,心道你若是能忍一忍,忍到我出了京城,你爱怎么找就这么找,干我底事。
心情愉悦,嘴上也开始贫,“你找你的,到时候真闹出事儿了,陛下生气了,你就死。骁骑营就是我的了。”
谢行周真是开了眼了。
忍不住往前挪了挪,为了方便和她吵架,“你看看,你看看,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吧?公主自己承认了?也别光说他们在扶摇阁上动手脚,公主利用扶摇阁得到了多少?”
秦姝扬起小脸,“多少?”
“区区扶摇阁,却能让公主进可得右卫营,退可得骁骑营。”谢行周学着她方才掰着手指算数的模样,“守,可得六部最重要的工部大权。如此一来,扶摇阁虽然塌了,孙无忧失了张弛,谢家失了钱财,若臣猜的不错,您一会就要去和顾尚书谈一笔交易了。”
秦姝得意之色更甚,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要不怎么说我秦姝多谋善断呢,好好学着点儿,知道没?以后出门也不要说自己是陈郡谢氏,就说是我秦姝的学子,肯定保你无忧。”
谢行周气得直笑,少年恣意的神色重回脸上,被激得直接忘了腿上的伤,双手做掐状就要逗她,“秦姝的学子?嗯?那我以后可要叫你老师了啊殿下...”
秦姝见状就要逃,哪成想这人忽的痛呼一声,“嘶。”
第042章 不对劲
秦姝原本都跳下榻去了, 一听这人倒吸口气,赶紧又折返回来。抬手扶了他一把,不厚道地笑道, “少将军, 莫不是以为自己此刻还能横扫千军?”
谢行周单手撑在她的手腕处,借力稳了稳身形,抬眼就见她近在咫尺的调笑模样,不禁也勾起一抹笑来。
“臣能捡条命,就是殿下的赏赐了,怎么还敢奢求横扫千军的本领呢。”
“说什么鬼话,你最好一个月内能行动自如。”秦姝顺势让他躺下去一些,随后站起身来, 将被子扯过来给他盖好。
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当被子铺到上面, 铺到对方胸脯上的时候,秦姝的指尖忽地一顿。
不对劲,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怀揣着一丝希望缓缓抬头——那人紧蹙着眉, 眸中的认真不容忽视, 目光刚从她的指尖移到她的脸上。
她手指发烫, 脸上也发烫。
张了张嘴,舌头似乎有点打结, “我...我几乎日日要给听白拽被子的...”
确实是这样啊...要命,他这个眼神是不是要死。
给听白拽被子就是很顺手啊, 这不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就可以弄好了吗...这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东西吗?他可以别再看她了吗...
她抿着唇,一幅苦哈哈的如临大敌模样。
病人, 因为他是病人,而且他腿不方便,而且顺手。
对,这么简单,他应该能领会到的。
可他只盯着她,那目光幽深,灼得吓人。
秦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莫名感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她几乎是本能的觉得不妙,大事不妙...她迫不及待想走,抬脚就要去一旁的小小胡床上。
谢行周一伸手,轻松拉住她的长袖袖口,“你干嘛去?”
“嗯嗯?”秦姝面露难色,双手护着自己的大袖就要往回扯,“我哪都不去,你别...”
“别什么?”
“别...”秦姝嘴边的话吞了又吞,“别着凉,得好好盖被子。”
想好好盖被子,主要就是你得先松手。
“有公主在,臣应该没那个机会。”
“哦呵呵,你还真是...”她又拽了拽袖子,面上窘迫,手上也怕太使劲弄坏了裙子。
两人一室,到时候裙子又坏了,她就真的说不清了!
他轻飘飘扫了眼那小椅,手上偏不松,“那处脏了,公主千金之躯,坐在榻上不是很好吗?”
秦姝皮笑肉不笑,“是吗?我感觉也没那么好...”
谢行周胳膊又没有伤,力气大得很,再加上秦姝对衣裙的爱护非比寻常,一个使劲就被拽过去。
她腿比眼睛快,单膝抵在榻上,免得自己直接倒过去。
这一抵,秦姝
俯视,他仰视,她一下子就能享受俯视他的感觉。
这倒是稀罕。她定了定神,自身的上位者气势顿时将方才的小局促压了下去,粉唇轻启,清冷的嗓音带着挑衅,“拽公主衣袖?你厉害啊谢行周。”
“臣是行军之人,不拘小节惯了。”剑眉之下,那漆黑的瞳孔隐隐有暗流涌动,不经意地带了一丝成年男子的侵略感。
“不拘小节没关系,本宫治你个不敬之罪,去地牢里清醒清醒,自然就想起皇城之下是什么规矩了,对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单手撑起身子,“臣要背的罪,估计不少吧?公主算算,够在地牢住几天的,臣一次住个够。”
女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上下打量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好啊,但如若你一直住在这儿,该怎么算呢?”
谢行周的手不知何时从她的袖口移至手腕,隔着衣物也觉着那细腕不足一掌。他几乎是彻底坐起身来,甘愿仰视着那双清眸,只为了看到那双眸里,唯独映着他一人的景象。
他心情很好,“那就加倍。”
秦姝扫了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毫不畏惧地往前探了探,秀直的鼻梁就快抵上男子的鼻尖,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看来,少将军不必回家了。”
四目相对,成年男女之间,情愫不言而喻。
他有些舍不得说话。
倒是秦姝自打将那一抹窘迫压在心底之后,神思也清明了起来,“少将军,我叫你一个月恢复,可不是说笑的。”
谢行周洗耳恭听。
“到时你若是领不了兵,可不要怪我拿了你的权。”
“臣的虎符,随时等殿下来取。”男人答应的极为痛快。
秦姝得到满意的答案,刚要退开,却感觉手腕一紧,男人手上用力,“上战场是为将者的天职,只要殿下需要,即便臣还没恢复好,也没关系。”
她瞪了他一眼,吐出的话无情戳心,“无用的人,是没资格站在我前面替我卖命的。”
“臣这一生,还没有吃过败仗。”提到打仗,他身上隐隐显露着强势,“如若不然,臣不会在那个时间被召回京城。”
他说的没错,军功盖世的先帝都能对他那般赞赏,那定然是有赢人之处的。
秦姝睨着他,“知道了,你还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