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感情还有许多的正事要做,不该为了此事在这里凭白浪费时间。
萧明彻如此想着,脸上生气的神情褪了下去,又是素日里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又说了一遍:“孤并未生气,回乾元殿吧。”
待回到乾元殿后,萧明彻便把自己投身进了政务之中,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曾留给姜雪容。纵然如此,还是有那么几个时刻,她的名字突然跳入他的脑海,扰乱他的思绪。
萧明彻心道,她真是太过分,一面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一面还不肯给他片刻的安生。
他捏了捏眉心,又看起文书来。
但到底因为想到她而心思波澜。
她今日来癸水,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日子,似乎倒的确是该来了。他不该一时生气把胡太医赶走,好歹该为她把把脉,省得她痛起来又是一张脸苍白难看。
灯火惶惶,映出窗牖外枯树的影子,冬日渐渐过去,春日要来了。萧明彻收回视线,又想,她自己不舒服,还能苦着自己?自然会去请太医瞧的,又何必他在这里操心。
她也未必稀罕他的操心,她都想方设法地赶他走了。
萧明彻对着满室的凄清冷哼了声,继而看起手中的文书来。
这一夜,忙碌到眼皮实在撑不住,萧明彻才罢休。他从白玉桌案前起身,唤人备热水沐浴过后,便躺下入睡。
原本已经困意非常,可真躺下了,却又清醒了些。
萧明彻睁开眼,她为什么非要赶他走呢?甚至于,愿意对他说一些甜言蜜语?就这么不想多见到他么?
萧明彻抿了抿唇,又有几分烦闷。
她到底为何如此讨厌自己?
萧明彻再次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纵然如此,第二日下了朝后,萧明彻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楚当风。
“你近来过得如何?”萧明彻问楚当风。
楚当风诧异地看了眼萧明彻,答他的话:“挺好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明彻故意找他寒暄,显然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但是他还这么七拐八拐地不肯直说,这可就妙了。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直言:“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萧明彻轻咳一声,“的确有些事。”
楚当风挑眉,静静等着他开口。
二人一路往东宫走,道上颇为寂静,没什么人经过,萧明彻连长庆也支开,这才终于开口:“孤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你的意见。”
楚当风舔了舔嘴唇,笑说:“殿下还能有不懂的事要请教我?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床笫之事吧?”
萧明彻眸色冷了冷,示意他正经些。楚当风收了声,又笑起来,拿腔作调:“到底什么事啊?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萧明彻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向不远处的红墙绿瓦,道:“孤有一位友人,你不认识,他有一些情感问题,昨日同孤说起。他有一位侧室,十分宠爱且喜欢,原本也没什么,但忽然有一日,他这侧室连着一个月都不愿意让他进门,找各种由头不许他留下,譬如说头痛腰痛癸水之类。孤这位友人呢,才德兼备,人品极好,自然心疼侧室身体,便特意请了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来给侧室诊治,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侧室一直在骗他,她压根就没有什么身子不舒服,一切都是她不愿留下他的借口。孤这位友人便十分生气,向这位侧室表白了情意。他本以为侧室应当与自己情投意合,结果那侧室听罢,竟毫无反应。孤这友人心情郁闷,所以来找孤倾诉。只是孤在感情之事上也不擅长,故而今日特来问问你的意见。”
楚当风听得好笑,萧明彻能有什么他不认识的友人?分明就是借友代己,维护自己的面子。
楚当风想忍住的,但实在忍不住嘴角的上扬,捧腹大笑:“不是,殿下,您向姜侧妃表白了?还被拒绝了?哈哈哈哈哈。”
萧明彻面色一沉,纠正他的话:“是孤的一位友人,不是孤。”
楚当风笑到倚着旁边的宫墙缓了缓,才终于止住了笑,道:“好,是您的一位我不认识的友人。不知道他想请教什么问题?是姜侧妃……啊不,他的侧室为何拒绝他的表白?还是他的侧室为何连着一个月都找借口推辞他留下来?”
萧明彻道:“也不算拒绝,只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楚当风道:“那不就是拒绝咯?”
萧明彻沉默片刻,“所以为何?”
楚当风道:“不喜欢咯,还能为何。”
萧明彻拧眉:“为何不喜欢?孤这位友人很出色,很多女子倾慕于他。”
楚当风憋着笑:“那怎么了?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出色就一定被姑娘家喜欢的。”
萧明彻再次默然不语许久,“那该如何是好?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这话听起来竟有那么一丝灰心与茫然,萧明彻一向相信人定胜天几个字,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做,愿意付出努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可方才听楚当风一番话,好像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办法努力。何况他也的确努力过,可似乎的确没任何改变。
楚当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一时又觉好笑,萧明彻竟也有一天为感情的事苦恼。
楚当风摇了摇头,轻拍萧明彻的肩道:“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道:“殿下还是仔细将那位友人当时如何与人表白的情意说与我听,我才好给出意见。”
萧明彻便
将事情原委说了,楚当风听罢,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殿下对姜侧妃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呢?是对一个宠妃的喜欢,还是旁的?”
萧明彻不解:“有何区别?”
楚当风解释说:“自然有些区别,您瞧陛下,他也有许多宠妃,对宠妃的喜欢,自然是一时的,会有不喜欢的那日。这对帝王来说很寻常。您是储君,是未来的国君,那在姜侧妃看来,自然也是如此。您的喜欢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君恩如流水,那她又能如何回应您呢?”
“依我看啊,她不回应您,反而是好事。倘若她笑着接受了您的喜欢,反而说明她接受您的喜欢就是这般不长久的,可她未曾回应,便说明她或许心里对于感情的态度,仍是寻常女子期盼长长久久的态度,而非这后宫里一朵短暂开的花。您明白这区别么?归根结底还得看您。”
萧明彻似懂非懂,又狐疑看了眼楚当风:“你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怎的听来如此有见解?”
楚当风道:“我可是在万花丛中过的人,哪里能不了解女人?”
萧明彻垂眸,又听楚当风道:“您应当先想清楚您自己的喜欢。倘若您日后也打算同陛下这般三宫六院,那姜侧妃自然对您的喜欢也难以回应,她或许想要的,是长长久久一心人的感情。”
萧明彻若有所思,“多谢。”
楚当风摆摆手:“不客气,哦对了,您没有我不认识的友人。”
楚当风说罢,便转身走远了。
萧明彻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他方才的话,他的喜欢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这很难回答,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他并不想向父皇那般三宫六院。他原本只是讨厌女人与政治之间的牵扯,也嫌女人多了麻烦。可现在想想,他虽然选了四个嫔妃入宫,可自始至终,也只有姜雪容一个人。
第92章
萧明彻没有明确的答案,自然也不预备去见姜雪容。
只是他不去见她,可他昨日那般气冲冲从她宫里出来,就连长庆都瞧了出来,即便她对他没有分毫感情,那作为他的侧妃,也该来哄一哄他吧。
也不见她来。
她倒是一贯如此,上回也这样,似乎连他的恩宠也不在意。那她到底在意什么呢?
姜雪容当下只在意她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事。
她捧着手炉,捂着肚子,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仿佛一条蜷曲的虫子。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半的活魂似的,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喘。
银蝉在一旁伺候着,忙上忙下的,把先前胡太医开的药煎了,喂姜雪容喝下。姜雪容喝过药之后,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但还是痛得她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银蝉扶她躺回去,道:“您别担心,绿蕊已经去请胡太医了,想必胡太医马上就到了。”
话音才落,绿蕊便带着胡太医回来。
胡太医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分明上午来的时候,殿下还说姜侧妃身子好得很,把他赶走了,这会儿姜侧妃宫里的人又匆匆把他叫来,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胡太医放下药箱,当即替姜雪容搭脉诊治。银蝉在一旁开口:“胡太医,我们侧妃这毛病怎的更严重了?先前调养了些日子,已经好了些了,这回竟比先前还痛得更厉害了。”
胡太医自然知道缘由,那天除夕夜里姜侧妃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许久,伤了身子,自然更严重了。但太子殿下吩咐过,此事不能让侧妃知晓,他也不敢说漏嘴,只好道:“臣为姜侧妃针灸止痛。”
姜雪容听得能止痛,终于抬眸看了眼胡太医。
针灸的效果比喝药来得快,没一会儿,姜雪容便感觉小腹的绞痛缓和许多,虽说仍有些痛楚,但已然是可以忍受的范畴。姜雪容便趁着这机会,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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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萧明彻前往栖梧宫给皇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明彻躬身行礼。
皇后笑着招呼他近身坐下,道:“咱们母子俩许久没一起出去走走了,今日你陪母后去御花园走走吧。”
萧明彻应下,与皇后一道往御花园去。
这时节御花园的花还未开,并没什么好观赏的,皇后道:“马上春日便来了,你瞧有些花枝都发芽了。”
萧明彻道:“是啊,春日将至,万物复苏。”
萧明彻陪着皇后走了一会儿,皇后道走累了,要去八角亭中休息,萧明彻自然陪着。方才跨进八角亭,萧明彻便看见了程沅的身影。
程沅福身给二人请安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来,来本宫身边坐。”
萧明彻瞥了眼程沅与皇后,已然知道皇后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要来御花园走走了,合着是为了让他和程沅见面。
萧明彻默然不语,只在一边站着。
皇后看他一眼,道:“彻儿,你也坐。”
萧明彻正欲道:“既然母后有程姑娘相伴,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抢先一步开了口:“本宫方才走了会儿,有些乏了,想回宫歇歇。哎呀,真是不巧啊,沅儿,本宫让你来陪本宫,结果本宫倒要先失约了。”
她看了眼萧明彻,笑说:“不如这样,彻儿,你替本宫陪沅儿坐坐,说说话,可不许怠慢了人家。”
皇后说罢,起身便走,从萧明彻身边经过时,小声警告:“你可不许把人家姑娘家扔在这儿,听见没有?”
萧明彻有些无奈,余光目送皇后背影远去,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程沅。
程沅有些尴尬,只好莞尔一笑,道:“其实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相陪,是臣女之幸。若是殿下有事,可以先走,不用陪臣女的。”
她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虽说她也倾心于殿下,可看殿下的意思,显然没有那个心思。皇后娘娘这般硬生生撮合,反倒惹得两个人尴尬。
萧明彻道:“无妨,既然母后让孤陪程姑娘坐会儿,孤便陪程姑娘坐一坐吧。”
程沅见他愿意留下来,心头萦绕一层淡淡的欢喜,勾了勾唇角,“多谢殿下。”
萧明彻目光落在程沅身上,程沅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和姜雪容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母后的想法,母后想让程沅给他做太子妃。
倘若只按照一个太子妃的标准来看,程沅确实当得起,她若是嫁给自己,那必然会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会替他打理好一切,不会让他有什么后顾之忧。这按理说,也是能够省去他麻烦的一种办法。
但是,不知为何,萧明彻对娶程沅这件事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