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心口一跳,疾步迈进了门槛,就看见沈翊手中捏着一枚漆黑的药丸,闻姝不会制蛊,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阿嬷口中的情蛊。
可她听兰嬷嬷说过,蛊就是另类的毒,毒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闻姝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他们没想到闻姝这么快就回来了,阿嬷面上有些慌乱,倒是沈翊不仅没回头,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情蛊扔进嘴里。
“四哥,别吃!”闻姝跑过去,抓住沈翊的肩,“你做什么啊?快吐出来!那是毒!”
沈翊喉结微滚,咽了下去,他看向阿嬷,“阿嬷不会害我。”
“你快吐出来!”闻姝急的眼睛都红了,将沈翊拽起来,拍打他的胸膛要他吐出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闻姝回头看阿嬷,眼里含着水光,“阿嬷,我不要这样的保证,我知道人心易变,若是将来他变心,是我识人不清,我认了,强行捆绑着也会成为怨侣,并无意义。”
“别急,阿嬷只是想要一个安心。”沈翊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关于蛊这东西,他在书中见过一些,真真假假难以判断,但以阿嬷对姝儿的看重,定然不会害他,长辈要安心,他就给。
想娶别人家的好姑娘,哪能一点考验也不受。
“什么安心,我现在就不安,你赶紧吐出来!”闻姝又急又气,恨不得掰开沈翊的嘴,把手指塞进他喉咙里催吐,毒是能随便吃的吗?
就在闻姝急的掉眼泪时,阿嬷才站了起来,说:“那不是情蛊,只是一枚补气凝神的药丸。”
闻姝愣住,狐疑回首。
阿嬷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竹筒盒,“这才是相思蛊,不过我想你们用不上。”
“丛昀,我的姝儿,就交给你了。”
第118章 入赘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闻姝倒觉得上山难,下山容易。
来的时候急匆匆,心中忐忑不安, 神魂不宁, 走的时候,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 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也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 采一把烂漫的山花,掬一捧山间清泉。
只有偶尔遇到很陡的路,她才觉得下山也挺难,冲劲带着, 几乎要将她团成球,滚下去,这个时候她就会特别乖地拉住沈翊的手, 免得自己摔个四脚朝天。
“慢点。”沈翊下了陡坡, 伸手过来扶她。
“哎嘿!”闻姝走了几步, 没忍住径直跳了下去, 手里不知名的野花抖落了一地花瓣。
沈翊看着她往下跳, 心口默了瞬间,斥她:“急什么, 别崴了脚。”
“没事,我有把握,不高。”闻姝仰头笑了笑, 浅褐色的瞳仁似太阳洒下的光斑。
沈翊握紧了她的手, “行,慢点走, 快到山脚下了。”
闻姝回头看了眼,身后还有七八个护卫,老族长没有让他们空手走,每个人都提着山珍或是草药,即便这些东西在摄政王看来不算什么,可老族长也不想亏欠他太多。
前边余重提着刀在开道,他来过最多次,因此对山里头蜿蜒的小路也颇为熟悉,他走的不快不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闻姝,怕她跟不上,也就不免瞧见两人的脉脉温情。
余重默默地收回视线,相处这些时日,也习惯了公主与驸马……嗯,虽说明面上大家仍旧称呼沈翊为周太子,但私底下其实已经称为驸马了。
也一致觉得驸马待公主情深义重,𝔀.𝓵当然了,公主待驸马也是如此,毕竟世间有几个女子能万里迢迢从定都赶到边境,单刀赴会来与摄政王谈判,只为救出自己的夫君。
这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不过,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摄政王听见了,王爷还在苦恼他才找回来的心肝女儿已经成亲,否则定然是要办比武招亲,挑遍天下俊杰。
这不,只不过几日没见,摄政王已经迎到山口了,瞧见闻姝,忙笑着递过手要扶闻姝,“可还顺利?”
闻姝搭了一把摄政王的手跳下最后一个矮阶,才拍了拍裙角上沾到的落叶,笑着回:“一切顺利。”
萧稷松了口气,“那便好,姝儿辛苦了,先出山,到驿站歇息。”
闻姝环视一圈,没瞧见这里有住人的地方,便问了一句。
萧稷指着远处被藤蔓遮住的山林说:“那边有个山洞,暂居了几日。”
闻姝没看见,便说:“阿嬷邀请王爷下次入寨,就不必住山洞了。”
“果真?”萧稷大喜过望,“你阿嬷原谅我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闻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头泛酸,点点头,“嗯,阿嬷亲口说的。”
“好,好,下次我备厚礼登门拜访。”萧稷喜不自胜,已经在想得准备什么礼品,一直以来,他都将灵兰族当成妻族看待,哪怕老族长不喜他,仍旧时常送东西入山。
守得云开见月明。
女儿是,岳母亦是。
从山里出来,一路上萧稷兴致勃勃,两人的马匹不远不近,萧稷问了闻姝不少问题,众人眉目间都是肉眼可见的轻松神态。
可出了山,到了驿站,萧稷收到两封加急的驿报,眉头却蹙了起来。
驿站的水井边,沈翊端着水瓢,正往闻姝手上倒水,她擦洗干净手背,又提了提被弄脏的裙摆,“我们先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
沈翊说“好”,闻姝就和萧稷打了声招呼,两人一同进了驿站。
萧稷看了眼两人相携的背影,到底没喊她,拆开了第二封驿报,结果让他的眉心蹙的更紧了。
驿站的伙计提了热水来,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闻姝摸了摸肚子,“饿了。”
沈翊失笑,“那就下楼用饭。”
两人又手牵手下了楼,如胶似漆,好似不可分割。
驿站已经备下了饭菜,两人到时,萧稷在里边坐着,手下压着两封驿报。
萧稷没说什么,只张罗让两人吃饭,吃的差不多了,外边天也黑了,余重端了个烛台进来,又关上门出去了。
萧稷才打开其中一封驿报,“刚收到消息,顺安帝以太子失踪,为国捐躯为由,准备立荣郡王为新任太子。”
闻姝和沈翊并不惊讶,闻姝撇了撇嘴,“他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荣郡王当真是他想护的人。”
一开始的不在意就是因为太在意,障眼法连魏皇后都瞒了过去,只怕魏皇后听闻这个消息,也会毛骨悚然。
枕边人步步算计,将天下人都哄骗了去,何其可怕。
沈翊接过急报,一目十行,面上没什么表情,要说有,大概是释然吧,终于等到顺安帝后招,尘埃落定。
闻姝可没沈翊的淡定,她说:“既然顺安帝是以太子殉国为借口册立荣郡王,那只要四哥回到定都,谣言不攻自破,荣郡王自然不能做太子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难存两个太子。
比起低调的荣郡王,沈翊的声望无论是在朝臣还是在百姓中都比荣郡王高出一截,并且已经被立为了太子,名正言顺。
他还在,荣郡王就不可能做太子。
所以顺安帝才要出卖沈翊的行踪给摄政王,期望摄政王弄死沈翊,给荣郡王腾位置。
但命运弄人,谁都想不到闻姝会是摄政王的女儿。
“四哥,我们抓紧时间回定都吧,赶在册封大典之前。”闻姝已经在脑海中想象顺安帝见到沈翊会被气成什么样。
萧稷没开口。
沈翊拍了拍闻姝的胳膊,“先不急,王爷应当还有话想说吧。”
他看着萧稷手下另一封驿报。
萧稷颔首,拆开了第二封,“这一封和姝儿有关。”
“顺安帝亲笔,愿以十城为聘,为周国新太子求娶姝玉公主。”
“什么?!”闻姝猛地站了起来,碰到了竹筷,筷子丁零当啷的掉在了地上。
沈翊深邃的眸子沉了下去,快速接过那封急报,的确是顺安帝亲笔,他收紧了手指,指腹压在信纸上微微泛白。
不仅仅为荣郡王铺好了太子之路,甚至顺安帝还想趁着自己还撑得住,为荣郡王安定江山,什么十城为聘,不就是割地求和。
为了他的好儿子,他连此等屈辱之事都能做的出来,也不怕死后无颜面见皇室列祖列宗。
沈翊的脸色阴沉如水。
原来帝王并非无情,只是对他无情罢了。
闻姝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把抓过信笺,快速扫过,啐了一口,“真不要脸!”
她既气愤顺安帝痴人说梦,又心疼沈翊被父亲抛弃的彻底。
同为儿子,差距却如此之大。
不是所有人手心手背都有肉,有些人手背长的或许是刺,扎眼,碍事,一定要拔除。
“不急,这事自然不会同意,别说十城,就是整个周国作聘,我也不会答应。”萧稷信誓旦旦,他受够了算计,不想唯一的女儿还要陷入算计。
闻姝将唇瓣咬的泛白,“我知道,我只是生气,他太过分了!”
“周国百姓本就惶惶不安,他突然要为了儿子的前程舍弃十座城池,那十座城池的百姓又何其无辜,有谁问过他们的意愿,就这么被自己信赖的帝王出卖。”
但凡楚国的帝王是个没有情义的,这十座城池的百姓得遭受多少灾祸!
“他几时顾过百姓的生死。”沈翊早已看开,没有闻姝这么气愤,但他却说了一句极其大逆不道的话,“王爷想要定都改弦易辙吗?”
正气恼的闻姝吃惊地看着沈翊,这些日子萦绕在众人口中呼之欲出的念头,就这么被他明晃晃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结束顺安帝的统治,让周国改姓楚,这是闻姝一直在想的事。
既然顺安帝已经不仁,那就不能怪他们不义。
忠心也要看对谁。
萧稷也丝毫不掩饰其野心,“这是迟早的事。”
从前不知闻姝的身份,他也谋划过在有生之年破开龙崖关,现下知道闻姝的身份,就更不可能留下这个后患。
“姝儿,你先上楼歇息,我想和丛昀说几句话。”萧稷忽然道。
“啊……哦,那我先上去了。”闻姝看了沈翊一眼,出去后还带上了门。
虽然很想听听两人说什么,不过她还是没在门外偷听,提裙上了楼。
等脚步声走远,沈翊才问:“王爷有何吩咐?”
萧稷喝了口微凉的茶,也没拖拉,单刀直入,“大楚已在本王掌控之中,我唯姝儿一女,我想立她为皇太女,你意下如何?”
沈翊倏地抬眸,这事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想过摄政王会留给姝儿足够下半辈子傍身的权力与富贵,就好似安国长公主那般,甚至更高的地位,却没有想过摄政王会如此直接。
皇太女,这是只在古籍中见过的词句,周、楚两国皆是女子不得干政,楚国民风更为开化,朝堂中也没有女官。
立闻姝为皇太女,绝不是因为摄政王没有儿子,而是因为他待闻姝的心意足够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