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重新回到寝间,他在床边坐下,看了眼姜雪容,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吧,她大病初愈,兴许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姜雪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咬了咬唇,问道:“那天是殿下救了我么?”
萧明彻还未开口,银蝉端着新煎的药进来,笑嘻嘻接话:“是呢,良娣,那天奴婢都吓死了,赶紧去求殿下。殿下听完奴婢的话,二话没说就跟着奴婢去找您了,后来发现您在那池子里,殿下一下子就跳了下去,把您救上来了。”
嘿嘿,殿下对她们良娣可真是好。
银蝉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晾着,而后便低下头在一边候着。
姜雪容听着银蝉的话,不由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一般看向萧明彻。她没听错吧?殿下亲自跳下去救她上来?那么冷的池水……天哪,殿下真是个好人。
银蝉偷偷瞄了眼姜雪容,心道除了这一件事,她还有更劲爆的事想告诉自家良娣,殿下拿嘴给她喂药呢!
但殿下还在,她不敢说。
萧明彻没说话,姜雪容看着他好看的脸,忽然感觉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变得无比高大。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嫔妾无以为报。”她想了想,挣扎要下床,被萧明彻按下,“要不我给您嗑几个响头吧。”
这可是救命之恩,磕头不为过。
要是殿下再晚来一点,她现在就该在阎王殿里喝孟婆汤了,说不定再快一点都能重新投胎了。
萧明彻把她按下,微微蹙眉,语气带了几分严厉:“好生躺着,谁要你磕头?”
她这身子骨,还想折腾什么!
他瞧她一眼,道:“你是孤的嫔妃,便是孤的人,孤自当对你负责。救你是孤该做的事,不必要你这般感天动地。你若真是感动,想报答孤,日后好好将养身体,养好了身子,好好伺候孤便是了。”
姜雪容听了这话,更感动了,呜呜呜殿下真好。
她以后一定在侍寝这件事上努力一点,要不然,她也学她姨娘,日后侍寝的时候夸夸殿下吧。姨娘说她爹就很吃这套,每次听姨娘夸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想必同为男人,太子殿下也一定吃这套。
萧明彻看着她一副感动的模样,心有些发软。
她这么崇拜地看着自己,想必对他英勇救了她这件事很是感动吧。戏文里常写,女人对男人感动时,很容易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
她从前说对他的恩宠毫不在意,也不在意他是否和别人有什么,从现在之后,或许有些不同了?
萧明彻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身形一僵。
这种念头,未免太过柔情,太过肉麻。他竟然会想这种东西。
萧明彻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落在了矮几的那碗药上,他道:“把药喝了吧。”
姜雪容原本还沉浸在感动之中,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
她看了眼那药碗,道:“好像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吧。”
萧明彻只是想转移自己的念头,道了声:“那便等会儿喝。”
好在绿蕊及时进来,她捧着一碟饺子,给萧明彻请了安,而后看向姜雪容。
“姜良娣,饺子好了。”
姜雪容看着那皮薄馅大的饺子,眼前一亮。她伸手去拿筷子,萧明彻先她一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喂给她吃。
银蝉看着萧明彻的举动,不由偷笑。
姜雪容想到自己做的梦,低头咬下饺子,含糊不清道:“我先前做了个梦,梦里包了饺子想吃,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夹不起来。殿下就在我身边坐着,说命令我赶紧夹起一个饺子,不然就要罚我,我就更着急了。”
萧明彻听着她的胡言乱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孤怎么会因为你夹不起来一个饺子便罚你?孤几时有这么凶?”
姜雪容笑了笑,心说,他有时候确实就挺凶巴巴的,一脸严肃。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呀,她只会说:“所以那是个梦嘛。”
萧明彻却说:“孤听说梦一向是现实的反映,看来孤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姜雪容微微睁
大眼睛:“怎么会?梦一般都是反的。”
看她有些紧张,萧明彻说:“孤不过同你说玩笑话。”
姜雪容噢了声,垂下长长的睫羽,“饺子真好吃。”
她说罢,又叹气,“不过没有我姨娘做的好吃。”
萧明彻一时无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在宫里,她生母定然能来看看她。可偏偏她入了宫,诸多事身不由己,她姨娘兴许都不知道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大抵是他对姜雪容的心境变了,他的心情也变了。
他有些心疼姜雪容。
萧明彻开口:“若是你想见她,孤可以让她进宫陪你。”
姜雪容闻言面露喜色:“真的可以么?”
萧明彻点头:“自然。”
姜雪容咬了咬唇,眼神却又暗淡下去,算了,还是不要了。姨娘若是知晓,还要为她担心,等她好了再见她吧。
她又看萧明彻:“殿下,等我好了,也可以见她么?”
萧明彻嗯了声。
她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很是满足:“谢谢殿下。”
萧明彻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好似撞入一阵春风。他唇角微微上扬,又给她喂了一个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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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若水的确是无从知晓姜雪容的事,她不过是姜国公的妾室,自己母家又卑微。就连姜平,也不知晓此番姜雪容出了事。不过姜平是可以打听到,但并没有想起来打听一下。毕竟谁也想不到,会在除夕这样的日子出这样坏的事。
除夕那天夜里,姜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府里几房姨娘都在。只是哪怕是除夕这样的日子,也难以太平地吃完一顿饭。
邹若水已然不想哄姜平,渐渐有些失宠,上回得知姜雪容受宠后,姜平对邹若水又宠爱了几日,但还是淡了下去。
如今府里受宠的,是姜平新纳的一位林姨娘。
这林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进府之前是花月楼里一个唱曲儿的姑娘,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到底出身差得很。她们那些姨娘不管怎么说,好歹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哪里像这位林姨娘一般。
因而一时之间,竟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难得都一致对准了这位林姨娘。
不过邹若水对此一向不掺和,她只安静吃着东西,不知怎么,心里头莫名一阵发慌。
母女连心,她自然想到了姜雪容,有些担心是不是姜雪容出了什么事。
她心慌了一天,待到大年初二,终于忍不住去找姜平,想让姜平打听打听姜雪容最近怎么样。
还没见着姜平,先遇上了姜月华。
姜月华虚行了个礼,忽地道:“听闻四妹妹不知得罪了谁,除夕那天夜里,被人给害了。”
姜月华故意说给邹若水听。
她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近来她同另一位公子哥儿打得火热,正巧那人的姑母就是皇帝的文妃,那天除夕家宴也在。姜月华听得消息,几乎要拍手叫好。
她和姜雪容关系算不得差,也算不得好,但就是看不得姜雪容过得比自己好。先前她自己鸡飞蛋打,没攀上王爷,又丢了沈泽,偏那会儿姜雪容受宠,她心里便愈发不快。
得知姜雪容被人害了,姜月华心里有几分快意。
看吧,就算她得了宠又如何?以她那脑子,在宫墙之内生活,又能讨得什么好?
邹若水脸色一变,去找姜平求证。
姜平听说了这消息,也吓了一跳。姜雪容毕竟是他的女儿,如今又能给他带来荣耀,他当然不愿意姜雪容出事。
姜平当即托人给太子递消息,询问此事。
萧明彻收到姜平的消息,有些意外,又想到姜雪容想念家人,便宣姜平带邹若水进了一趟宫。
第68章
听闻此事,孙氏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姜雪容虽说不是她亲生,也不是自幼不是长在她身边,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姜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夫人,是姜雪容名义上的嫡母。可太子却只叫姜国公带着邹若水入宫,这不是简直在落自己面子么?
而太子如此落自己面子,都是为了那个姜雪容,即便太子再好,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为了宠爱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会做这种不够体面的事。孙氏想到此处,不禁又有几分愤恨,她想到了姜思娴从前为太子那般神魂颠倒,不管怎么说,就算太子不喜欢她的思娴,也应当要感念一些她的感情。可太子这么做,简直一点也不感念思娴对他的情,孙氏一想,不由得有几分怨恨太子。
也怨恨姜平。太子不说,姜平难道不知道她才是正妻么?可姜平偏偏也不提,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带着邹若水进了宫。
说到底,他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孙氏坐在窗沿下,有些愤愤的神色。姜思娴瞧见了,也明白缘由,只是垂下眸子,并不多说什么。
姜思娴渐渐认了命,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嫁给太子,太子也不喜欢她,所以不再执着,在那些门当户对的公子哥里挑一个最合适的,预备接受一个普通的婚姻。纵然如此,她心里却仍是有那么几分不死心,自虐一般,问人打听那天夜里的情况。
听闻太子殿下亲自跳进冰冷的池水里把人救上来,又听说太子殿下那天晚上守了姜雪容一晚上。字字句句,都听得姜思娴心里钝钝地发疼。
她从前最瞧不上姜雪容,认为她一无是处,可现在,竟也生出那么些许的羡慕。
姜思娴想到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她希望太子殿下也能体会到她这般难过的心情。现在太子殿下好像是从那清冷的雪山之巅走下来了,他为了姜雪容也变得有血有肉有情了,她又觉得这样不好,倒宁愿他一直那般冷冷的,好歹谁都得不到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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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若水坐在姜平身侧,面上尽是担忧,姜平还能笑出来,他尽管也对姜雪容有几分担心和心疼,但同时夹杂着太子对他女儿恩宠的荣耀。这种荣耀邹若水一分也体会不到,她只担心自己的女儿,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多么可怜。
马车缓缓驶入皇城,不久之后,停了下来。邹若水跟在姜平身侧,进了东宫,二人要先去给萧明彻请安。
进了乾元殿,两人双双行礼,“臣携邹氏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扶姜平起身,道了声免礼。
姜平笑说:“多谢殿下恩宠,才能让臣见姜良娣。”
萧明彻体面地笑了笑,而后让洪冬带他们去茗玉轩。近来朝中官员都在休假,萧明彻自然也没什么事做,索性跟着他们一道来了茗玉轩。
姜雪容虽说是醒了,但身子骨还是孱弱,多数时候只能躺在床榻上,稍微下床走几步就要气喘咳嗽。她自己嫌难受,也就懒得走动了。只是那些药一碗接一碗地喝,苦得她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但这回不比从前,差一点她都要见阎王了,姜雪容还贪生,不想死,难得乖顺地肯喝药。
她捧着药碗,皱着眉头捏起鼻子咕嘟嘟地灌下去,一松开鼻子那股难闻的喂药就往上窜,几乎要窜上她的天灵盖似的。姜雪容忙不迭放下药碗,从一边拿了两三个蜜饯塞进嘴里,又猛喝了两杯水。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靠着枕头半躺着,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往外冒昨天殿下走了之后,银蝉兴奋地与她说起,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殿下亲自来给她喂药的事。
“奴婢试着许多法子,都喂不进去,急死了,结果殿下一来,就喂进去了。良娣可知道殿下是怎么喂的?”银蝉双眼放光,又带几分促狭。
姜雪容顺势问:“怎么喂的?难不成殿下手劲大,把我下巴抠开喂进去的?”
银蝉瞥她一眼,指了指她的嘴巴,又笑起来:“殿下用嘴喂的!”
姜雪容被她这话惊到,眉头都竖起来,“你亲眼瞧见了?不能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