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乡之事,关于海神庙与云中门邪功夺魂,竟然已经传开,而且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
姜十一压低声音:“应该是大内放出的消息,为重提姜家案造势。”
阿染点点头,杏眼微微眯起:“他们确实要重启姜家案。”
原以为皇帝也与姜家案有些关系,但他敢让大内重提旧案……
议论声还在继续。
“真相竟然如此?!天啦,我就觉得当初的事情或有隐情,姜长安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宗门不敬,就灭了整个云中门,原来是他们在修炼邪功!”
“真的吗?有证据?”
“当然有呀,你没听明白吗?林知霄亲口承认,不仅有他十三年前就写下的真相,刻在云中门匾额后,还有死前交出的认罪书,尸体还在,千真万确。”
“嘶,现在看来,不道罪是冤枉姜长安了?”
“岂止是不道罪冤枉,贪污、不孝、不臣都是假的,据说,通敌、奸污与不义也都是假的!”
“那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姜家世代镇守边凉,落了个满门被灭的下场……这要是没个说法,怕是要惹得天下人震怒。”
“可不是,姜家被灭查不出真相,本就被人诟病,以前觉得姜长安活该,要是连姜长安的罪都是假的,那就太恶心了。”
……
姜十一松了口气,看向阿染:“有这样的造势,引得天下人愤怒,或许重提姜家案会变得顺利?”
她感叹:“萧老板和沐人九他们也算是有本事,等寻个机会正式提出翻案,一切都水到渠成。”
阿染却摇摇头:“也未必,段元立是个老狐狸,而且当初的事情牵扯太多,那些官员们未必同意,只要朝廷不重启姜家案,就有办法堵住天下悠众口。”
沐人九他们提出重启姜家案,若是被段元立打回来,他就有办法堵住天下众口,阿染可不会小瞧他。
那日刺杀她就已明白,丞相段元立,老奸巨猾,绝不简单。
姜十一看向她,表情古怪:“你一贯直来直去,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阿染本能想说:跟萧老板学的。
然而刚刚张嘴,她便收住了声音,低下头。
姜十一听着议论,却有些担忧:“要是沐人九他们没能成功,那又该想什么办法……”
姜玉楼不愿拿出证据也是这个原因,重提姜家案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困难重重。
而正式为姜家翻案,重提姜家案才是第一步。
阿染盯着桌面茶水,眼眸深深:“会重启姜家案的。”
因为,还有她在。
大堂的议论声又有变化——
“说起来,怎么每件事都有刀客阿染的影子?”
“是呀,佛度寺管永志、淮乡云中门、江南太一湖,都有刀客阿染。”
“她的目的是什么?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修罗刀陈留的徒弟,能简单吗?”
“我是说她还有没有其他身份!从她扬名到现在,能查到的就是一个陈留徒弟,刀客阿染,连姓氏都没有……”
“倒是不妨碍她扬名,如今天下最赫赫有名的就是这位刀客阿染,天下第一刀阿染。”
“说起来,此人行事不羁,武功高强,无拘无束,倒是……有当年京都玉郎姜长安的风采。”
……
姜十一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阿染,搓搓下巴,意味深长:“别说,你确实像姜长安,他灭云中门,你屠佛度寺,你们都是年少成名,武功强到谁也不怕,随心所欲……”
阿染轻笑一声:“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怎么会不像姜长安呢?
年少时伴她长到四岁,给与她性格培养的,就是二叔姜长安。
姜十一想了想,认真道:“是好事,也是坏事,姜长安此人,哪怕七罪在身,也是人人铭记的天纵之才,你像他,是夸你。但是吧,他只活到十八就被斩杀,你可不能像他。”
阿染偏头看向她,杏眼含笑:“我要是也像他只活十八呢?”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姜十一皱眉。
阿染摇摇头,便不再提,只是又问她:“姜十一,你为什么加入姜玉楼?”
姜十一想了想,回答:“因为姜家呀,我爹说,姜家是我们家大恩人,我娘怀着我时遭遇大灾,我们全家都被迫成为流民,往京都方向逃亡,但听说那年流民太多,沿路官员封了路,不许我们靠近京都。
“我娘差点饿死,是姜家老夫人与姜长平夫人带着几车粮食赶来,救了她的命,也有了我的出生,后来朝廷腾出手赈灾,我们家才活下来。”
阿染诧异:“只是因此,你便加入姜玉楼,想替姜家翻案?”
姜十一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半吧,当年流民滞留在官道上,无论是京都还是周边官员,全都知晓他们的存在,我爹说,高官无数,富户众多,但只有姜家人真正向百姓看,送来粮食的,也只有姜家人,这样的姜家人,积德行善,不该不明不白死去。”
顿了顿,她露出笑容:“还有一半原因,当然是因为加入姜玉楼,就能修炼姜玉楼的功法,得楼主庇佑呀。”
阿染看着她,沉默许久。
加入姜玉楼得功法、得庇佑,加入其他门派,难道就没有吗?前者恐怕才是决定姜十一加入姜玉楼的原因……
几碗粥,就有人因此为姜家卖命、求公道。
可是被姜家人用血肉保护的大雁朝堂,又做了什么?
阿染轻嗤一声,她缓缓站起来:“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姜玉楼的楼主是谁。”
帮姜家翻案、笼络受了姜家恩惠的人,姜玉楼楼主,是谁呢?
姜十一也跟着站起来,两人离开德艺轩。
然而刚刚出门,就有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精致的马车,从路的一边驶来,姜十一停下脚步让路,阿染也跟着让开。
马车却在她们面前停下。
一侍女从马车下来,只是一个侍女,穿着不亚于大家小姐,模样极美,简单的首饰却也足够珍贵,周身气度更是不凡,引得不少人频频看过来。
侍女下车,朝着阿染款款而来,声音淡淡:“阿染姑娘,我们家小姐有请。”
姜十一一怔。
阿染疑惑:“谁?”
侍女神情依旧淡淡:“阿染姑娘自称要嫁给太子殿下,会不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
平静的语气,却带着嘲讽。
姜十一瞪大眼睛,推了推阿染。
阿染看向马车,眯起眼睛,还是没有动。
“阿染姑娘,请。”侍女又道。
然而,阿染却说:“她要见我,那就让她下来。”
侍女面色一变,“你——”
这时,马车的窗帘被拉开,里面端坐的女子看向她,只是一个窗户,就足够看清里面那人的仪态。
她是闺阁教育出的女子,手上握着一卷书,从头到脚都是气度,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度,端坐在里面,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阿染,并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是淡淡看着她,却又好像没看她。
“是我找你。”段泱泱静静看着,声音平静,“我想看看,刀客阿染是什么样子。”
她在打量阿染。
阿染是个与段泱泱完全不同的人,甚至与段泱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没有穿华服,只是最简单的江湖人打扮,头发随意绑起来,只有缎带,其他首饰一件也没有。
她背着一把刀,不想人认出来,用布包着刀,横刀很长,清瘦单薄的身影背着长刀,却浑然一体,并不起眼,没有杀气时,看起来十分寻常。
她随意站着,慵懒又散漫,毫无仪态可言。
段泱泱收起视线,淡淡道:“看完了,告辞。”
她不再看阿染,反而垂眸翻动棋谱,没有刻意的高高在上,但那股不
屑一顾以及不放在心上的蔑视感,十分清晰。
姜十一瞪圆眼睛,气恼地龇牙。
阿染不生气,反而眉梢一挑,只问:“那你看出了什么?”
段泱泱微顿,重新扭头看向她,“一个江湖女子。”
她透过窗与阿染对视,眼神平静淡然:“皇上圣寿,会为太子赐婚,而太子妃要镇守东宫,习的是掌中馈、读的是四书五经。”
说完,她收回视线,依旧淡淡:“走吧。”
侍女看了阿染一眼,忍不住轻嗤一声:“皇上会为小姐与太子赐婚,不知身份的阿猫阿狗,就不要肖想得不到的东西。”
姜十一再也忍不住,冷笑:“会赐婚?合着还不是太子妃啊,那有什么资格跑来警告别人不要打太子的主意?”
“你——”
“你什么!莫名其妙跑来警告别人,怎么?我们家阿染让你家小姐害怕了?担心自己当不成太子妃?”姜十一讥讽道。
侍女气得手脚颤抖。
段泱泱皱眉,随即松开,关上车帘,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走了,不过是个江湖女子,以后也见不到了。”
“也是,区区江湖人,还不配小姐多看两眼。”侍女哼了一声,跺脚上车。
马车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姜十一却咬牙切齿:“什么人呀!看似态度从容,实则是警告你不要打太子的主意,来炫耀即将赐婚,而且……”
她倏地倾身,压低声音:“周围声音不对,有很多杀手,她其实是想你失态动手,很好,你非常理智,没有轻易出手,落入算计!”
她又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你这人看似狂妄,无法无天,其实还挺沉稳的,连看到她都没有失态。”
只是,这人的高傲也确实有资本,她是即将被赐婚的未来太子妃,阿染只是一个江湖人,身份千差万别,哪怕江湖名气很大,也比不得京都第一贵女。
阿染看向姜十一。
姜十一挠挠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阿染眼中露出疑惑,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我就一个问题——她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