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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另一处。
漆黑的大路上,阿染一手提着百里香,一手推着蒋毅往前走,口中催促:“快点!”
“呜呜——”
蒋毅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
余焕跟在后面,手上提着四坛酒,脖子上还挂着一坛,不断抽冷气:“疯了疯了,偷大内的酒,还把大理寺卿给抢了,我们完蛋了!”
阿染头也不回:“我只拿了一坛,洗劫一空的是你。”
余焕:“……”
偷都偷了,这他妈还有区别吗?!
第30章 逼问
余焕无语,千辛万苦闯进大内,好不容易摸到酒窖,找到百里香,她竟然只拿走一坛,这合理吗?!
反正都冒险了,当然是洗劫一空啊。
他的视线移到蒋毅身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的面巾,又瞅瞅阿染背影,疑惑:“你偷他干嘛?现在大内和段元立都盯着,你这是在两虎相争中抢人家争夺的猎物……”
就算要帮萧和青与沐人九,也不用自己单打独斗吧?
阿染没有解释。
余焕凑上前,挤眉弄眼:“看在我陪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份上,你到底在做什么,告诉我呗。”
他浑身挂着酒坛,但眼中亮晶晶,兴趣盎然。
阿染睨了余焕一眼:“我发现你好像对大内也很熟悉……”
衙门、江湖、侠客山庄、大内,这个人都很熟悉。
阿染儿时进过皇宫,可如今已经记不清,再加之十几年变化很大,她连酒窖在哪儿都不知道。
是余焕带她潜入,他不仅对皇宫分布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护卫的换防时间,他们卡着时间潜入,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一切顺利。
他甚至连年份最高的百里香存放在哪里都知道。
说他来历简单,谁信?
仅仅只是来自剑山,只是普通余家人,还做不到。
所以,要问阿染目的是什么,先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
余焕往旁边走了两步,酒水哐当,他抬头看天上,惊叹:“哇,今晚月亮好圆啊!”
阿染:“……”
——转移话题,依旧如此生硬。
阿染回头,看向皇宫方向。
随即她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何,今夜潜入一切顺利,沐人九不在,整个皇宫一片安宁。
她却感觉,好像有什么盯着她……
“你怎么了?”余焕感知敏锐,疑惑。
阿染摇摇头,收回思绪。
她单手拧着酒坛,脚步悠闲从容,另一只手牵绳子,绑着蒋毅,仪态轻松散漫。
彷佛刚刚只是去买了酒,而不是闯入守备森严的皇宫,偷了大内的好酒。
余焕眯起眼睛,真切感叹:“我就喜欢你这一副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态度,你是真不在意以后啊。”
她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种不顾一切、不考虑以后的自在与洒脱。
“走快点!”阿染呵斥蒋毅,继续往前走,一脸淡然,“在意什么?谁知道能活到哪天。”
——过个今岁无忧,哪管他日死活。
余焕脚步微顿,心中一时感叹万千。
阿染:“附近有没有隐秘又安全的地方?”
余焕回过神,没好气道:“你干的这些事,京都城哪还有安——”
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一脸狡黠,朝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京都城还真有一个地方,绝对无人,且绝对安全。”
阿染疑惑地看过去。
他说的是东边,在整个京都城,东坊是权贵最多的地区,能有安全的地方?
余焕提着酒坛带路,阿染跟上,走了没一会儿,脚下转过弯,进入小巷。
阿染脚步微顿,熟悉感迎面而来。
【二叔!二叔,带我一起!】
【小阿染啊,大嫂上次就抄起扫帚打我,我保证了不带你的,而且我去山上,带你实在碍事……】
【二叔!】
鲜衣怒马,张扬桀骜的红衣少年郎一脸无奈,圆墩墩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腿,坐在少年脚背上,仰着头,死活不撒手。
【好吧,我带你。】
这时,又一妇人拿着扫帚冲出来。
【姜长安!姜阿染!】
红衣少年一惊,脚下一抬,将小胖墩扔起来,单手接住,踩着墙壁往前狂奔。
妇人被吓得捂住胸口,怒喝。
【姜长安!你别吓到阿染!!】
【她胆子大,吓不着,哈哈。】
少年让小丫头坐在脖子上,大笑而去,胖墩一点不害怕,咯咯笑,揪着少年头发,痛得他龇牙咧嘴。
哪怕年少,记忆依旧鲜活。
余焕疑惑:“走呀,就在前面。”
阿染眼眸深邃,身体隐在黑暗中,脸上晦涩难辨,片刻后,她抬脚走出来,一切平静。
绕过巷道,周围逐渐没人,房屋荒废,而这些荒废房屋后面是一片废墟,燃烧过后腐朽的木头倒在废墟当中,使得此处荒凉一片。
余焕:“姜家老宅,镇北大将军府!”
他得意一笑,“没想到这里吧?我告诉你,在整个京都,这里都是绝对安全且无人踏足的地方。”
阿染疑惑:“这里安全?”
余焕点头,态度自然:“当然安全,不管是出于敬还是出于怕,这些年都没人敢踏足这里,就连周围府邸也都陆续搬离,有人说是冤魂不散,也有人说历代镇北大将军杀戮太多,这地儿不吉。”
阿染微垂眼眸,淡淡道:“就因为这个理由?已经过去十几年,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大的地盘,就没人要?”
“谁敢要?”余焕盯着她,提醒,“你可别打这块地的主意,姜家祖宅可不是谁都敢要的。”
他见她不明白,给她细说——
“姜家累世功勋,先不论叛国之事,祖上功德可都是实打实的,姜长安更是年少风流名动京都,多少人仰慕?被斩后,姜家只剩下老弱妇孺,却还是被人灭门,怎么不算冤案?”
“江湖许多人气愤不已,皇上也念念不忘,加之还有边凉二十万军队,这块姜家祖宅,是纪念镇北大将军的地方。”
“几年前有一外地戏班子在京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搭建戏台,就准备在镇北大将军府搭建,然而戏台还没搭好,戏班子全部人都死在了这里。
“此后便是有人路过,也不敢踏足。”
阿染没说话。
余焕说完,手上吊着几坛酒,别扭地弯腰拜了拜,念念叨叨:“各位姜家故人,今天我们实在是有事,只能叨扰,借一借你们的地盘哈!”
说完,他抬脚往里走。
阿染抬头,当初高大的镇北大将军府,早已消失,门头都没了。
儿时,祖母、娘亲抱着她,站在门口张望,喜形于色。
【你爹爹快回来了,阿染高不高兴啊?】
阿染太小,实在记不得几乎没见过的爹爹,眼神迷茫。
阿娘红了眼睛。
后来,一支军队快马入京,打头那人胡子拉碴,满脸风霜,娘亲抱着她往前,眼泪吧嗒吧嗒掉落。
那人从马上翻下来,一手给阿娘擦泪,一手抱住阿染,高高举起来。
阿染那时三岁,吓得惊呼。
那人赶紧将她抱回来,小心哄着,可盔甲太硬,胡子太扎,她哭个没完。
姜长安着红衣从屋顶跳下来,手上提着一壶酒,放肆大笑,是嘲笑,但眼底深处满是喜悦。
那人狠狠瞪他,却抱着阿染手足无措。
阿娘把她接过去,这才哄住。
小阿染哭完,又偷偷从阿娘怀里去看他,他刚刚回来,无数朝臣前来拜见,他站在高高的门头下,身后是姜家,累累白骨铸造的姜家。
她那时不懂他的风霜,只害怕他的威严,偷看的眼睛被他撞见,粗狂的眉眼便温和下来,扯出别扭又僵硬的笑,牵动胡子与脸上旧疤,显得更加狰狞。
阿染瑟缩一下,那人便僵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那是她阿爹,镇守边凉,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姜长平。
“阿染?你怎么不进来?”余焕回头。
阿染收回视线,嘴角噙着笑,拖着蒋毅踏入一片废墟的姜家,脚步从容,清瘦的背影单薄坚毅。
姜家一片废墟,多年无人踏入,以至于大火过后残存的木头、石块,依旧保留着黑色痕迹,腐朽不堪。
而长出来的杂草密布,甚至有几棵树已经长得高大无比,无人修建,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