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圣脸色很难看。
那侍女在她身边十年了,为她挡过刀拼过命,也陪她吃过苦谈过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给自己下毒的为什么会是她。
现在,谜底即将揭开。
李束笑得癫狂:“都不是,我只是抓了她的心上人而已。一个男人,一个你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只给他上一遍刑,你的侍女就哭着答应了。”
“我早就说了,你们女子最喜感情用事,不宜承继大统!”
李秉圣震怒。
她几步跨上玉阶,将李束拖拽下来,扯掉他的冠冕,划破他的龙袍,最后一剑穿喉。
鲜血喷洒出来,溅湿她的衣摆。
她低头凑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呢,最后赢的还是我。”
“你和你的孩子,都得给我的孩子和江山殉葬。”
宫城里的钟声又响了起来,绵长幽远。
陈宝香站在宫门外,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局已定。”她道,“马上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李秉圣不会放过当年那些拥护李束登基的人,更不会轻饶在这一场夺位之战中选错了边的人。
花令音甚至早早地拟出了名单,只等着拿到玉玺,就盖印传旨。
“走吧,回去等着看好戏。”她拉住他的胳膊。
张知序腿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没动。
她疑惑地抬眼,却见他神色复杂地道:“我去荨园暂住几日。”
“嗯?”陈宝香挑眉,“荨园不是被张家收回去了?”
“他们只收回了他们给我的东西。”他抿唇,“荨园、东街上的铺面,这些我自己赚来的东西,仍旧在我名下。”
陈宝香:?
不是,她以为他被赶出来是身无分文的,这才心疼得够呛地把人接回去住,结果怎么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愤怒了:“你怎么不早说!”
第146章 有故
张知序摊手:“当初是你说的,让我别太铺张浪费,你养不起——我以为你一直有想养我的念头。”
“我,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后悔了?”他斜眸过去。
陈宝香把愤怒咽回去了:“不会,应该的,你也没花多少钱。”
想想也是,这人除了睡觉在她那儿,别的花销都没走她的账,若没有自己的营生,哪能还去发羊腿。
是她太忙了没注意这些细节。
“不过好端端的,你回荨园做什么?”她挑眉,“看我烦了腻了不喜欢了?”
张知序:“……”
微恼地掐了掐她的脸,他无奈地道:“张家的人想将我认回去,最近会频频登门,我不想打扰你罢了。”
张家?
陈宝香想起来了,张知序和张庭安虽然都为李秉圣效了力,但张家也有部分人誓死效忠李束,前段时日没少给李秉圣添堵,若要清算,他们肯定也在其中。
这时候当然会想起当时留下的退路。
只是……
陈宝香不高兴地皱起眉:“找张庭安不就好了,做什么非来烦你。”
“他们定也会去找大哥,只是也没打算放过我,毕竟我如今也算小有名气,认回张家,他们脸上有光。”
长达三个月的文斗,张知序何止是小有名气,简直是被文人们捧上了天,各种吹嘘添油加醋,直接将他说成是文曲星转世。
多的是人拿着奇珍异宝来求,只为能与他吃一顿饭。
陈宝香觉得他现在就算真的身无分文,也能靠名气混吃混喝走遍大盛。
“你想被认回去吗?”她皱了皱鼻尖。
张知序垂下眼皮:“不想又能如何,血浓于水。”
“不想就能不认!”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老委屈自己,他们当初请陛下处死你的时候半点亲情也没念,凭什么现在又要你回头。”
“你这人就是活得太守规矩了,才总会不开心。什么礼义仁孝,什么父母之命,你得先顾你自己啊,自己都难受得要死,还要挖空心思让别人开心,你蜡烛精转世啊?”
张知序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
“走走走,跟我回家。”她将他手臂一拽,大咧咧地道,“有我守着,看谁敢来烦你。”
踉跄两步跟着她走,他懵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出声。
陈大人真的很粗蛮很不讲理。
但她比谁都更护着他,像只炸了毛的狸奴,任谁朝他伸手,她都得上去给人一爪子。
很难不心动。
每天好像都会更心动一点。
“先前说好了去摘星楼吃酒。”他看着她发髻间飞扬的红绳道,“等你的封赏下来,我请你。”
“好呀。”陈宝香吧砸了一下嘴,“我要吃最贵的新菜,统统都记你账上。”
这次张二公子亲自写密钥,一定能让她吃个尽兴。
·
像是为了赶上摘星楼的新菜一般,宫里的封赏赶在中秋之前就下来了。
陈宝香功绩卓越,受封二品军侯,兼任护城大将军,掌管上京城内兵力调度。
张知序官复原职,再由三品的造业司主官平调去刑部,为三品尚书。
其余一众功臣都得了厚赏,陈宝香更是为殉城的兵卒全部求了抚恤,立功劳碑,详写每个人的生平和战绩,还要优待他们的家眷。
此事花销极大,耗时颇长,户部左推右拖,含糊地说还是从简为好。
陈宝香不干,户部不给钱,她就掏自己腰包,刚得的赏赐全填进去,勉强能将事办妥。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开始扣扣搜搜,一顿饭吃不上两个菜。
张知序什么也没说,只往她账房里塞了一叠银票,而后便抓着她去摘星楼吃了一顿好的。
香糯的东坡肘子,鲜嫩的藿香鱼。
张知序十分自然地夹了一块肘子放进嘴里,不再觉得猪肉低贱。
陈宝香优雅地提筷,夹了鱼颊下的小肉放进嘴里装模作样地拿架子。
两人互看一眼,没忍住破功大笑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陈宝香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大哥怎么没封赏?”
在李秉圣杀进宫城之时,张庭安带一半禁行军也立下了护驾之功,按理说应该有奖赏。但她从头回忆到尾,封赏名单上确实没有张庭安的名字。
“大哥最近病了,连我也不见,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张知序道。
别的张家人他可以不管,但大哥不一样,他有些担心他。
陈宝香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道:“我许久没看见银月了,听说她在制药署做得不错,咱们回去正好顺路,去看看?”
“好。”他松开眉心。
他们没有递帖子也没有惊动张家其他人,只在侧门外等了一会儿,便被银月身边的丫鬟悄摸接了进去。
陈宝香走得蹑手蹑脚,张知序也不由地跟着她缩了缩手,两人就这么跟做贼似的挪到了前堂。
“哟。”李秉圣丝毫不意外地朝他们挥手,“来了?”
陈宝香:“……”
张知序:“……”
见了鬼了,陛下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步后撤,抬头看了看堂上的牌匾。
“没走错。”李秉圣摆手,“都进来坐。”
陈宝香有点尴尬,进门老实交代:“臣与张家四小姐有故,交情深厚,所以来看看。”
“巧了么不是。”李秉圣托着腮笑,“朕也与人有故,所以来看看。”
陈宝香转头,看见了下头跪着的脸色铁青的张庭安。
这叫有故?
有仇还差不多。
“陛下,容小女带陈姐姐出去走走。”张银月战战兢兢地开口。
李秉圣倒是慈祥,摆手就道:“去吧,凤卿留下。”
“是。”
两人飞快地蹿出正堂,还不等陈宝香问,银月就噼里啪啦地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大哥这么多年不成亲,原来真的是因为她。”
“啥?”陈宝香震惊。
大盛风气开放,各家高门儿女其实成婚本也偏晚,多数人都在二十之后才有家室。
但张庭安已经三十二了,宁愿养个义子也不愿成亲。
陈宝香一开始以为他是一心效国不愿成家,结果怎么的,是因为陛下?
两个姑娘凑在角落里,蹲下就开始八卦:“宝香姐姐你知道吗,我大哥儿时是陛下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