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借着沈翊的力起身,抬头对着沈翊笑了笑,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她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瑞王妃的眼眸,愣了一下。
第068章 金猪
才对视上, 瑞王妃的视线很快就移开,闻姝还当是错觉。
“看什么呢?”沈翊顺着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片人影。
“没, 入座吧。”闻姝垂眸, 与沈翊坐到案桌后。
歌舞开席,宫女鱼贯而入, 呈上膳食,大多是些凉菜, 宫宴看似隆重,实则味道算不得好,毕竟数目众多,再热的菜, 这样冷的天气,从膳食局端上来也凉得差不多了。
来之前,两人就在王府吃了点东西, 宫宴上, 主要是饮酒作乐, 互相恭贺新禧。
不知瑞王是不是被禁足关得迟钝了, 宫宴上竟不见他左右逢源, 只一味坐着喝闷酒,见他这样, 也少有皇亲国戚来往敬酒。
沈翊和闻姝先给皇上皇后太后敬酒,就去了拜会宁国长公主,除此之外, 也没什么人需要特意去敬酒, 两人坐着,倒是有不少人主动上前来敬酒。
都说风水轮流转, 一家失势就有一家得势,燕王和瑞王就是如此,此消彼长,荣郡王虽也参与朝政,仍旧无人问津。
“王爷,真不去给宁国长公主敬酒吗?”瑞王妃眼看着燕王案前热闹,有些坐不住。
“她已是燕王妃的义母,还有什么拉拢的必要吗?”瑞王仰头又饮尽了一杯酒,身旁候着的宫女连忙斟满。
去年除夕,魏家如日中天,瑞王可谓是众星拱月,他的桌前围得水泄不通,敬酒都得抢着来,而燕王才回归皇室,虽被册为亲王,皇上看着也没多重视,那时的燕王也还低调着,更像荣郡王一脉,不叫人忌惮。
谁知道不过一年光景,早已云泥之别,若不是亲眼所见,瑞王都不敢相信这番变化,若不是求了魏太后,他今年过年就得禁足在王府,还不知道要被皇亲国戚如何议论呢。
可即便被放出来了,瑞王也没了去年的精神气,受多了打击,总觉得没意思。
但瑞王妃并不这样想,“王爷,好歹是宫宴,总得做做样子,您只是一时失意,万万不能就此放弃。”
魏家把宝全数压在了瑞王头上,瑞王妃的出生时辰都是应着瑞王的生辰八字用催产药算来的,只为求一个天作之合,凤命在身,可见魏家的野心。
瑞王妃生来就被魏家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培养,见不得瑞王这般意志消沉的样子,毕竟她若想做皇后,还得瑞王争气。
虽她没有生下嫡子,可只要有魏家为依靠,她仍旧可以成为中宫之主。
瑞王攥紧了酒杯,瞥了眼燕王桌前觥筹交错,越来越后槽牙,不得不起身,“走吧。”
瑞王妃说得对,他不能就此放弃,他还有魏家,魏太后,魏皇后,还不到绝的时候。
沈翊眼见瑞王有了动作,便带着闻姝上前给瑞王敬酒,“臣弟敬皇兄,皇兄新岁顺心。”
瑞王皮笑肉不笑的和沈翊碰了下杯,“二弟有心,只要二弟顺心,本王也就顺心了。”
顺心,只要有燕王在,他永远也没法顺心。
“臣弟好得很,皇兄大可放心,”沈翊大方地拍了拍瑞王的肩,“我知道大哥那一箭是巧合,绝非故意害我,我相信大哥。”
瑞王肩上一沉,扯了扯冷漠的嘴角,他都被禁足这么久了,还来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当初怎么不见燕王向父皇为他求情?
沈翊好似知道瑞王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句,“真是对不住皇兄,受伤之后我就意识不清,等醒来父皇已经罚了皇兄,君无戏言,皇命难违,害皇兄禁足,臣弟实在是愧疚啊。”
这话说出来,瑞王的脸彻底黑了,“二弟还真是大度。”
瑞王生怕燕王再多说几句他要气死,连忙推脱了几句,带着瑞王妃走了。
闻姝忍俊不禁,抿了抿嘴角的笑意,“你再气他,他得把房顶掀了。”
“我哪气他了?我这不是在关心他。”沈翊薄唇勾着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虚与委蛇,谁不会。”
从前瑞王怎么对他的,他往后就怎么对瑞王。
宫宴即将结束时,顺安帝照例赏了新岁礼,不知皇上是不是故意的,从中赏赐最重的,不是瑞王这个大皇子,而是燕王,两人同是亲王,原本按照长幼,瑞王要多一些赏赐,去年就是这样。
但今年,皇上根本没顾忌规矩,给燕王的赏赐特别丰厚,魏皇后的脸色当场就冷了下去,连魏太后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皇上新岁的赏赐,一面是按照品级秩序等规矩来,一面就是按照帝王的心意,谁赏得多,旁人自然看得出谁受皇上看重。
明日赏赐一传开,谁都晓得燕王更得皇上看重,瑞王这个禁足,解了还不如没解呢,他没解禁足,还能以尚在禁足期间不宜重赏为借口,可解了禁足,赏赐落在燕王之后,就是明晃晃地打脸。
“皇上这是不满太后干涉瑞王禁足之事,故意给太后脸色看。”回王府的马车上,沈翊把赏赐的礼单递给闻姝。
闻姝翻看着厚厚的礼单,“看得出来,自从你入朝听政之后,皇上对魏家的容忍就越来越低了。”
这些年,顺安帝一味隐忍,就是为了等沈翊入朝和瑞王相抗衡吧,毕竟荣郡王不足以和瑞王相争,顺安帝也需要一枚光明正大的棋子。
沈翊颔首,“皇上对太后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极限。”
闻姝抿唇,合上礼单看他,“那咱们需要准备什么吗?”
要是想杜绝太后干涉,只能让太后崩逝,太后一旦崩逝,大周上下都要动荡,这是国丧。
“暂时不急,才过完年,再等等。”沈翊微微蹙眉,他和顺安帝都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两人回到王府已近子时,闻姝喝了不少酒水,脸颊有些热,沐浴更衣之后喝了杯热牛乳解酒,站在廊下吹风散热。
才回到兰苑不久,天上又飘飘摇摇地下起了雪,看这劲头,得下到明日。
沈翊从长廊那头走了过来,“站外边吹风不冷吗?”
闻姝摇头,“凌盛找你何事?除夕还不叫凌盛歇息,跟着你这个主子,一年到头的忙。”
“侯爷给你写了家书。”沈翊笑着走近,晃了晃手上的信封,“我用惯了凌盛,还真担心他以后成家我不习惯。”
“你这话仔细被凌盛听见。”闻姝踮脚抢过沈翊手上的信,屋外有些暗,她一边拆信,一边进了屋,今晚除夕,月露等人都去歇息,值夜的丫鬟上了茶水就退下了,屋内没旁人。
“说了什么?”沈翊坐下来,倒了杯热茶捧在掌心。
闻姝弯唇,“说我做的大氅很暖和,还有……父亲让我关照一下姚姨娘。”
沈翊与她对视一眼,“看来闻璟很得侯爷的心,打算扶持他了。”
永平侯隔段时间就会写一封家书,闻姝有空也会让人捎东西去边境,这是父亲第一次叫她关照谁,可见父亲对章氏有多不满。
“希望八弟能上点心吧,永平侯府总要有人撑起来。”比起闻琛闻琅,闻姝还真希望闻璟能争气,起码和她没有纠葛。
“侯爷也给我写了一封信,”沈翊从怀中抽出两封信,“这封是楚国皇宫的探子传来的。”
闻姝吃了一惊,“楚国皇宫你都有探子?这么厉害!”
她顿时想起了母亲身上的毒,兰嬷嬷说是来自楚国皇室。
沈翊轻笑,“楚国守卫最森严的并不是皇宫,而是摄政王府。”
“摄政王?”闻姝长久待在侯府,成亲之前连大周皇室的关系都不大晓得,就更不清楚楚国之事。
“嗯。”沈翊拆开信封递给闻姝看,和她解释:“魏家虽妄图只手遮天,但对皇上还算尊敬,只是扶持皇子上位,可楚国摄政王是真的反了楚皇,如今楚国摄政王当政,楚皇只是傀儡,连上朝都轮不着他,百官也是直接向摄政王回禀朝政,楚皇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摄政王都做到这份上了,怎么不自己当皇帝?”闻姝听得津津有味,连信封都没功夫看,怕是魏家也想效仿楚国摄政王吧,但却没这份命。
沈翊摇头,“不知,他如今和皇帝也没差,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看闻姝听得津津有味,沈翊便多说了几句,“摄政王为人狠绝,曾用十分血腥的手段镇压不从他的皇亲国戚与官员,楚国皇室血流三天不止,自此楚国上下都极其畏惧他,听闻摄政王无妻无子,半生孤家寡人。”
“他多大了?竟会无妻无子。”身居高位,是楚国名副其实的摄政王,就是三宫六院也无人置喙吧,身侧竟然空置,令人好奇不已。
“与侯爷差不多大,二十年前的洛河之战,侯爷曾与他交过手,败给了他,险些命丧洛河。”对于这位摄政王,沈翊也有几分兴趣,“据传是位武将奇才,二十年前的洛河之战,本是大周永平侯占了上风,但摄政王一上场,就扭转战局,楚国反败为胜。”
闻姝倒抽了口凉气,“那父亲会不会有危险?”
不怕有权势之人,就怕有权的人还有头脑,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你看信。”沈翊手指点了点闻姝手中的信封。
闻姝这才低头,先打开永平侯的信,写的是边境局势,近来楚国十分安分,没起什么纷争,让她稍稍安心。
另一封探子的信写得十分简洁,闻姝眨了眨眼,“信上说楚国要议和,还想与大周联姻。”
“总觉得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闻姝舔了舔唇角。
“聪明,”沈翊笑,“议和联姻是假,质子是真,想必联姻不久,楚国就要开战了。”
闻姝垂眸想了想,“楚国联姻的是皇子,那大周就得出公主,再不济也得是皇亲国戚或是有爵位的女子,皇上只有两位公主,乐明公主与信国公主,皇后绝舍不得让信国公主去联姻,所以只能是乐明公主做这个牺牲品。”
沈翊把信封从闻姝手中收了回来,打开灯罩,点燃信纸,“不错,若是联姻,乐明公主是最好的选择,皇上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有办法帮帮乐明公主吗?联姻的消息应当还没传开吧?”闻姝记得乐明公主之前帮过她,既然知道联姻是政治的牺牲品,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沈翊把点燃的信纸扔进了唾壶,“议和之事楚国尚在商议,传到定都,也得有个小十日,乐明公主只要在此之前把亲事定了,就轮不着她。”
“这样有些仓促啊,不知她可有中意的人家。”闻姝在脑海中细数了一番定都适宜尚公主的士族公子,还真没几个。
“明日入宫,你寻个机会和她说,看她怎么想的,要是和合适的人选,我帮着促成,仓促总好过死在异国他乡。”以楚国摄政王的手段,乐明要是嫁过去,八成就是楚国祭旗的血。
“说的也是,可乐明定亲,魏皇后也不会舍得信国公主联姻,不知要牺牲哪家姑娘。”闻姝眉宇间拢着些愁绪,无论是谁去,一想到结局,难免有些伤怀。
从不被允许干政的女子,却要承受两国相交的怒火,实在是太过不公。
“届时再看,要是能把信国公主送去联姻也省事。”沈翊自然不会对魏皇后的女儿有半分怜惜,哪怕那人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咚咚,”屋外有丫鬟敲门,“王爷,王妃,饺子好了。”
“进来。”闻姝起身,把两封永平侯写的信一道收好,放进了匣子里。
丫鬟端来新鲜出炉的饺子还有配菜,放下后行礼退下。
“原本想和兰嬷嬷一道吃饺子守岁,可嬷嬷熬不住,早早睡去,只能咱们两个吃了。”闻姝再度坐了下来。
还是半下午吃了点东西,晚上宫宴没吃两口,闻姝早就饿了。
“别吃太多,要早点睡,明日一早就得起床。”明日天不亮就要入宫给皇上皇后太后请安,中午是岁旦宫宴,折腾一番得傍晚才能出宫。
“知道,你吃这个醋,好香,蘸饺子好吃极了。”闻姝把那碟子醋汁放到沈翊跟前。
沈翊看着她用饺子把自己塞得腮帮子鼓起,像贪吃的小猫,忍不住眉眼间的笑意,“慢点吃。”
两人吃完饺子就差不多到了新岁,外边响起了焰火声,天气冷,闻姝懒得去放焰火,沈翊就派人在院子里放,她等着看就成。
“真好看。”闻姝想起了去年沈翊带她去放焰火,“四哥,有你真好。”
从去年到今年,闻姝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嫁给四哥也数次涉险,命悬一线,但她不后悔。
沈翊紧紧地握住闻姝的手,“明年咱们也得一块过年,往年岁岁年年,都要一起。”
“好呀。”闻姝另一只手从袖口伸出来,眨巴着眼望向沈翊,“四哥,新年万事大吉!”
沈翊十分上道,捏了捏闻姝的雪腮,从怀中掏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小金猪递给她,“亥年顺遂。”
“呀,活灵活现的小猪。”闻姝挣开沈翊的手,双手捧着掌心两指大小的金色小猪仔端详。
“像你。”沈翊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