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鸿声弃官云游江湖,郭晟入朝力挽狂澜,可惜两人的结局都一样,都死在了魏家手中,仿佛魏家这张大网,网住了整个大周,令人无处可躲。
褚无续叹息:“这局难解。”
“可我偏偏要破了这局,”沈翊回首,面容沉毅,“我不信这天下姓魏,母亲的血,先生的仇,师叔的债,我皆要一一讨还!”
第030章 乞巧
“用午饭了。”闻姝远远地走来, 身后丫鬟婆子端着碗碟。
眼见着她走近,沈翊面上的神色陡然变得松弛,不复方才阴狠, 望着闻姝的眸光带着笑, 下了台阶扶了她一把。
闻姝抬眸,与他相视一笑, 两人携手进了亭子,丫鬟婆子摆了满桌的菜色。
褚无续瞟了眼沈翊, 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先生,您尝尝看这银耳莲子汤,我还做了些莲子酥, 夏日里吃清爽不甜腻。”闻姝在草席上屈膝跽坐。
“好好,老夫你馋你这一口。”褚无续瞬间将方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端起碗, 喝起了莲子汤。
闻姝夹了一块莲子酥到沈翊跟前的碗碟中, “夫君也尝尝。”
方才沈翊称呼她为‘内子’, 现下她就称之为“夫君”, 可见闻姝是真的有好好经营两人的夫妻关系, 而不是一味逃避。
沈翊牵过她在桌下的手捏了捏,嘴角微弯, “好,你也吃。”
对面的褚无续一生无妻,身边也没红颜知己, 瞧着这两人暗送秋波, 牙都要酸倒了。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就是!
用过午饭, 两人辞别褚无续,回到燕王府,沈翊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他进书房没多久,凌盛就端来一碗苦涩的汤药。
沈翊面不改色地饮尽,把碗扔回托盘上,“往后药只送到书房来,别叫王妃瞧见。”
有些事并不想和她说,免得她担忧。
凌盛颔首,“早就吩咐了。”
沈翊摆摆手,“下去吧,我睡一会。”
昨晚没睡,现下头都有点疼。
凌盛看着不忍心,“主子,您这样于身子有碍,不如和王妃分房睡罢。”
分开睡,也就不怕半夜会吓着王妃了。
有时候主子半夜发起梦魇来,确实是有些骇人,有次他撞见𝔀.𝓵,那脸色黑得像是能吃人,他都被吓了一愣。
“不必。”沈翊往书房隔间走去,那摆着一张榻,他和衣而卧,凌盛见劝不住,只能摇了摇头退下,守在门外。
沈翊合上眼入睡,好不容易才盼来与姝儿同床共枕,他是疯了才会和她分房睡。
哪里有新婚就分房睡的,传出去还当他不重视她,岂不是让她受委屈。
也幸好他自幼习武,有些底子,要不然这一夜夜的熬着,兴许还真撑不住,先熬着,往后再说吧。
前厅,闻姝昨夜休息得好,今日不困,只略坐了坐,喝了盏茶,就处理起了王府事宜,如今她真成燕王妃,要处理的事情就多了。
四哥忙朝堂的事,她就得打理好内宅,不能拖累了他。
闻姝先唤了月露来,拿出她的卖身契递给她,“这东西收好,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月露怔怔地捧着自己的卖身契,眼泪顷刻之间就盈满了眼眶,“姑娘……”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有摆脱奴籍的命。
从前,父母为了兄长,将她推入奴籍这个火坑,幸好遇到了姑娘这么好的主子,从不打骂、苛责,待她如妹妹一般。
闻姝笑,“哭什么呀,这是好事,若有的选,谁愿意做奴婢呢。”
月露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展开卖身契瞧了眼,她跟着闻姝也学会了认字写字,当初她还不乐意学呢,觉得她一个奴婢读书做什么,可姑娘说:“无论是姑娘还是奴婢,学到读书总有好处,兴许将来我嫁个尚可的人家,做当家主母,你作为我的心腹,不会字怎么替我操持家中事宜?”
就因为姑娘这番话,她跟着姑娘学了念书习字,如今再看见父亲歪扭的名字,只觉得恍如隔世。
看了一会,她把卖身契折好,又递还给了闻姝,“姑娘,仍旧放在你那吧。”
闻姝抬眸,诧异道:“这是何意?你不想要?”
月露说:“先放在姑娘这,等来日我有机会成亲出府,再给我吧,放我这我怕弄丢了。”
月露觉得姑娘待她好,她也要懂得感恩,有卖身契在姑娘这,更能让姑娘放心的用她,捏着卖身契,就犹如捏着命根,自然不敢不忠心。
闻姝略想想便明白了,叹道:“傻丫头,我还能不信你吗?”
月露挠了挠头,“我也信姑娘。”
就是不还她卖身契,一辈子跟着姑娘她也乐意。
闻姝见她坚持,便道:“好吧,我就先收着,来日你需要,直接问我就行。”
等过两年,局势稳定些,给月露许个好人家,届时再还给她也是一样的。
月露答应,“行,奴婢去看看兰嬷嬷。”
闻姝点头,让她去了。
堂中摆着冰鉴,一点也察觉不到热意,闻姝收好卖身契的盒子,转为查看礼单,这次大婚的礼单,罗管家已叫人整理好了,但她还得过个目,也费些功夫。
竹夏竹秋立在门口等候吩咐,整个王府都陷入安静,夏日蝉鸣阵阵,荷香飘得满府都是,闻姝低头久了,抬头望一眼窗外飘扬的垂柳,忽而弯唇一笑,这样的日子,安宁得像是一场梦,一场美梦。
“给王妃请安。”过了一会,罗管家递了名册上来,说是把府里的大小管事丫鬟婆子都召集来了,等候闻姝召见,分配差事。
王妃进府头一日,家仆们合该要拜见主子。
但闻姝早就见过她们了,先前这些管事就待她恭敬,更别提如今她名正言顺,别人待她恭谨,她也待别人宽和,不欲为难他们。
闻姝说:“差事就不必重新分配了,和往常一样便是,我带来的丫鬟就搁在兰苑,兰嬷嬷不必分配差事,她年纪大了。”
罗管家忙道:“王妃安心,先前王爷就吩咐过要厚待兰嬷嬷,老奴拨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必不会怠慢。”
沈翊哪能不知道闻姝的意思,兰嬷嬷在兰苑时就不怎么管事了,如今到了王府,只待安享晚年,比之侯府老夫人也不差。
闻姝垂眸一笑,这大抵就是嫁给四哥的好处吧,她想什么,四哥都知道,哪里还需要她来吩咐。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星霜,拿我的钥匙,从库里给管事的每人发八两银子,其余的六两,就当是我给的见面礼,发完就散了吧,外边日头也晒。”除去月露,就是星霜在她身边最久了。
成婚后,闻姝真是一夜暴富,她现下都有自己的私库了,厚实的嫁妆,并着沈翊送来的聘礼,怕是比章氏还要富得多,怪不得先前绮云说成婚后就有银子了,现下确实是有大把的金山银山,这辈子都花不完。
“老奴替众人谢王妃赏!”罗管家喜笑颜开,因着大婚,王爷早就赏过了,王妃如今又赏,下边得乐开花。
闻姝把名册合上,“对了,罗管家,昨日宴席上还剩下多少席面?”
罗管家忙道:“回王妃,剩下的老奴都安排人散给城外难民了,城外也不知从哪来了不少难民,正好王爷大婚,也让他们饱餐一顿。”
闻姝满意地笑,“罗管家有心了,往后就这样办,但若是馊了坏了就不得送与旁人,免得坏了王爷名声。”
上次王府设宴,多余的食物是这样安排的,这次罗管家就知道提前安排下去,可见有个好管家也挺重要,不必一次次提醒。
处理完这些事,半下午了,月露探望了兰嬷嬷,端了盏金丝燕窝来给闻姝,“王妃歇会,仔细伤了眼。”
闻姝也是有些累了,揉了揉眼尾,端起燕窝尝了尝,“这燕窝火候不错,谁做的?”
月露给闻姝捏肩,“就是从侯府带来的阿莠,之前在兰苑也是在厨房帮忙。”
闻姝点点头,从侯府包括月露兰嬷嬷,她带了六个人来,其余的都留在侯府,王府着实不缺人,多带无益。
“王爷还在书房呢?晚些等王爷忙完再摆膳。”她忙,沈翊也忙,两人都各自有事操持,闻姝也不催他。
“是。”月露答应着。
沈翊倒也不需要人唤,他睡了一个时辰,又起来处理政务,方才还和褚先生说起镰州的事,这就收到了徐音尘的消息。
镰州知州魏宗乃是承恩公嫡幼子,也是魏皇后的幼弟,必须得一击即中,否则等魏家反应过来,就难成第二次手。
眼看着天暗了下来,沈翊便往兰苑去,闻姝在庭院里摆了膳,点上驱蚊虫的香,两人坐在院中用晚膳,此刻的晚风还带着点热气,但周围摆着冰鉴,倒也舒适。
“我瞧着你好似不招蚊虫?”沈翊看徐徐上飘的烟云,很清淡的气味。
“对,从小蚊子就不咬我,这是给你点的。”闻姝这点倒是奇特,她不仅不招蚊子,各类小虫子也不招,她的屋子里,从来没见过蚊虫,起初还当兰苑没有蚊虫,可月露屋里又有,夏日时常被咬得身上都是小包。
沈翊夹了一块鱼肉扔在桌边徘徊的踏雪,它那猫鼻子太灵,一嗅到鱼肉的味道,必定出现,又夹了鱼腹没刺的鱼肉放进闻姝碗中,笑道:“在你身边,也没蚊子咬我,我当真是娶到宝了,往后夜间不必燃香驱蚊了。”
闻姝吃着鱼肉,“四哥这是拿我当驱蚊香了。”
“没,”沈翊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说,“你比驱蚊香更香。”
闻姝脸颊“唰”地一下热了起来,连忙去看守在外边的丫鬟,生怕被人听见这夫妻之间调情的话,见她们安然不动地站着,应当没听见,她才放下心来,回眸瞪了沈翊一眼,“四哥!”
这一句“四哥”含着怨带着嗔夹着羞沁着恼,可把沈翊喊得五体通泰,“嗯,怎么了?”
闻姝哪好意思说出来,只能羞恼地垂首用饭,“不理你了。”
“姝儿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身上的体香。”沈翊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他当真没别的意思。
也只有极为亲近者才晓得,闻姝天生带着雅淡、似空谷幽兰般的体香。
年幼时不易察觉,及笄后,此香便浓郁一些,因此闻姝身上常常佩着香囊遮掩,免得被人发觉。
体香并非特例,但较为稀少,闻姝是低调为上,毕竟越是稀奇,越是引人注意,而她从前还没能力保护自己。
“食不言,四哥,吃饭!”闻姝瞧四哥分明就是逗她玩,还装得这样正经,四哥当真是越来越坏了。
沈翊瞧她通红的耳廓,垂眸笑笑,不再逗了,“好,吃饭。”
闻姝比踏雪还不经逗,时常要羞得面红耳赤。
但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头却愈发舒缓,犹如他的解药一般,令人心里头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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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归宁,沈翊的架势摆得倒足,归宁越隆重,越代表着夫家对新妇的看重,因而沈翊没有吝啬。
当然了,归宁的东西,一点也没落到章氏手中,一部分给了老夫人,剩下的,全给了管家,收进了永平侯的私库。
他们甚至没去世贤院,只在老夫人那坐坐,连午饭也没用就走了,摆明了瞧不上章氏。
“母亲,他们也太过分了,怎么说您也是闻姝的嫡母,他们这是把你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呢!”闻妍今日特意回了侯府,听辛嬷嬷禀告燕王燕王妃已离府,愤愤不平。
章氏的脸色瞧着不大好,冷哼道:“她哪里把我当过嫡母。”
一想到闻姝出阁前对她说“来日方长”,章氏心里就打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