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烤得流油的肉里浸满了西域香料和羊肉的香气,不膻不柴,和着里头的糯米一起入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人间美味。
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丝丝细品,满足非常。
张知序提醒她:你的裴公子好像气坏了,很刻意地在给岑悬月夹菜。
-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在意什么男人。
陈宝香美滋滋地道:管他给谁夹菜,别从我碗里抢就成。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一口吃的。
说是这么说,他突然也觉得这道菜很不错,肉嫩料足,唇齿留香。
张知序又夹了一筷子来尝。
席间的客人都被惊艳到了,纷纷夸赞,对面的陆清容却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也没见得比肘子肉好吃多少。”
有谢兰亭在场,她没敢大声说,只想挤兑挤兑陈宝香。
谁料谢兰亭还是突然抬头:“我听人说,陆姑娘家以前是岳县的?”
陆清容一惊,生怕他跟陈宝香一样说出她家是杀猪出身,连忙接话:“是,是,不过崇德年间我们就随程将军一起去边关了。”
“崇德年间……”谢兰亭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
陆清容怕他不信,又说:“是里正来征的兵,家父与程将军都是英雄豪杰,故而哪怕拖家带口,里正和军营那边也都是答应的。”
张知序心念一动,立马开口:“拖家带口怎么行呢,岂不要多耗军中的粮食?”
“你懂什么。”陆清容一对上陈宝香就来气,叉腰道,“入伍时我爹爹同程将军都已经伙着好些人了,他们召我们,就等于召了一支百来人的精锐,捎带两三个孩童有什么大不了。”
“你爹有两三个孩子?”张知序质疑,“你不是陆家独女么。”
“我爹当然就我一个女儿,其余两个孩子是程家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谢兰亭抚着杯沿笑而不语,目光落在陆清容身上,缱绻流转。
林桂兰等人看着,推推搡搡地小声打趣她,陆清容原还不解,但一对上谢兰亭的目光,她脸也慢慢红了。
陈宝香咋舌:这位谢大人还真是风流。
张知序哼笑:往日的确风流,但今日你可别冤枉了他,他是办公事来的。
-什么?公事?
-你忘了?先前你说陆家与程槐立亲近。
陆守淮跟了程槐立那么多年,定是知道程槐立的旧事的,但他是油锅里滚了十几年的老油渣了,很难问出什么来。
还是他的女儿陆清容好对付。
“酒令来了。”酒令录事捧了筹筒上前。
陈宝香来了精神,起身笑道:“这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工夫,连夜差匠人赶好的。”
“是上回那种酒令?”周言念挑眉。
“非也非也。”她作例抽出一些,“这上头都是罚令,客人可以自己选,要么认罚做事,要么喝酒抵债,两厢都使得。”
说着,翻开手里的木筹,有的写着“驴叫绕庭”,有的写着“与下首结拜”,还有的甚至写了“答上首三问”。
岑悬月十分感兴趣:“这种酒令我还是头一次玩。”
“那就从姑娘开始吧。”陈宝香将筹子塞回竹筒。
对面的裴如珩闻言就皱起了眉。
陈宝香正坐在岑悬月的上首,若是抽到最后那种筹子,陈宝香能问出什么好话?
正想着呢,岑悬月就抽了一根“答上首三问”。
他沉下脸就想起身阻止。
“我一问姑娘。”上首的人开口了,“我朝女子如今可还能为官?”
众人一愣,皆是意外地抬眼。
陈宝香目光灼灼地盯着岑悬月,不像是针锋相对,反而带着些崇敬。
裴如珩恍然想起昨日陆家门口,她当时原来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而已?
身子僵住,他慢慢地坐了回去。
岑悬月很是大方地答:“能,但难,哪怕考中进士,我如今也未得什么好官职。”
“二问姑娘,那朝中如今还有什么厉害的女官?”
岑悬月想了想,眼里露出些扼腕:“自二十年前中书省的女令被贬之后,女官已鲜少能进三省。”
张知序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悲伤,比她梦呓时淡些,又远比看见裴如珩跟别人在一起时浓烈。
他突然有些好奇陈宝香在想什么。
但她不在心里对他说话,他就窥不见她的念头,只能听她继续:“三问姑娘,我朝文官得势还是武官气盛?”
“自然是武官。”岑悬月抿唇,“边境多兴战事,武将稀缺,圣上对其一直多有倚重。”
一连三个问题没难住岑悬月,倒把桌上众人问懵了。
孙馥郁很好奇:“宝香姐姐是打算入朝为官?”
“笑话,她连字都不认识。”陆清容直撇嘴,“真以为岑姐姐考的进士很简单?”
裴如珩神色复杂地开口:“字她认识,看的书也挺多。”
“什么?怎么可能,她先前——”
“酒令还要接着行呢。”陈宝香打断她的话,让酒令录事继续往后递。
谢兰亭突然起身换去了陆清容的上首。
第34章 谢大人的查案手法
众人看了一眼,低低地笑,陆清容脸上飞红,当即就拘谨起来。
“谢大人,你这?”
“姑娘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她含羞低头,余光瞥着,就见谢兰亭抽出了一根“与下首结拜”。
“这杯酒我认罚。”他爽快一笑,抬杯饮尽。
席间众人顿时起哄:“谢大人这是看不上我们陆姐姐,不愿意结拜?”
“不是看不上,就是太看得上了,才不愿做兄妹吧。”
“陆姐姐脸都红透了。”
陆清容一向骄纵,还是头一回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慌得去抽筹子,手没稳,袖子一拂洒落一片。
谢兰亭眼疾手快地替她接住一根,翻看来看,也是“答上首三问”。
他一脸为难:“姑娘可要选喝酒?”
心神晃荡,陆清容咬唇:“不,不用,大人只管问。”
“你我也不相熟,随意提问唯恐冒犯。”谢兰亭想了一会儿,“方才宝香姑娘说,陆姑娘去边关时有青梅竹马的玩伴?”
“那哪是什么青梅竹马。”陆清容连忙解释,“大柱和二柱都是程将军家里的儿郎,来往得也不算多。”
这名字一出,在场好几个人都低笑出声。
谢兰亭似乎怕她难堪,体贴地给上台阶:“二问姑娘,程家儿郎怎么起这种名字?”
“程将军原就是岳县下头乡里出来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念过什么书,给儿郎起名自然就随意些。”
“程将军自己的儿郎?”张知序搭一句腔,“没听人说过呢。”
“又不该你问。”陆清容叉腰。
谢兰亭笑着劝架,顺势道:“那第三问就这个吧。”
陆清容有些为难:“我倒是听过他们喊程将军作爹,只是程将军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妹妹早死,这都是替妹妹养的孩子。”
裴如珩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些原不是该拿在席上说的,但谢兰亭前后十分自然,酒筹规则又是一早定下的,他也寻不到机会喝止。
只是陆清容怎么越说越奇怪,他舅舅哪来的亡故妹妹,程家不是只有兄妹两个么?
三问毕,谢兰亭笑着给陆清容夹菜,后者偷偷看着他的侧脸,看得有些痴了。
筹筒转了一圈,又回到陈宝香面前。
她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对这东西也就兴致缺缺,随手一抽,却拿到一根“与对座交杯而饮”。
众人起哄笑闹起来,对座的裴如珩垂眼,面无表情地捻盏饮茶。
只是茶水急了些,略略呛了他一下。
“先说好,这玩笑席上的交杯是不作数的。”林桂兰醉醺醺地伸手比划,比划完却又对着陈宝香笑,“不作数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们都知道陈宝香心悦裴如珩,难得能抽到这一筹,定然不能错过。
连张知序也觉得,她应该是高兴的。
然而,陈宝香捏着这筹子,却是手指一翻就塞回了竹筒,而后举杯:“三盏,我认罚。”
裴如珩捏着茶盏的手指颤了颤。
他抬眼,看着陈宝香爽快地一杯仰头又倒一杯,脸色冷下去,眼里也含了些嘲讽:“倒是多谢你。”
“我也没法子。”宝香一边喝一边笑,“凤卿小气,可不好得罪。”
此话一出,席间惊叹声顿起。
陆清容十分震惊:“你,你是说你与张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