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毫无武功、什么都不懂的男宠,凭什么能当从四品的统领,掌管京都安危?这简直是荒谬。
陛下显然也是不该同意的,但双方角力一番,还是长公主占了上风。
满朝文武无人敢再劝,但张庭安敢。
他执拗地抱拳拱手:“巡防关乎上京太平、百姓安危,请殿下三思。”
李秉圣倏地笑了。
她懒洋洋地起身,漫步走下清风台,走到张庭安的面前,躬身与他凑近。
“想让本宫换人?可以。”
香扇抵住他的下颔轻轻抬起,她笑,“你也像楚晏一样伺候本宫,本宫就将那巡防营统领之位拱手相让,如何?”
张庭安沉了脸色,气得拳头都发紧,但碍于身份,最多只能别开头,却做不得别的冒犯之举。
长长的络腮胡在她手心一划而过。
李秉圣突然不高兴了,蹙起眉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胡子留这么多做什么,跟野猴子似的。”
“卑职无心巡防营统领之位。”张庭安不理她,继续一板一眼地道,“卑职所愿,无非是有能者居之,殿下麾下不止楚晏一人,请殿下勿要将江山社稷作儿戏。”
李秉圣的脸色突然阴郁得像深秋傍晚落雨的天。
她摔了香扇,一脚将张庭安踹得跪坐下去,勃然大怒:“是我将江山社稷作儿戏,还是他李束不遵礼法,祸乱天下?”
第116章 迫在眉睫
一片天空里不可能有两个太阳,一个朝廷里也不可能有两个帝王。
而现在的大盛,新帝李束趁火打劫继承大统得了正名,长公主李秉圣却又把持兵权财权不肯相让,朝中势力割裂,局面混沌未定。
张家世代效忠帝王,原是该拥护李秉圣这个正统东宫,却有几个死脑筋的族老,固执地觉得谁坐上了皇位,谁就是他们该效忠的人。
这些人会害死张家,也会害死张庭安。
李秉圣气得来回踱步:“楚晏德不配位,陆守淮就配了?他忝居此位这么多年你一声不吭,本宫换自己的人你却跑来说教,你算什么东西?惹急了本宫,将你也一并拖出去砍了!”
张庭安重新跪正,将头上的铁盔取下,端端正正地放在她跟前。
这是不怕她砍的意思。
“好好好。”李秉圣气得笑了,“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
“是。”
旁边的属官看着张庭安只是被拖走却没有别的惩罚,不由地皱眉拱手:“殿下,此人忤逆犯上,不严惩恐怕会有损您的威严。”
李秉圣余怒未消,冷冷转头:“你想怎么严惩?”
属官一窒,连忙找补:“殿下恕罪,微臣只是觉得此人是新帝一党,又屡次惹怒殿下……”
“谁跟你说他是新帝一党。”李秉圣不认同,“为大盛效力也要划出党派?”
属官为难:“可是殿下,新帝多番赐婚,已是将张家拉入麾下之举。”
程槐立要娶张家女不说,就连张知序也即将被赐与柔仪完婚,如此一来,张家岂不就跟新帝绑死,休戚与共?
李秉圣拂袖转身:“尘埃未定之事,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清风台上凉风习习,华丽的凤袍拂过错落的蒲团,端庄地朝屋内走去。
·
明珠楼传出消息,武官陈宝香英勇无双,以一敌百,大胜禁内最横行的宝信宫卫,引得柔仪殿下拍手叫好,当场将其举荐去了被称为禁军校场的骁勇坊——这地方只要一进去,就离升任禁军不远了。
陈宝香正给自己换药呢,听见这消息眼尾都笑弯了。
张凤卿是真知道她想做什么,配合得极好,原本她只能破一破那三方都亏的局面,他这么一推波助澜,她善武的名头瞬间就打响了。
在人才济济的大盛朝堂,想出头快,名气比实力还更重要。若不是伤还没好,她现在就想去骁勇坊露露脸。
正乐呢,碧空就买了包子回来了:“给,你要的酱肉馅儿。”
陈宝香接过来咬了一口,难得大方地道:“晚上请你吃一顿好的。”
“发财了?”
“没有,但我高兴。”她笑,“能去骁勇坊了。”
能去骁勇坊就高兴成这样?碧空神色复杂地道:“你若成事,殿下能直接让你去兵部。”
“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呀。”她半点不往心里去,“离张知序的生辰还早呢。”
只有她会觉得还早,在殿下看来,这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碧空看着她吃掉四个大肉包,突然问:“你今日可去见了张知序?”
“还没。”陈宝香道,“打算晚点再去。”
“也别晚点了,就现在去吧,听闻人家昨儿也伤着了,你现在去,他定然也高兴。”碧空扶起她就往外送。
陈宝香多看了她一眼。
比起碧空了解她,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反而更了解碧空,这人一心虚就会想来扶她,并且与她对视的时候,嘴角会下意识地往下抿。
又在打什么主意?
陈宝香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不见什么异常,才离开小院前往明珠楼。
上京的天越发地凉了,高楼之上风太大不宜养伤,张知序便搬到了下头的院子里住,屋里早早地就烧起了银丝炭。
陈宝香一进屋就觉得有些热,看一眼炭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还没入冬呢。”
若是别人说这话,张知序都懒得搭理,入不入冬跟起不起炭盆有什么关系,房内冷了就是该用的。
但迎着陈宝香的目光,他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摸着鼻尖吩咐九泉:“撤了吧。”
“哎别,起都起了别浪费。”她从怀里掏出两个地瓜来,就着旁边的炭钳埋进炭火余烬里。
九泉:“……”
张知序斜她一眼:“你随身带这个?”
“昂,习惯了。”她道,“走哪儿身上都得带点吃的。”
他抿唇,想问什么又瞥了瞥旁边。
九泉一拍脑门,当即拉起宁肃:“那什么,嬷嬷说去采买东西,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咱们去看看,别是东西太多搬不动了。”
“你说得对。”宁肃点头,跟着他一起唰地就消失在了门外,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屋子里清静下来,张知序这才慢悠悠地问:“宁肃拿过去的药用了没。”
“没用上,之前的都还没用完。”陈宝香也不跟他见外,起身到床边,扯了自己的衣襟就给他看,“喏,就肩上这块伤得严重些,其余的都是皮外伤。”
张知序眼皮一跳。
这什么举止。
两人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所以他对她的身体很了解,但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也太不合规矩了。
他忍不住教训她:“在外人跟前不能这样。”
“你又不是外人。”她坦荡地回。
看得出来,陈宝香一点歪心思也没有,这话不是暗示也不是剖白,她那眼眸清澈得堪比泉水。
但话落到耳朵里,张知序还是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根。
“你的伤如何了?”她手撑着床沿就凑近去看他的背。
“不碍事。”
“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别……”他躲闪,奈何动作没她快,须臾间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炙热的手心捂在他的肌肤上,火一般的烫。
张知序一愣,反过来捏住她的手:“你发高热了?”
“没有吧?”陈宝香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又吧砸了一下嘴,“是你这屋里太热了,我一进来就口干舌燥的,浑身都不舒服。”
热?
张知序看看自己身上的四件衣裳,再看看她穿的两件单衣。
陈宝香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
“好奇怪的感觉。”她直起腰,眼神有些恍惚,“怎么像极了之前在摘星楼试衣裳,酥酥的,麻麻的,还有些痒。”
第117章 落棋无悔
橙红的暗火在银丝般的灰烬里闪烁,屋内温暖如春。
张知序扶着快要跌在他怀里的陈宝香,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说的感觉是什么。
他飞快地掐了她的脉,神色凝重,跟着就将抽屉里的药翻出几瓶给她灌下。
“如何?”他有些急地问。
面前这人双颊潮红,身体软得像滩泥,难得脑子还清醒,趴在他膝上想了一会儿就道:“是那几个酱肉包,碧空给的。”
她喘了两口气,又皱眉:“这是等不及了,想让你我有夫妻之实,然后再用我拿捏你,逼你放弃皇婚甚至主动抗旨——好欺负人的手段。”
眼见药丸无效,他又拿出银针,努力分散她的注意:“这手段不该叫厉害么,怎么叫欺负人。”
银针扎入肌肤,她皱眉:“随便换谁来,这法子都不会行得通。如你所说,高门大户,不想娶的养在外头也就是了。但你是张知序,你不会那样,她这是比着你的性子下的套,这不叫欺负人叫什么。”
针落了十几根,她脸上潮红不见褪,身上竟也跟着红了一片。
“居然是无悔。”张知序咬牙。
“什么无悔?”
“一种极烈的情药,没有解。”他收回银针,“若是硬扛,很容易损伤肺腑、破坏经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