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门的士兵头领坐在长凳上,正靠着墙在打瞌睡,听到马蹄声时动静时,刚睁开困成一条细缝的眼,就见一批人全骑着高头大马,满脸胡茬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份,一块牌子便扔了出来。
刚刚打完哈欠的头领抬手接住,揉眼一瞧,看见是东厂的牌子后,当下面容大骇,挥动胳膊,朗声冲一帮子士兵命令:“开城门!”
闻声,两边的士兵立即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时,吱呀声在静谧的晨间异常刺耳,听得人耳膜刺痛,精神一振。
为首那人一身白衣,袖袍翩飞。
他修长的五指捏紧缰绳,手背浮现根根清晰可见的青色经络。
骑马而过时,守城门的士兵纷纷跪下,只隐约看见那人的白皙艳丽的侧颜。
待这群人走远后,周遭还有马蹄踩踏而起的灰尘。
领头的被这么一弄,这会儿什么睡意也没了,想到那块刻着东厂字印的沉甸甸的牌子,到现在还直冒冷汗,他站起身时,腿肚子都打颤。
“头儿,那人谁啊?”
“谁?呵,司礼监,东厂,甚至连皇城都归他管。”
“难道是那位掌印大人?”
“就是那位。”
“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不是御前总管太监张公公吗?我听说啊,裴掌印因办事不力,被圣上怪罪,被夺了权,还被派去伺候皇后娘娘。我就纳了闷了,他一个失势之人,怎么还能号令东厂?”
“管他娘的,都是我等招惹不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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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一夜无梦。
用早饭时,背着包袱的姜帆来了。
姜娩见他换下了平时的锦衣玉带,除了冠带,脚踩皂靴,穿得也是一身粗棉所制的衣裳时,便知他这是要动身前往边关了。
伤还未全好,就想着动身,也是急切。
姜帆是来道别的。
祖父昨日忙得很晚才睡下,他没有去打扰。
至于姜驳那边,他还记恨着姜帆逆反他心意一事,至今不许太傅府里的人跟他打招呼,甚至把他身边一直伺候的那几个下人全部调到了别的院子。
姜帆倒也没多气。
就是遗憾。
遗憾临走时都不能跟姜驳正面道别。
姜娩气色红润,一改昨日的蔫儿巴,她让金钏去准备了一副碗筷,邀姜帆坐下一起用早饭。
既然都要走了,那就当这顿早饭是给他饯行的。
姜帆也这么想。
一顿早饭吃得很是安静。
用完早饭,姜帆搁下筷子,从身上掏出两封信件:“大姐姐,祖父昨夜歇得晚,我就不去当面辞行了。这两封信,一封是留给祖父的,一封是给父亲的,还请你帮我转交给他们。”
姜娩接过:“好,我一会儿会让红凝去姜大人的住处走一趟。”
第240章 送姜帆离府
姜娩是不想见姜驳的。
估计姜驳也不想见她。
而她称呼姜驳,至今也懒得唤一声父亲,只愿称呼他为姜大人。
正如姜驳对她的刻意疏远和有意冷淡,他总是唤她的名字或是阴阳怪气的称呼她皇后娘娘一样。
父慈女孝一词,打从姜娩归宁那日起,就清楚不会出现在他跟姜驳之间。
姜帆当然能听出姜娩话语里对姜驳的冷淡。
换位思考一下,若他站在大姐姐的立场,没有在归宁后当众找父亲麻烦,因入宫一事记恨上父亲就不错了。
大姐姐能够忍耐父亲到现在,已是极宽厚的了。
他也没权力劝说姜娩原谅父亲。
毕竟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想,他的处理方式怕是不会比大姐姐好的了多少。
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他也不奢望大姐姐能原谅父亲的凉薄行径。
姜娩握住给姜远的那封信,让金钏收起来,说起姜远时,她脸上冷淡的神情散去,眉梢带着轻松的笑意:“祖父那边,我去送。”
说罢,她看姜帆要动身了,又让银珀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此时还早,各屋都还在忙活洗漱的事,也没谁来姜娩的院子里打扰她。
她与姜帆一同出府,本打算让姜帆也乘坐马车,谁知姜帆却牵着一匹黑色的马儿出现,他没有上马,而是一手牵着缰绳,望着待了十几年的太傅府,然后对着府门一拜。
姜娩坐在马车里,推开小轩窗,望着这一幕。
此一别,便是生死难测,更不知晓将来何时能再重逢。
待两人动身离府以后,一道身影穿过守着的下人们快速跑来。
这时候,元萫也顾不得什么夫人的仪态举止,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眶红肿,早起时,她一直被姜驳拦着,昔日恩爱的夫妻因姜帆一事争执到现在才得空跑出来。
可她还是出来得晚了。
她抓着手里的一个包袱,哭得肝肠寸断。
包袱里准备的,全是她这两日跑出去兑得银票。
边关苦寒,帆哥儿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真要是到了那样艰难的地方,还不知道他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她想着阻止不了姜帆的决定,便多给他准备些银票带在身上也是好的。
谁知紧赶慢赶地跑出来,还是没能见上姜帆一面。
红凝跟红壶留在府里,两人送走姜娩的马车以后,还站在外面。
见元萫追出来,红凝等她哭够了,这才上前,将姜帆走时留下的信件交给元萫:“姜夫人,这封信是姜小公子早间留下,托付娘娘转交给您和姜大人的。”
元萫止住哭声,一听有姜帆留下的信件,立即接过,并颤抖着手指撕开。
信上寥寥数语。
是姜帆在同他们告别。
让他们保重身体。
元萫捏着薄薄的一张信纸,没能掌控好的力道的她将信纸捏皱成一团。
她伤心过后,回了神,想到这是姜帆留下的唯一东西,唯恐弄坏了信件,遂收了力道,再轻柔地,一点点地将捏皱的地方抚平。
第241章 城门话别
姜驳冷着脸出来,见元萫抱着信件哭作一团,皱眉道:“夫人,都说了让你不用管他,既然他不愿意听我这个当父亲的安排,那么从此以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姜迎蕊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元萫把信件折叠好,塞进信封,愤怒地望向姜驳。
这是她第一回跟姜驳的关系闹得如此僵。
年少的浓情蜜语,因姜帆一事消磨殆尽。
她当年也是年轻,不懂谋算,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再加上姜老太太极力撮合,一时糊涂,做下了没有名分便跟姜驳暗通款曲一事。
如今想来,全是后悔。
就因为她当年犯下的错,导致蕊姐儿跟帆哥儿的出身至今被诟病。
想到姜驳的绝情,以及他没得改的脾气,元萫没有多言,抹了泪,神色落寞地走开。
姜驳见她如此,心里有气。
习惯了被捧着的他,无法接受元萫态度的转变,指着她的背影道:“她这是什么态度?”
姜迎蕊上前,担心他们因为这事儿感情失和,出声安抚:“父亲,您别生气,母亲只是还沉浸在没能跟帆哥儿道别的伤心里面,是以对您的态度才会轻慢。”
红凝:“……”
红壶:“……”
她们家娘娘贪上这么一位生父,真真是倒了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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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
姜帆已经让士兵检查了一遍通行文书。
姜娩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离别时该说些什么。
她虽名义上跟姜帆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两人加起来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尤其他们的上一辈之间还隔着旧怨。
不过,通过这两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比原先好了不少。
姜帆拿回通关文书。
姜娩望着眼前的少年,没能在他的眼里捕捉到半点后悔以后,便知姜帆从军这事儿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也罢。
他知晓在做什么就好。
她能做的,大概就是送他出城,再老套地说上几句叮嘱的话:“到了那边以后,记得给家里写信,祖父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他是记着我们这群小辈的。还有姜大人姜夫人那边,你也要记得定期写信报平安。”
姜帆:“我会的。”
姜娩:“虽然我的话听起来挺不好的,还有让你临阵退缩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拼了命地往前冲。任何时候,保全自身,保住性命才是紧要的。只有命在,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姜帆:“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做有勇无谋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