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娩的脑袋更低了些。
周端也不言语。
太后被怼得噎了一下。
她知道群臣里面也有弹劾她的奏本,可她充其量就是养男宠,并未滥杀无辜,所以被说几句也就过了。
可周弼不一样。
他身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却视人命如草芥。
这三年,如果不是裴相和在后面给周弼兜底,以周弼的蠢笨,怕是连朝堂的形势都无法稳住。
周弼嗤笑了声。
他这母后,从他有记忆开始身边的人就没断过。
虽说以前是逼于无奈,不得已跟太监苟合,但这几年太后放荡的举止,在周弼看来多少有些过了。
尤其是太后赶来乾庆殿的时候,周弼一看她浑身酒气都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就生出一股子火气。
这会儿哪怕姜娩跟周端在场,他怼起太后来,也毫不避讳:“母后,您年纪不小了,整日跟您宫殿里那些个男宠快活怕是会伤了身子。依朕看,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宫里的男宠就少去一半吧。”
“哀家殿里的人还不轮到你来处置!”太后扬声。
她可舍不得把男宠遣散一半。
太后如今的乐趣就是跟他们寻欢作乐。
若没了男宠的陪伴,没了他们无微不至的伺候,她迟早得在这个深宫里憋出病来。
“皇上,哀家知道你觉得哀家作风不好,觉得哀家给你丢脸,但你要记得,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让你活下去,哀家至于遭那些罪吗?”
周弼:“你少拿这些事来堵朕的嘴!”
太后:“行,哀家不同你说过去,就说今日。是,哀家是不检点,但你呢?你虐杀宫人,虐杀后妃,你是快活了,可你这回却连半条命都快活得没了。”
周弼怒极,见说不过,他一指殿门:“给朕出去!”
姜娩听完他们母子的对话,头皮绷紧。
第049章 瞧着都痛
太后被周弼当场赶人,顿觉面上无光。
要不是担心周弼的身体太后压根懒得出长宁殿,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可能对他遇刺一事无动于衷。
见周弼非但不领情,还拿如此伤人的话来戳自己,给自己甩脸色,太后冷笑不止。
心道:周家的人就没一个重情的,也没一个像样的!
太后懒得再待下去,起了身。
临走时,太后瞥见殿外的一抹侧颜,忍下怒意,道:“皇上不愿见到哀家,哀家这就走,但哀家走前还是得多几句嘴。”
周弼满眼的不耐烦:“母后请说。”
太后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只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苦心劝诫:“哀家奉劝皇上,朝堂之上,要多听臣子们的意见,后宫之中,也要懂得怜惜众妃,与皇后更是要感情和睦。还有,哀家希望皇上时刻记住,对裴掌印,你得客气些,没有他,你甚至连皇位都坐不稳!”
姜娩听太后说起裴相和,目光下意识往殿外看去。
裴掌印还站着呢。
只是太后这话,可能不但不会帮到裴掌印,还会起到反作用。
果然,太后一走,周弼更气,他一脸怒容地命张有德把裴相和叫进来,气得捏紧拳头垂了垂床沿,结果动作一大,当即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姜娩瞧着都痛。
周端等两母子吵完,方道:“皇兄息怒。”
周弼哼哼两声。
张有德走到殿外,躬着身送走太后以后,腰杆儿一挺,把总管太监的神气劲儿一摆,吩咐小太监将吵嚷的后妃驱散。
等人全清理走了,张有德嗡嗡作响的脑瓜子瞬间清明,再才慢慢儿走到裴相和面前,神色间,颇有几分得志:“裴掌印,请吧。”
裴缺在后面嘶了声。
张有德这个老东西,敢对他干爹如此态度,是活腻了吧?
裴相和无视张有德,抬步进殿。
张有德沉了脸。
都是做奴才的,也都是缺了根儿的,怎么他裴相和就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等着吧!
这回神仙殿的事儿,且没完,且有的瞧呢!
张有德哼笑,冲着裴相和的背影啐了一口,见裴缺这几个常年跟着裴相和办事儿的太监正一脸仇恨地盯着自己,他竟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此次神仙殿的事儿,有你们掌印的好果子吃!”
裴缺奉送他一记白眼。
张有德这个蠢货!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这就开始得意了?
殊不知他干爹的能耐大着呢。
裴相和进殿的时候,就发现周弼的脸色异常难看。
每回周弼跟太后见面都得吵上一回,他也不意外,只低首不言,等周弼发话。
周弼这会儿正缺个发泄的地方,见裴相和站着不跪,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面圣不跪,这是他那两位死了的皇兄给裴相和搞出来的特例。
到了周弼这里,他也不好废除,加之他的确是靠着裴相和才有现在的,也不能真的把人给得罪彻底。
但不能让裴相和下跪,总能找别的办法出一出气的:“裴掌印,朕遇刺一事,你可查出什么头绪来了?”
姜娩喉间发痒,考虑到眼下不妙的形势,连咳嗽都得用帕子捂嘴忍着。
即使她弄出的动静很小,周弼还是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姜娩抿抿唇,止了咳嗽,端过茶喝了两口润喉,把喉间再次涌起的痒意压下。
第050章 无妄之灾
一旁的周端见姜娩面色惨白,萌生怜惜之意,低着嗓音道:“嫂嫂,近来易变天,雨水也多,你可得仔细着身体。”
姜娩牵动了一下嘴角:“多谢王爷关心。”
这边,裴相和听完周弼的问话,垂着眼,道:“请皇上再给奴才几天时间。”
周弼冷笑:“那就是说刺客一事裴掌印毫无头绪了?”
裴相和眉间浮现一团凝重,仿佛是遇到了无法解开的难题:“回皇上,此事目前确实没有进展。”
周弼找了找面前能摔的东西,可在看到裴相和右脸那道被碎瓷片划破的口子时,又歇了念头。
尽管太后走前的话令他很气,但她说的没错。
对裴相和,得拿捏分寸。
“裴掌印,人都有欠缺考虑的时候,朕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刺客一事,即便朕可以不计较你的过失,可总得对外有个说法。你也知道,弹劾你的奏本每日堆积成山,是朕念着你当年处处尽心为朕办事的情分,也是朕替你顶住了朝臣们施加的压力,堵住了满朝文武大臣的嘴。”
姜娩的眼里划过诧异。
皇上这么说,是准备惩罚裴相和吗?
裴相和垂着眼眸,眼底划过笑意。
他心知皇上是在做戏,存心要借此机会立威,便也懒得再辩解,直接顺了他的意,把错认下:“都是奴才的过失,还请皇上责罚,如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周端出言求情:“皇兄,裴掌印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你若罚他,这不是让底下给你办事的人心寒吗?”
姜娩持续沉默。
这些事情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还是本分地当个背景板就好。
等乾庆殿的过场走完,她还得去看望舒妃。
至于妱妃那里……她就懒得去了。
神仙殿那事儿,她记仇。
何况妱妃在皇上面前那般说,明摆着是想拉姜娩下水,想必即便她作为皇后不出面关心一下,妱妃也是个明白人,懂得其中缘由。
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非必要的接触,就不接触了。
周弼突然把目光落到一直没出声儿的姜娩身上,询问她对此事的看法:“皇后,你怎么看?你也觉得朕对裴掌印的责罚会令底下办事的人心寒吗?”
姜娩一愣:“……”
心底叫苦不迭。
皇上这一问,对她而言可谓是一场无妄之灾。
当着周弼的面,她定然是不能为裴相和求情的,可她如果不出声为裴相和求情的话,那是不是等同于她就得罪了裴相和?
裴相和也看了她一眼。
姜娩回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只希望他能体谅一下自己的处境,不要因这事儿耿耿于怀,再找机会报复她:“皇上是天子,天子的决定不会有错。臣妾也相信裴掌印对皇上,对大晟王朝的忠心,更相信裴掌印不会因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对皇上心寒。”
裴相和扯了扯唇角:“皇后说的是。”
姜娩心虚地垂眼,露出一截纤细的后颈:“……”
裴相和看得想伸手去捏一捏。
周端闭嘴。
行吧。
倒是他为裴相和求情的话显得多余了。
只怕还会引起皇上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