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眉与朱弦站在姜雪容二人前头。
薛如眉带了厚实的衣服,并不怕这秋风萧瑟,只是她心里却比秋风还萧瑟些。她回头去寻太子身影,远远地望了眼,又收回视线,垂落眸子无声叹息。
萧明彻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往那道视线的方向望了望,只看见姜雪容微缩着脖子,整个人躲在人群之中,乍一眼还瞧不见她。
他上前几步,行至姜雪容身侧,解了身上的披风搭在姜雪容身上。
他不知怎么,方才那一眼,记起她体内有寒症,不好受凉,不然下回来癸水又要腹痛。
带着男人体温的披风重重地笼下来,隔绝了萧瑟的秋风侵袭,阵阵雪里青松的香味霎时间将姜雪容包围。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抬头,对上萧明彻的眼。
“多谢殿下。”她道了一句,手指有些不灵活地把披风带子系上。
她确实冷,没必要作什么清高的姿态拒绝,何况她本来就是他的嫔妃,更没必要。
有了萧明彻的披风,姜雪容暖和不少,她直起腰来,往前张望。这段路在一处山崖之间,纵然有麻绳拉了护栏,但风一刮来,只觉得那护栏聊胜于无,绳子晃荡着,反而更添几分恐怖。
姜雪容视线往外飘了一圈,看见底下的陡峭险峻,不敢多停留一刻,便收了回来。
“怕?”萧明彻忽地开口。
在这萧瑟的秋风里,他的嗓音清冷,倒挺相称。
姜雪容并不否认,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感觉摔下去会粉身碎骨,应该很痛。”她说。
萧明彻拧眉:“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姜雪容哦了声,忙拍了拍自己嘴巴,意思是
方才的话都不作数。
她再抬眸,笑眼弯弯,奉承萧明彻:“有殿下在,嫔妾怎么会怕呢?”
萧明彻轻哼了声,未置可否。
开路的侍卫们稳稳当当地通过,山上偶有落石跌下,掉进陡峭的山崖。
轮到姜雪容与薛如眉她们往前走。
姜雪容不敢往旁边看,视线始终紧紧盯着前方,心里有些紧张,自然没注意到脚下,她脚下那一块山石有些松动,并不安全。
薛如眉看见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转念又想,倘若姜雪容走过去,站不稳跌落山崖,这又怪不得自己,只能怪她自己命数不好。而如果姜雪容出事,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不是么?
薛如眉咬了咬唇,终究没开口。
姜雪容走到那山石松动之处,她一踩上去,那一块山石便整个裂开,掉进山崖之间。姜雪容心下一惊,心提到嗓子眼时,感觉到腰上一阵力道收紧,将她卷到内侧。
她撞上一道坚实的胸膛,“看路。”
萧明彻语气有些严厉。
姜雪容点头:“对不起。”
萧明彻把她往里拉了拉,道:“明知道害怕,还不仔细看路。”
姜雪容脸色有些白,方才被那一下吓的。她看着萧明彻,有些呆呆的。
萧明彻看她这样,无奈叹气。
“走吧。”
姜雪容应声,要往前走,脚才落地,便觉一阵钻心的痛楚。
方才崴了脚。
萧明彻眉头又皱,在她面前蹲下,留下一道宽阔的背影:“上来。”
她这样子肯定走不了,可这地方不好停留耽误时间,她又是女子,是他的嫔妃,只有他能背她过去。
姜雪容愣了愣,慢慢趴在他背上,“多谢殿下,给您添麻烦了。”
萧明彻没答,背着她往前走。
萧明彻走得又快又稳,姜雪容趴在他背上,不知怎么想到了她爹姜平。
其实姜雪容对姜平的印象不算很深,和姜平的感情也不算深,邹若水得宠的时间不多,没有宠爱的时候她们母女俩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而她家里姐姐妹妹又多,姜平也记不起她。
但是小时候,有段时间她对姜平还挺依赖的。那一段时间正是邹若水得宠,姜平对姜雪容也就多了些宠爱,会带她玩,给她买玩具,甚至还会让她当马骑。
不知怎么,她这会儿趴在萧明彻背上,想起来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的背,和她爹爹的好像,都很宽厚温暖,给人一种安全感。
大抵是太有安全感了,姜雪容趴在萧明彻背上睡着了。
待走出那一段路,萧明彻才发觉背上的人竟然睡着了。
他一时有些语塞,她当真这么贪睡么?这都能睡着?
再往前一段,仍是山路,不过宽敞许多,马车也可以通行。底下人见太子殿下背着姜承徽,一时不知要不要开口。毕竟万一太子殿下就是想背着姜承徽呢?
萧明彻虽语塞,却也没把姜雪容放下来,一直到姜雪容自己睡醒。
姜雪容醒来时,睡眼惺忪,待意识到自己还在萧明彻背上,她吓了一跳。
“殿下,您放我下来吧……”她挣扎着从萧明彻背上跳下来。
萧明彻松开手,改为稳稳扶住她胳膊,似笑非笑道:“孤瞧着,你也没有觉得给孤添麻烦啊。”
姜雪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您的背脊太宽阔坚实,让我想到了我爹,所以一时睡着了……”
萧明彻眸中的似笑非笑更甚:“你爹?”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赶紧补救:“我不是说您老,只是觉得您……沉稳的气质和我爹有些像。”
萧明彻道:“可孤瞧着姜国公也不怎么沉稳。”
这倒也是,只不过姜雪容记忆中的那个瞬间,是沉稳厚重的父爱。
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矮身道:“请殿下恕罪。”
她脚都崴了,站都站不稳,还恕罪。萧明彻扶她起身,道:“罢了,你回马车上休息吧。”
姜雪容赶紧逃之夭夭。
待上了马车,又对上薛如眉厌恨的视线。薛如眉一路看见萧明彻背着姜雪容,又见她这会儿身上还披着萧明彻的披风,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她拈酸开口。
姜雪容答她的话:“我没有什么手段。”
薛如眉当然不信她这话,轻嗤了声,她那天在殿下房中便使了手段。
薛如眉说:“你不会一辈子都得意的。”
姜雪容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说罢,便歪过头继续睡觉了。
之后的日子,萧明彻那件披风便一直在姜雪容那儿,直到抵达京城。
回京那日,已然入冬。
萧瑟的寒风转为凛冽的北风,街巷上出来走动的人都变少了。
姜雪容搓了搓手,心里记挂着邹若水,心情有些激动。
马车缓缓行驶,进入皇城。
萧明彻与她们分头行动,她们回东宫,而萧明彻还要去向皇帝复命。此番萧明彻行事完美,既整顿了吏治,还了百姓一个公道,又处理了水患,一时间百姓们对这位太子的拥戴更胜一筹。
宣成帝很满意,对太子进行了嘉奖,又表示对于官场内这种不正之风还会借着整治。
与此同时,薛如眉与姜雪容回到东宫。
洛慧儿听闻他们回来的消息,早就等不及了。她从他们离开之后心里就一直很着急,姜雪容便也罢了,她生怕薛如眉出去一趟也获得了宠爱,那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最好是姜雪容丢了宠爱,薛如眉也不得宠。
洛慧儿等着她们,见她们步下马车时,薛如眉神色并不好看,便猜测出了结果。她对身边丫鬟说:“看姓薛的那样,就知道殿下肯定没有宠幸她,太好了。”
她又看姜雪容,见姜雪容神色欣喜,冷哼了声:“这贱人,这么高兴,看来这次出去殿下没少宠幸她!气死我了!”
姜雪容是为马上能见到邹若水欣喜,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了,从回程时就在期盼着。
她都已经半年没见邹若水了,特别特别想念她。
洛慧儿行至她们跟前,停在薛如眉身边,嘲讽道:“有些人费尽心思追着殿下出去,看来结果也不怎么样嘛。”
薛如眉脸色更难看,却还是得规矩行礼:“见过洛良娣。”
洛慧儿看她吃瘪,愈发觉得高兴,但目光触到姜雪容,笑容便消失了。
姜雪容也规矩行礼:“见过洛良娣。”
洛慧儿轻哼了声,拂袖而去。
姜雪容没心思管她反应,高高兴兴地回了茗玉轩,思索着待会儿便去问问殿下,她何时能见姨娘一面。
回到宫中,姜雪容先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姜雪容喟叹出声,倚着美人榻躺下。
眸光一转,瞥见了架子上那件萧明彻的玄色披风。洗过之后,再还给太子殿下吧,姜雪容想。
还未躺多久,便听得皇后娘娘差人来,传她与薛如眉去一趟栖梧宫。
皇后传召,她们自然不得推辞,一并到了栖梧宫。
皇后命人搬了两把凳子给她们坐,先问了问一路上发生的事,寒暄了几句,而后才问起她今日最想知道的事。
“好孩子,你们都辛苦了。不过,公事虽重要,私事也同样重要。此去数月,彻儿可有宠幸过你们二人?”
第47章
皇后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姜雪容与薛如眉到底年轻,被问得有些脸红。皇后看着她们羞怯的模样,笑道:“彻儿是储君,他的子嗣自然也关乎国家社稷,故而你们也不必太过羞涩,诚实回答本宫便是了。”
薛如眉暗暗垂下脑袋,她这一次跟着太子殿下出去这么久,却一次也没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宠幸,出行前的期待尽数落空。她轻声答话:“回皇后娘娘,嫔妾不争气,未能得殿下喜
爱……”
皇后听得薛如眉的话,脸上有些失望,而后视线转向姜雪容,她对这孩子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