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想了想,直起身笑了,“还真是,顺安帝都能当皇上,我凭什么不能做公主?我还有玉玺呢。”
说完,她仰头看沈翊,“你想不想要玉玺?要是有玉玺,十个荣郡王也阻挡不了你的路。”
有玉玺者,才是正统的帝王,连顺安帝都没办法废黜他的太子身份。
“没有玉玺,他也挡不了我的路,”沈翊深邃的眼眸含着笑,“玉玺你自个留着,这是岳母留给你的大礼。”
闻姝耸了耸肩,玩笑道:“我要来也没什么用,我又不能做皇帝。”
“姝儿。”从楚太后宫里出来的萧稷找了过来。
两人结束交谈,闻姝走了过去。
萧稷指了指远处已经不见身影的魏慧珊,“她惹你不开心了?要不要父王了结了她?”
闻姝哭笑不得,摇摇头,“无碍,将来我会安排她的去处。”
这次魏鹏锦用命带回来了沈翊的消息,她总得有所表示,魏慧珊当初糟践魏鹏锦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会有风水轮流转的一日。
既然如此,萧稷也就不坚持,“好,走,我带你转转,你看看喜欢哪个殿宇,我让人修葺一下。”
“要住到宫里来吗?”闻姝回头看了眼沈翊,进了宫,多有不便。
萧稷说:“对,皇城早该易主了,你喜欢哪个宫殿就挑哪个。”
闻姝缓缓跟在他身后,手指攥着袖口微微收拢,心里闪过百八个念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摄政王这般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不忍心扫了兴,可她又没法在这里长住。
沈翊定然要回定都,她不想和四哥分开。
心里纠结拉扯,因此兴致不高,萧稷问她:“是不是没有喜欢的?都不喜欢的话,父王让工部重新修建一座。”
闻姝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低声说:“我、我恐怕没办法长住,不用这般破费,劳财伤民。”
萧稷并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了眼沈翊,“就急着回定都了?”
闻姝没说话。
沈翊知道萧稷的意思,开口道:“多待段日子也不碍事。”
萧稷颔首,“也罢,那明日我就带你们去灵兰族。”
闻姝眼前一亮,“好!”
她早就想去了,因为楚兴帝驾崩一事拖延着,终于可以见到外祖母了。
回到住处,闻姝解下面纱和沈翊说:“待日后有机会,将兰嬷嬷的棺椁葬到灵兰族去吧。”
沈翊倒了两杯茶水,递了一杯给她,“好,岳母呢?”
闻姝捧着茶杯垂下眼睫,“不知道,还得问外祖母的意思。”
兰泱葬回族群自然是好的,可摄政王不知道将来想不想和兰泱同葬。
两人喝着茶水,屋内静了片刻,沈翊说:“我看摄政王的意思,想你留下来。”
“我知道,”闻姝放下茶盏,走到铜盆前,将巾帕浸湿,拧干,展开,擦了一下额间渗出的汗,背对着沈翊问:“四哥,你想我留下来吗?”
沈翊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留下,我就留下。”
“那怎么行,”闻姝回头,蹙起了秀眉,很不赞同,“太子之位是你好不容易才夺到的,怎能拱手让人?”
沈翊走了过来,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嘴角扬起笑,“那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能做太子,做你的驸马也不错。”
闻姝愕然,拍了他一下,“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我很正经,”沈翊握住她的手指,贴在胸膛前,眼神认真,“姝儿,我除了你无牵无挂,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可你不同,舒城有摄政王,是你的父亲,你们好不容易才团聚,还有灵兰族离定都太远了。”
沈翊知道闻姝自幼就没感受过亲人的关怀与疼爱,虽然在兰泱这件事上,摄政王也有过错,但他却是真的疼爱闻姝,也想把这些年的遗憾弥补,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沈翊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疼爱闻姝,她值得更多更好的宠爱。
闻姝咬着嘴角,眼眶发热,帕子扔进铜盆,扑进了沈翊的怀中,“四哥,只有你最懂我。”
沈翊抬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脊背,“咱们是夫妻,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我说认真的,不是逗你开心,我本也没想过当什么皇帝,从前是不想让你受委屈,现在你待在舒城,能得到更好的照顾,那就留下,皇帝谁爱当谁就当去,我不羡慕,我最珍视的,已经在我怀中。”沈翊亲了下闻姝的眉心。
回定都,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在舒城,在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闻姝再也不是定都的侯府庶女,而是摄政王之女,金枝玉叶的公主,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与爱护。
“我知道,”闻姝依偎他在怀里,沈翊从不和她说假话,“让我想想吧。”
闻姝放不下的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还有定都的人,如黛,绮云,周羡青,贺随……他们一走了之,留在定都的人该怎么办呢?
将来要是荣郡王成为储君,会放过他们吗?
闻姝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可此刻胃口却大了起来,她想要四哥做周国的皇帝,保全从前帮助过他们的人,也不想离摄政王、灵兰族太远。
世间安得两全法?
翌日一早,摄政王府几辆马车出动,离开舒城,驶向楚国南疆边界。
越往南走越热,闻姝总算是体会到了秋日酷暑,进入九月,太阳还是这般毒辣。
南疆当真是万山齐立,曲涧飞瀑,林木繁茂,花草丛生,越靠近灵兰族所在山林,瘴气就越浓厚,好在提前服了解瘴气的药丸。
“要是我自个来,怕是没一会就迷路了。”闻姝从马车内探出头,看不见日光,只有斑驳的树影倒映在路面上,景色倒是极美。
到后边,马车无法行驶,只能骑马进去,萧稷沿着标记走在前边,闻姝和沈翊一匹马,在深山老林中,两人都没有作伪装。
带了不少护卫沿途保护,毕竟山野中,猛兽颇多。
走到一处山谷,萧稷翻身下马,沈翊也扶着闻姝下来。
到处都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潮湿阴暗,林间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还有溪流飞溅的哗哗声,若非做了标记,极难找到这里。
萧稷抬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林木,“余重带你们上去,我就不去了,你外祖母不想见我。”
第116章 阿嬷
余重带路, 闻姝和沈翊走在中间,身后还跟着一些扛着大包小包米面粮油这些物品的护卫,都是山中稀缺的东西。
山路难行, 林中终年萦绕着雾气, 地面湿漉漉,闻姝的裙摆很快沾上了泥点, 但谁也顾不上,七拐八绕的, 闻姝很快就晕头转向,分不清自己在东南西北。
走到半山腰时,终于遇到了灵兰族人,穿着粗布麻衣, 头戴藤蔓编织而成的草环,发髻上还别着几根漂亮的尾翎,不知是什么鸟类身上的, 一派返璞归真的气息, 眼神纯澈如孩童, 乍一见他们很是警惕, 直到看见眼熟的余重, 才放下戒心。
小姑娘的视线后移,落在闻姝面上时, 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岔了, 可闻姝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容。
闻姝弯唇浅笑, 正想和她打个招呼,谁知那小姑娘扭头跌跌撞撞跑了, 好似大白天见着了鬼。
“咳咳……”闻姝摸了摸鼻尖,小声说:“我有这么吓人吗?”
“王爷说你长的像岳母,她许是想起了岳母。”沈翊解释着。
闻姝一想也是,起初摄政王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继续往上走,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灵兰族人,看着年纪大些,也更为沉稳,倒没有像先前那个小姑娘似的跑掉,可也是紧紧地盯着闻姝瞧,生怕一眨眼闻姝就不见了。
但又不好意思上前,她们终日待在山里,大多性格腼腆,温和,只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低声议论着什么,不远不近地跟着闻姝一行人,好似想证实什么东西。
“公主,寨子到了。”余重站定。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闻姝有些气喘吁吁,面色红润,单手撑着腰,仰头看,是一副竹木做的寨子门面,就如府邸的匾额一般,上头写了两个字,不是周楚的文字,但闻姝认得,是——灵兰。
兰嬷嬷和她说过灵兰古国自个的语言文字,后来古国有中原人到访,灵兰族人也到中原云游,语言传了过去,尤其是灵兰古国灭后,灵兰族被迫迁徙到楚国边境,也就学会了中原的语言文字。
余重和寨子里的人打了招呼,把护卫扛上来的米面等东西搁进仓库,显然余重不是第一次来了,灵兰族人对他还挺热情。
余重打听了族长的所在,才抬手招呼,“公主,这边请。”
闻姝和沈翊对视了一眼,无端生出了几分紧张,马上就要见到外祖母了。
沈翊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安抚,两人往里走。
整个寨子依山而建,绿意盎然,宅屋都是用竹子、树木,或者石头搭建而成,虽然简陋,却有着天然的生机,还有些竹屋修建在树木上,野趣十足。
他们一路走进去,灵兰族人便好奇的探出头来看,有些年纪小的还不明所以,可年纪大些,见过兰泱的,在看见闻姝的一刹那,心里就涌起了激动,跟在后边,一同前往族长家。
越往里走,闻姝的心跳声就越快,她抿着唇角,手指将衣袖攥皱,寨子里修了台阶,用石头填平,哪怕下雨天也不怕踩脏鞋袜。
不过闻姝注意到,灵兰族人大多穿着草鞋,还有不少人光着脚,这里终年炎热,衣裳倒也简便。
哪怕这样,也没办法掩藏灵兰族人的姿色,闻姝只匆匆一瞥,就瞧见好几个颜色出众的小姑娘。
走到最里面一座竹屋,余重还没来得及通传,竹屋内就传来吵嚷声,“阿嬷快点,快来呀!”
不过片刻,一个小姑娘拽着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拄着一根黄花梨雕凤头拐杖的老夫人走了出来。
这个小姑娘就是闻姝一开始遇到的灵兰族人,小姑娘看见她,立刻指着她说,“阿嬷,您快看,圣女回来了!”
老夫人微微佝偻的身子抬起,浑浊的视线望了过来,她先是看见了余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很快看见了余重身后的闻姝,顿时愣住了,惊愕地睁大眼睛,喃喃道:“泱儿……”
小姑娘拉着老夫人的手说:“阿嬷,她是不是就是您挂在房中的画像,您说那是圣女,她就是圣女吗?”
余重上前几步,说道:“族长,王爷命属下带兰泱圣女之女回来见您。”
“公主,这就是灵兰族的族长,您的外祖母。”余重又转头对闻姝说。
闻姝望着老夫人,嘴唇蠕动几下,“外祖母”几个字就在唇畔,可又说不出口,眼泪比嘴巴先反应过来,替她宣泄着亲人相见的激动。
“你是泱儿的女儿?”族长拄着拐杖下了台阶,走的十分急切,险些绊倒。
闻姝连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从香囊中拿出玉哨,捧在掌心递给老族长,“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不等老族长接过玉哨,一旁守着的族人瞧见玉哨,顿时欢欣鼓舞,大叫起来,“圣女回来了!圣女回来了!太好了!”
圣女之女,即为圣女。
老族长一把握住闻姝的手,连带着玉哨也包裹进了粗糙的掌心,“好孩子,你竟然还活着,好,太好了!”
“天佑灵兰!”泪水淹没了老族长的视线。
“天佑灵兰!天佑灵兰!”
族人高兴的又跳又叫,随后一同跪了下来,高呼:“圣女回归,天佑灵兰!”
这个消息随着风传遍了整个寨子,闻姝坐在竹椅上时,陆陆续续涌进来族人拜见她,看见那些七八十岁,上了年纪的族人,闻姝哪里坐得住,总是忍不住搀扶他们。
直到族长吩咐族人夜间饮宴,为圣女接风洗尘,众人才逐渐退下,都去忙碌了,连一直守在族长身边的小姑娘都被遣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族长、闻姝和沈翊。
“她阿爹阿娘早早去了,我就留她在身边,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族长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负担着一族的重任,亲生女儿兼圣女又早早去世,老族长早就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