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那间是水芜父母生前所住。
另外两间是隔出来的小房间,姐弟一人一屋。
第505章 扁兰章
进屋后,姜娩把裴相和搀扶到床上。
被褥是新换的,有一股好闻的皂角香。
水芜退了出去。
裴相和坐在床榻上,把她让自己收好的首饰拿出来。
包裹首饰的帕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那是昨晚山洞里姜娩用来给他包扎掌心伤口所用的手帕。
“娘娘,我们的全部家当。”
姜娩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揣入怀中,抓过他的手细瞧。
他掌心有伤,被水浸泡过以后,周遭的皮肤泛起与肤色不同的突兀的白。
裴相和掏出瓷瓶来,他强撑不适,拉过她的手,倒出一部分药膏,再用指腹均匀地将其抹开,涂在姜娩被木门夹得红肿的那片肌肤上。
药膏舒适的凉意,在姜娩的肌肤上散开。
他靠着她的肩膀,涂抹完,把瓷瓶塞入她的手里:“娘娘,记得上药。”
她此次骑马被磨破的情况比在灵元寺学骑马时严重得多。
需要多涂两回药方可痊愈。
姜娩握住瓷瓶。
她修剪圆润的指甲盖泛着一层健康的粉,亮莹莹的。
他滚烫的体温传递到她的身上,也令她一时间什么气都没有了。
很快,他的呼吸匀称。
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水芜走在前面带路。
水择面色焦急地拉着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眉眼温和,面容秀雅,着灰衫宽袖,背上背一个用细竹编制成的背篓,里面装着才从山间采得的草药。
水芜推门进去时,就见裴相和靠着姜娩陷入了昏迷:“阿娩姑娘,扁大夫来了。”
男子听到‘阿娩姑娘’时目光微动。
他在常乐村住了大半年,认识水家姐弟,也几乎认识常乐村里的所有人,陡然间见到两张陌生的面孔,不免多看了两眼。
姜娩扶着昏迷的裴相和,让他躺好,给他掖了被角,起身站到一边:“麻烦大夫了。”
水择将扁大夫的背篓接下,走到她身旁,道:“阿娩姐姐,你别看扁大夫年轻,但他医术好着呢,村子里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或者是镇上大夫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都能医好!”
听出水择话里的宽慰之意,姜娩勾了勾唇。
扁兰章走到床边,俯身查看裴相和的伤势,发现都是才受得刀伤箭伤后,随口说道:“二位瞧着面生,不是常乐村的人吧。”
他一出声,姜娩惊讶地瞪圆眼睛。
这声音……
不会有错!
虽然跟当初的少年音有所出入,但姜娩仍觉得是他。
他就是曾经给她摘过覆盆子的少年。
是她幼时的故人。
包括她前世的名字,都是他帮着取的。
姜娩清楚地记得,被关在屋里的人大多没有名字,平时都是按照编号区分。
因她天生心疾,难以医治,所以那位长者将她的编号摆在首位。
前世,姜娩是十岁那年有名字的。
她结识少年,是源于心疾。
每回被蒙眼带出去时,姜娩会听到两人说话。
一道声音是属于捡她回去的长者的。
另一道是还稚嫩的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
他们会针对她的症状讨论,再尝试用药。
不过当他们同时出现时,多是长者在说,少年在听。
第506章 取名
有一次,少年觉得不应该老用编号来称呼她,问起她的名字。
姜娩说没有名字。
她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的来处。
连她的生辰都是长者说的。
少年孤单,在那里没有能说话的同龄人,除了长者之外,其他人把他当主子伺候,就连玩闹也从来是他独来独往。
他那时总爱去找姜娩说话。
女孩性子很静,话很少,他却不嫌弃,还很喜欢。
他说,他没有朋友,唯独她,他是真心把她当作朋友对待。
他还说:“人都有名字,你也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姜娩问他:“怎么才能有名字?”
“可以取。”
“如何取?”
“你等我一下。”少年说完,起身跑开。
过了会儿,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抱了两本书。
微风拂动,吹起女孩脸颊的几缕碎发,她面色苍白,光洁的额头下,清透的眼眸被黑色的布条蒙住,露在外面的鼻梁挺直秀气,唇瓣泛着微微的粉。
她听见风声从耳畔掠过,也听见面前的少年在急急地喘息。
即便看不到,她也猜到少年定是跑得脸红了。
约莫是觉得有趣,女孩抿着的唇瓣添了惬意而平静的笑意。
朋友……
真奇妙,她也有朋友了呢。
还是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朋友。
少年歇完,端过桌上的茶一口饮尽,他看着女孩的笑颜,心莫名地沉淀下来。
少年将找来的两本书摊开:“我负责翻书页,你负责叫停,之后看是第几行的第几个字,然后我们就把那个字作为你的名字。”
姜娩觉得新奇,笑着应下:“好。”
大晟王朝的百姓取名,一般是两个字,或者三个字为主。
姜娩懒,总喜欢省事,便选了两个字的。
于是他们从选姓,再到选名。
第一个姓是姜。
第二个字是娩。
两个字合起来就成了她的名字。
记忆里模糊的画面跟眼前青年的身影重叠,姜娩望向扁兰章的眼睛里带了一点重逢后的笑意。
原来,这就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位朋友。
原来,他姓扁,还长这样。
当初死的时候,她一度觉得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一看唯一的朋友是何模样,甚至因着他们都是受制于长者的关系,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她长大了。
他也长大了。
同时,通过跟扁兰章的重逢,姜娩发现,她的前世跟重生后的现在,竟然是同一朝代。
可若她遇到了扁兰章,那之后有没有可能再遇到那位长者呢?
姜娩的心情添了一丝沉重。
恨那位吗?
不恨。
因为如果没有长者把她捡回去,她极有可能就死在了荒山野林。
是那位把她当做药人的长者给予了她十几年的时光。
想到那一碗碗黑乎乎又苦涩到几欲作呕的汤药,回忆起被关在狭窄房间里不便于行,以及她是如何惨死的经历,姜娩感到不舒服。
没有谁会喜欢喝药。
她也不喜欢。
对那位未曾见过真容的长者,姜娩抱有的感情是复杂的。