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午膳都没用,一直睡到这日黄昏时候。她醒过来时,脑子都有些睡懵了,呆呆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发觉周遭的环境很是陌生。
不是在若水阁,也不是在茗玉轩,那她是在哪儿?
噢,他想起来了,她搬进了含宁殿了。
银蝉和绿蕊听见她醒来,进来服侍,除了她们二人,还有好些宫女,鱼贯而入,阵仗浩大。如今她是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多了许多。
“太子妃您醒了,晚膳您想吃些什么?”
姜雪容让银蝉给自己重新梳头更衣,她翻身下床,点了几道菜。含宁殿不愧是太子妃的住处,比茗玉轩不知道大出几倍,寝殿都大许多,她再含宁殿中走动参观,走得都累了。
她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轻锤了锤腿,忽地记起她那个小菜园子,问银蝉:“我那个菜园子呢?”
银蝉指了指一个方向,道:“殿下贴心地也迁过来了,您要去看看么?”
姜雪容点头,带着她们去看她的新菜园子。她新的菜园子是重新修筑的,比先前那个大很多,有专门的人负责照料。
见她过来,负责照料的宫女行礼:“见过太子妃。”
姜雪容有些心虚,原本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结果后来也没顾得上。不过转念又想,这也很寻常,她弄这个菜园子的本意是因为她不得宠,那不得宠的日子自然过得凄惨,所以才需要这种过法。但后来她得了宠,她的日子过得风光得很,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也就记不起来这个菜园子了。
人不都是这样么?能懒惰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至于现在,她其实也没那么需要它,或许有时候心血来潮想吃些什么,但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但是有它在,仿佛能让她有点底气。
就算以后真有失宠的那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雪容背过手,看了看那些菜,都被照顾得很好,她看向那照料的宫女,道:“你做得很好,本宫有赏。”
那宫女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姜雪容看过菜园子,便听得他们通传说太子殿下到。
她一转身,便看见萧明彻高大的身影穿过回廊。
未几,他身影停在姜雪容面前。
“醒了?睡得还好么?”
他语气悠哉,听得姜雪容心里又有点生气,他还好意思说,都是他的错。她看了眼萧明彻,萧明彻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跨进宫中。
姜雪容跟他一并坐下,她鼓起勇气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萧明彻:“嗯?什么事?”
姜雪容道:“你先前答应过我的,三日一次,还作数么?”
萧明彻一时未语,看着姜雪容笑道:“太子妃,我们才新婚,你便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觉得有点伤心。”
这怎么就是她提出的要求了?这难道不是从前他们说好的么?
她道:“我只是觉得很累嘛。”
萧明彻沉思片刻,与她商量:“如今咱们才新婚,可否过些时日再行讨论这件事?”
姜雪容觉得他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就好像她昨晚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一样,她妥协:“那也行吧。”
萧明彻见忽悠成功,赶紧转移话题:“晚膳吃什么?”
姜雪容便说到了晚膳上,分明昨夜才刚吃过他的亏,哄着她说最后一次,但睡了一觉,她又忘记了这教训。
故而新婚后的两个月里,萧明彻几乎夜夜都来她宫中折腾她,虽说此事她也有享乐,但架不住萧明彻实在精力太过旺盛,最后受累的只有她。
姜雪容闭着眼,一阵要命的欢愉过后,她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萧明彻抱着她,还未抽身。
寝殿内燃了好闻的香,丝丝缕缕钻进姜雪容鼻腔,她几乎要睡过去了,而后忽地感觉到体内的东西再次立了起来。
姜雪容:“……”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着萧明彻,准备再和他谈谈。
萧明彻搂着她,吻落在她下巴上,嗓音低哑:“容儿,新婚燕尔,这很寻常。”
姜雪容辩驳:“已经新婚两个月了。”可是他完全不会腻一样。
第111章
萧明彻吻住她的唇,道:“才两个月,尚算新婚燕尔。”
“可是……”姜雪容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萧明彻已然撬开她的唇舌,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种日日白天忙着正事夜里还要忙着伺候男人的日子一直过了半年,才在姜雪容的据理力争之下,和萧明彻达成了友好商议,从三日一次变作隔日一次。
这日姜雪容又起晚了,她打着呵欠,被银蝉拉起来梳妆,因着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在心里骂了一句萧明彻。
银蝉给她梳妆完,她乘坐步辇往栖梧宫去。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接受了姜雪容做自己儿媳妇这件事,这半年里,姜雪容虽有些怠懒的小毛病,但大事上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一个月前皇后生辰办了千秋宴,正是姜雪容负责操持,她便做得很好。
姜雪容恭敬请过安,皇后道不必多礼,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皇后眸光在姜雪容身上扫了一圈,瞥见她脖子上没遮掩干净的红痕,和眼下的乌青,心道这都半年了,彻儿对她的迷恋还是一点没消退,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成婚这么久,你们夫妻俩感情一点也没有淡。”
姜雪容注意到皇后的眼神,有些羞赧地垂下眸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久了,她们成婚也半年了,算上她做侍妾的日子,都一年多了,可萧明彻对这件事仿佛一点也不腻。他总是很有精力折腾她,甚至换着方法折腾她。
就譬如说这日,从栖梧宫回来后,萧明彻很晚才回来。他这些日子忙得很,早出晚归,也因此他折腾自己的次数少了些,从前一晚上三四次,现在好歹是一次两次了。但一次两次也挺累的,萧明彻的精力实在太好了。
萧明彻回来时面容憔悴,看起来很是劳累,姜雪容心里确实也有些心疼,但更多是松了口气,感觉到一种解脱,想着今晚总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她劝萧明彻道:“殿下今晚好好休息吧。”
萧明彻点头应着,结果沐浴完转头躺下,手又攀进她衣襟。
姜雪容按住他不规矩的手:“你不是累了么?”
萧明彻理直气壮:“是啊。”
姜雪容拧眉:“那你现在要干嘛?”
萧明彻道:“放松。”
“同容儿亲近,就是最好的放松。”
姜雪容:“……”
他是放松了,受累的只有自己?
姜雪容沉下脸道:“你若是日日都要做,那这太子妃我不想当了。”
萧明彻停下动作,凝眸看她,只好妥协,又同她讨价还价,最后变成两日一次。
为了防止萧明彻说话不算话,姜雪容直接不许他跟自己同床共枕。
她直接将人拦出去:“若是你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肯定会动手动脚的。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咱俩还是各睡各的吧。”
萧明彻:“……”
他还想再说什么,姜雪容直接打断:“你有意见的话,这太子妃你叫旁人来做吧。”
萧明彻:“…………”
姜雪容命人关上宫门,十分绝情地熄灯睡觉。萧明彻看着紧闭的宫门,只觉得这秋风甚是萧瑟。
一旁的长庆忍不住笑了声,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殿下这么吃瘪的模样。
萧明彻睨他一眼,长庆赶忙闭嘴。
萧明彻又看了眼含宁殿的方向,心道这姜雪容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简直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过身却又不禁失笑,这也很好,她从前一口一个殿下,跟他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拘束得很,如今不拘束了,说明她把自己当自己人了,甚好,甚好。
萧明彻回身上步舆,命他们回乾元殿。
长庆看着他还笑了,又摸不着头脑,殿下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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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又是一年春日,草长莺飞时节,万物复苏的好天气。但皇宫之中却笼罩着一片愁云,去岁冬,宣成帝一时兴起去赏梅作诗,诗兴大发时忘了时辰,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受了冻,回去之后便着了凉,病倒在榻。
原本太医诊治过后,说只是小病,养养就好,可不知怎么,偏偏没有起色,甚至愈发重了。一直病到了今年春。
宣成帝咳嗽得厉害,皇后在他身边亲自侍奉汤药,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他们夫妻风雨同舟多年,彼此都有感情在。
“陛下把药喝了,马上就能好起来了。”皇后难得带了一些哄小孩子的语气,喂宣成帝喝汤药。
宣成帝乖顺地喝了药,却仍是叹气,“梓童,你不要哄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兴许是大限将至了。”
皇后没接话,扶他起来坐着。
宣成帝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而后感慨起来:“朕这一生没什么遗憾,国家在朕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繁荣昌盛,没有什么动荡,朕很欣慰。朕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先祖。日后有彻儿接替朕的位置,想来会比朕做得更好,朕很安心。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为何这上苍就是不愿让朕有诗才呢?”
他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皇后听着他像交代遗言似的,心里泛出酸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陛下就知足吧,人总有些短处。”
宣成帝握住皇后的手,轻拍了拍,看着皇后的眼睛:“梓童,朕记得咱们大婚之时,曾许下白头偕老的誓约,如今朕恐怕要违背誓言了。”
皇后眼眶发红:“陛下说的哪里话?太医都说了,只是小毛病,会好的。”
宣成帝笑了笑:“不过朕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即便朕走了,你也能过得很好。何况彻儿也孝顺,日后定然会好好敬重你。朕也就放心了。”
姜雪容来时正巧听见二人说话,想了想,便没有进去打扰。
她与萧明彻已经成婚三载,三年的朝夕相伴,让她对萧明彻的感情更深了许多。萧明彻从前说得对,他这样优秀的人,在他身边没有人会不爱他。
姜雪容在廊下静静站着,抬眸望了眼明媚的日头,想起方才听见的宣成帝和皇后的话,不禁有些感伤。太医说,宣成帝情况不容乐观,恐怕时日无多。
生命的流逝总让人感到伤怀,姜雪容不禁想,倘若几十年后,她和萧明彻走到生命的尽头,回忆起来,应当也会很难过吧。
她甚至暗暗地期待着宣成帝能好起来,期待着奇迹降临。
她与萧明彻说起此事,“清之,你以后一定要晚点死,死在我后面,不然你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这么难过。”
萧明彻知道她是看见了父皇,他将人搂住,嗯了声:“我答应你,日后一定努力活得比你久。”
姜雪容在他怀里耷拉着脸,忽地又想,“等等,我要是死了你还活着,你不会再娶别人吧?”
萧明彻哭笑不得,都三年了,她总还是不肯信他只要她。
姜雪容自顾自说:“算了,反正到时候我也死了,都无所谓了。”
萧明彻道:“若是我比你活得久,我便祈求神灵,将寿命分给你,直到我们同日赴死。”
姜雪容抬头看他,有些感动,踮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年四月末,宣成帝油尽灯枯,驾崩于紫霄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