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缩进沈翊怀中,现在天气冷,她就喜欢靠着沈翊睡。
沈翊伸手搂着她,盖好被子,偌大的罗汉床,两人就占据了不到一半的位置。
闻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要是信国公主不去,那定会从有爵位的宗室女中挑选一个封为公主,我方才想了想,好似没几个适龄的女爵,倒是澜悦郡主合适,但皇上不会送她去和亲吧?”
“不会,西北有一半的疆域和楚国接壤,皇上会担忧北兴王投靠楚国。”谁都知道北兴王宠爱澜悦郡主,把他的女儿送去和亲,让北兴王不满,会造成西北动荡。
况且,沈翊用下巴蹭了蹭闻姝的眉心,“慧祥县主不是也正当妙龄吗?她也还没定亲。”
这话弄得闻姝睡意去了一半,睁开眼,眨了眨眼睫,“信国公主都舍不得,慧祥县主不也一样舍不得。”
“在国家大义之前,舍不得也得舍得,”沈翊轻哂,“就看皇后是更爱女儿还是更爱侄女了。”
“这……”闻姝嘴角露出一抹笑,小手在沈翊胸前拍了下,“你真是坏死了。”
这要是真在信国公主和慧祥县主之间选,魏家得先乱套。
谁都知道和亲不会有好下场,很有可能是送死,谁乐意去呢?慧祥县主定然也不愿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沈翊捉住闻姝的手指亲了亲,“夜深了,睡吧,明日我得上朝。”
“好。”闻姝闭上眼,倚在男人怀中入睡。
屋外风雪再大,也落不到屋内交颈的鸳鸯身上。
两人睡得晚,因此沈翊翌日起身上朝时轻手轻脚,在偏房洗漱,没叫吵醒闻姝。
但闻姝心里也揣着事,睡不安稳,原本议和联姻之事与她无关,奈何永平侯在边境,她总牵挂着。
从前没觉得对永平侯有这样深厚的感情,可自从知道娘亲的过往,她对永平侯的情谊倒浓重了起来,期盼永平侯能长命百岁,平安到老。
年后第一个大朝会,众人肃穆,顺安帝昨晚没歇好,眼底有些乌青,好在也没有官员敢直视天颜。
今日和昨日一样,依旧是吵吵嚷嚷,联姻和不联姻,议和与不议和,总之皆有自己的说法,互相都不能被说服。
朝会上,承恩公倒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支持议和,但同时也表明应当选宗室女和亲,“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如今乐明公主为国祈福去了守陵,应当让信国公主在皇上膝下承欢,免受骨肉分离之苦。”
本是为了魏皇后,却非得说得大义凛然,一副都是为了顺安帝考虑的样子。
实则顺安帝平日里也难得一见信国公主,信国公主幼时,顺安帝倒还疼爱,可是眼见着信国公主越长越大,越发像魏皇后,也越发向着魏家,顺安帝无事便不大见她。
同时瑞王也一改昨日拒绝联姻的态度,主张议和,和承恩公一样,选取宗室女和亲。
历朝历代以来,和亲大多都是选宗室女封为公主去和亲,说得好听是为了两国秦晋之好,可不就是明晃晃的牺牲品,身为帝王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便舍臣子的女儿。
因此宗室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自然也是不乐意的,谁愿意让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去送死呢?便极力反对承恩公,既然楚国说要公主,那就应该送公主和亲。
这样一来,好好的朝会,看着像是市集,吵得顺安帝头都大了,也没议出个结果,最终只能吩咐礼部先将适龄、且无定亲的宗室女挑选出来再看。
这倒是好办,没两日礼部就办好了,呈上了折子,顺安帝翻开一看,头一个就是澜悦郡主,眉头紧蹙,“澜悦郡主乃北兴王爱女,若是和亲,只怕北兴王要伤心,不可。”
北兴王世子跪谢道:“皇上圣明,澜悦顽劣,也实在不宜做和亲人选。”
北兴王府知道皇上不会选澜悦,因此并不着急,手握兵权之人,最不宜和楚国有来往。
除去澜悦,看来看去,竟挑不出几个,因为议和是突然传来到消息,但大周贵女一般及笄之前就会相看亲事,及笄之后定下来,那些定了亲的,自然没有送去和亲的道理,不少人都庆幸早早给自家闺女定了亲,免受和亲之苦。
这时,沈翊站了出来说道:“皇上,儿臣觉得有一人可堪当此任。”
百官忽得噤声,纷纷看向燕王,顺安帝也来了兴致,“燕王说的是谁?”
沈翊道:“承恩公有一孙女,慧祥县主才貌双绝,有定都第一美人之称,儿臣记得她尚未定亲。”
承恩公立刻跪了下来,“回皇上,微臣孙女粗鄙,难担大任。”
沈翊回眸浅笑,“承恩公过谦了,谁不晓得慧祥县主颇得皇后娘娘看重,虽非宗室女,却有县主的爵位,既然受着百姓的供养,那为大周付出也是理所应当。”
顺安帝瞥了眼承恩公忐忑不安的神情,说:“朕记得,慧祥县主是承恩公嫡幼子魏宗的嫡女吧?”
沈翊:“回父皇,正是,当初魏宗犯下滔天大错,父皇仁爱,不曾波及魏宗妻儿,也没有剥夺慧祥县主的爵位,如今让她去和亲,为其父亲作下的孽偿还一二,这不正是理所应当?”
魏宗害死那么多人,却只死了他一个人,整个魏家都没有被波及,亲生女儿还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燕王一开口,便有不少人附和,顺安帝也有些心动。
但夺人骨肉,哪有这样简单。
“我不答应!你们休想葬送我儿!”魏宗的妻子乔氏怒道,“六爷已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还想从我身边夺走她。”
乔氏没有生下嫡子,只有魏慧珊这么一个嫡女,魏宗一死,她在魏家的处境本就有些尴尬,要是再没了女儿,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断然不肯。
“先坐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承恩公沉着眼看了下乔氏。
乔氏心里头打怵,对于承恩公这个魏家主事人,她还是有些怕的,只能擦着眼泪坐了回去。
“珊娘是我的孙女,老六就剩下这么一个嫡出,我自然也舍不得,”承恩公说道,“只是燕王提出此事,一呼百应,瞧着皇上也有些松动的意思。”
“燕王,又是燕王!”乔氏捏着帕子抽泣,“六爷就是被燕王害死的,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孤儿寡母。”
自从燕王上朝,魏家就一落千丈,魏家已经因为燕王死了两个嫡系子孙,再送一个慧祥县主去和亲,就是三个,承恩公哪里肯呢。
“珊娘都十六了,谁叫你不给她定亲?”承恩公夫人指责乔氏。
“我……”乔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千挑万选个好女婿,选来选去一直没有合心意的,想着等魏宗外放回来高升,届时选个更好的人家,谁知道魏宗会死呢?
乔氏用帕子拭泪,只能推给魏宗,“六爷才去世,我如何能给她定亲?”
“唉!”承恩公夫人叹气,提起老六,她也颇为哀伤。
乔氏走到承恩公夫人跟前跪了下去,哭求道:“母亲,六爷就这么一个嫡出女儿,求母亲心疼心疼珊娘,看在六爷的面子上,护一护珊娘吧。”
承恩公夫人也是无奈,朝堂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置喙。
承恩公世子夫人见她闹得难看,上前去扶她,“六弟妹先别急,这事不是还没定下来,父亲母亲定会为珊娘想法子的。”
乔氏却一把推开世子夫人,骂道:“你的女儿做了瑞王妃,你自然不急,凭什么同样是魏家嫡出,你的女儿做得王妃,我的女儿就要去送死?”
“若是要叫珊娘去和亲,我不如一头碰死!”
第072章 醉酒
今日上元节, 难得出了个大晴天,定都厚实的积雪趋于融化,燕王府比过年还要热闹, 闻姝邀了好些朋友来家里做客, 一早就忙开了。
最先来的是陶绮云,她如今住在善兰堂, 格外自由,陶家后边也来过人想要说服陶绮云, 只是陶绮云去意已决,陶家人来过几次,也就懒得来了。
紧随其后的是周羡青,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两人在门口就遇到了。
然后是卫如黛,她在床榻间躺了近一个月,求了伯娘很久才把她放出来, 收到闻姝邀约, 早已迫不及待。
贺随是跟着卫如黛来的, 这个倒是真的跟, 他一大早就去了卫府接如黛, 好不体贴,还不小心遇到了外出的徐音尘,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各自扭开头,昔日同窗好友, 如今已再见不相识。
贺随出入卫府无碍, 可徐音尘已被卫家禁止入内,卫大夫人早叮嘱了门房, 不许徐音尘靠近卫家,就差在门口写个“徐音尘与狗不得入内”。
都说结亲结亲,可这次结亲是真结出了仇,卫大夫人一想到如黛不能再生育,就整晚都睡不着觉,年前还请了大夫调理,只是大夫能医病,却医不了心,她始终记挂着。
卫如黛说不想再成亲了,卫大夫人心里却担忧等他们去了,如黛无人照顾,还是和卫大人商议着,留意是否有合适的人家,门楣低些也无碍。
这个时候,贺随三天两头出入卫家,卫大夫人能不瞧出点端倪来嘛,不过想到贺随是贺家独苗,暂时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乐意贺随入府陪陪如黛。
千留醉来得最晚,澜悦郡主都喝完一盏牛乳茶了,看见姗姗来迟的千留醉,连忙坐到了他身侧,闹得北兴王世子单峥眉头蹙起来,他这千宠万娇的亲妹妹,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江湖浪子,别说单峥没法子,连北兴王都头疼了,倒是北兴王妃看得开,随澜悦去了,要不然澜悦早被父王抓回西北了。
这么多人济济一堂,这下又聚齐了,除了徐音尘没来,闻姝没给他下帖子,是怕卫如黛尴尬,论亲疏,闻姝定是和如黛更亲。
沈翊不管这些,今日是好友相聚,不是君臣,徐音尘不来,也不代表着他就不再取用徐音尘,将来到底如何,还是得看徐音尘自己。
闻姝看见朋友们都到了,喜悦的嘴角都合不拢,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大多数人都受了不少苦,还能聚到一块,已是十分难得。
沈翊在堂屋招待客人,闻姝在屋外吩咐月露竹夏准备膳食,月露等几个大丫鬟都忙得脚不沾地,过年都没这样忙过。
但月露心里却是开心的,从前姑娘好友极少,如今能聚到一大桌,可见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过完年还是头一次聚,你们随意点,招待不周,多多包含。”闻姝走了进来,在沈翊身侧端起茶盏,喝了口润润嗓子。
“姝儿别忙了,咱们一块吃吃点心聊聊天,午膳简单点嘛。”卫如黛挥了挥手。
闻姝便坐到她那边,“也没忙什么,今日上元,饭总得吃饱,你们在聊什么呢。”
“在听贺公子说海外的见闻,正说到他被野人抓回去烤着吃。”澜悦郡主磕着瓜子,她像如黛一样,特别爱听这些。
澜悦说完,低头看了眼旁边的千留醉,他在剥松子,但他剥松子不是剥一颗吃一颗,而是剥一大把在手里,然后慢慢吃。
澜悦每次瞧见他手里剥了一些,就直接伸手抢,把他手里剥好的松子全拿了,再塞一把没剥的松子到他手里,所以千留醉剥了半天松子,却没吃到一颗。
这次澜悦还想再抢,千留醉抬起手不想给她,谁知澜悦直接站到凳子上扒拉他的掌心。
单峥看见这一幕咳嗽了下,拧着眉心训她:“澜悦!没点规矩。”
他一出声,全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澜悦倒一脸无所谓,千留醉却顶不住北兴王世子要刀人的眼神,只能把松子给了澜悦,清了清嗓子,抬手理了下衣袍,假模假样地端起茶盏喝茶,“别看我。”
澜悦郡主努了努唇,从椅子上跳下来,忙有侍女上前,给她擦了下椅子,她又坐了回去,“反正都是熟人,怕什么嘛,姝儿定不会介意的。”
闻姝莞尔一笑,“随意就好,小心别摔着,你若喜欢吃松子,我叫侍女来给你剥。”
澜悦摇头,“我就喜欢他给我剥。”
闻姝也就不再说了,这两人,虽说还没过明路,但俨然已是一对有情人,千留醉对澜悦也颇为纵容,要不然他为何一个劲得剥松子,都被澜悦抢了好几回还不停下。
贺随说了半晌,喉咙都说哑了,喝了口茶水,停顿了会,“我那日说要开办港口之事,王爷考虑得如何?”
今日都是熟识之人,沈翊也没瞒着,“不错,前朝有好几个商埠,大周为了护佑海边百姓,免受海上盗匪侵扰,关闭了港口,但你既有了路子,确实可以重开商埠,建设港口,促进大周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往来。”
“开商埠?”单峥也有了点兴致,“王爷打算在哪开设港口?”
港口其实和西北互市差不多,都是开通对外的商路,互通有无,其中的利润还不少,西北有十分之一的军饷靠着互市支撑着。
沈翊让凌盛取来大周舆图,铺展在桌上,众人围了上去,“我考虑过,南边的会稽郡不错,但靠楚国有些近。”
其实最佳的开埠点在楚国国土,不过楚国和大周一样,都没有开埠,白白浪费了优越的地理位置。
“会稽是不错,就是不知楚国这次的议和能议多久,”贺随又往北边指了指,“衮州、渤海一带可以,船队回来时,我去看过,”
沈翊点点头,“再往北的辽西郡也可以。”
“辽西郡靠近北漠,真要是建起来,往后北漠的军饷就能走海路。”贺随看了眼卫如黛。
卫将军死在北漠,卫如黛从前也说要去北漠做女将军,真要是建设起来,那如黛就可以常常去北漠了。
沈翊蹙着眉头,略微颔首,“想要说服百官开埠就得挑选一个最优点,最快的时间创造财富。”
就像议和一样,朝臣对于开埠也是意见不一,顺安帝既能坚持派船队出海,他心里八成是乐意开埠,但有不少官员反对,只有实打实的金钱,才能让他们闭嘴。
“渤海郡吧,相比起辽西郡,渤海要繁荣得多,大周三分之一的海货都来自于渤海郡,”面上看起来不大关心的千留醉忽然指了指渤海郡,“我去过,那商行众多,而且善于造船,保管港口一开,船队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